文>>>李镛
“汏”字是江南吴语方言中的一个动词,“洗”的意思。汏碗、汏菜、汏头、汏浴、汏衣裳,是洗碗、洗菜、洗头、洗澡、洗衣服。上海人说的“买汏烧”中的汏就是这个字。
在我和老伴两口子退休前,我几乎是个甩手掌柜,做的唯一家务就是汏碗。
现在住家户汏碗都在厨房内不锈钢池子里进行。回忆起不太遥远的过去,在江南水乡,只要不是大冬天,汏碗都在小河里完成。无论城镇还是农村,家家户户枕河而居,几乎每家都建有一个花岗岩石条组成的台阶斜通着河床内,名曰水桥。不管水涨水落都有石块可踏,直通水面,家中的洗洗涮涮都在河水里完成。
江南水乡,河湖密布,浜汊成网,桥堤连连,河道漂浮着水草,荷花朵朵,菱角满满。在水桥上洗衣淘米汏碗,只见石台阶旁的浅水滩中二三寸长的窜条鱼游来游去,旁若无人地吞吃着饭粒菜渣,塘鳢鱼(土婆鱼)忽而停伫在水下石条缝里,忽而猛地箭出撕咬着碎肉荤腥,众多螺蛳吸附在水底的碎石乱砖块上,冒着丝丝小泡,偶有伸长两条长螯的大小不一的草虾慢吞吞地在水草丛里游曳。一帧帧水中的动物画,一阵阵岸下的小争斗,好一幅水桥旁的风光照。
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在水桥上汏碗。这营生既帮助大人们干了活,又可在水桥边看水、戏水、玩水。但汏碗时也一不小心碗盆碰石头把瓷器摔损,会遭到大人一顿臭骂,屁股上也会挨上几下,额头上刮几个“栗子爆”。要知道,那年代,几分钱一只碗,对于一天只有几毛钱收入的家庭可是一笔心痛的开支。基于这样的原因,应运而生了穿街走乡锔碗补锅的匠人,以及在卖碗的杂品店里有在碗底凿字的附属活。碗里有了自家的标记,便能防止和邻居家的错借错拿。
这是我年少时关于汏碗的记忆。
女儿在美国定居,我们老两口便常去美国探亲,帮着带带外孙。美国人敞开式的厨房间里,大烤箱和洗碗机是必备的家电。洗碗机是一个七八十厘米高的大铁皮箱子,置于厨房操作台下,内有上下两层的不锈钢架子,可以竖插各种大小不一的盆碗和杯子,还有专放刀子叉子的网状盒子,垫上一层更细洞眼的塑料布,便可放进筷子。这样我的汏碗任务就减轻了一大半,每顿饭后只要洗两三个锅,五个人吃饭的盆碗勺筷三顿后攒着,一天只要开动一次洗碗机。
家务是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人生享受着生活,也可以享受家务,汏碗里其实也浸润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