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新全
五十年过去了,许多事都渐渐淡忘,可是下乡插队的经历却永远令我铭记。
1968年10月20日,我和同学们坐着卡车从县城到了瑶河岸边的峰山乡。傍晚,村里来人带着我们坐上小船,渡过瑶河,又走了将近十里弯弯曲曲的路,到了村里。我们三男三女被分到七队(现属泗洪县四河乡二嘴村),暂住在当地农民家里。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我环顾四周,意识到我的插队生活就此开始了。
最难忘的一件事,是砍大苇子。这是一般农村所没有的农活。在我们村的南面,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苇地,不时有各种鸟声从那里传出来,这里是被称为“金大庄、银二嘴”的聚宝盆。
冬天,到了大苇子该收的季节,天气很冷,苇地里有一尺左右深的水,水面上结着冰。吃过早饭,砍大苇子的人纷纷来到苇地边,穿着破旧的衣服,脚上穿着草窝鞋,手里拿着砍刀、扁担和绳子,有的还带着干粮。
砍苇子开始了,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挥刀连砍连砸,越砍越远。到了有水的苇地,我一脚踩开冰块,冰冷的水从脚底寒到心里,脚一抬起来,水淋淋的草窝鞋顿时被冻得发硬,就这样鞋子一软半硬,脚一寒一冷,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中午。我直起腰,转身望去,身后的苇尖像一把把尖刀插满了大地,令人生畏。
我开始捆苇子,一不小心,手被苇片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口子,于是我把准备好的胶布从衣服上揭下来包在手上。常听农民们讲,砍大苇子,没有一天不见血的。我还听说过一位刚嫁到这里的新娘子砍大苇子都累哭了,还埋怨娘家人说:“这地方好什么?累死人了!”
我照着别人的样子把苇子捆好,准备挑到大路上,好用平板车拉回队里。苇地里被人们踩得一片泥泞。第一趟,我挑了八捆苇子,一路上摇摇晃晃,又慢慢地挪过圩沟上用两根圆木搭成的临时小桥……到了大路上,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觉得很累,肩膀有些疼。
第二趟,我挑了六捆,途中歇了一下。第三趟我只挑了四捆,途中歇了两次。越挑离大路越远,越挑越觉得累。第四趟我只挑了两捆,这时鞋子被泥粘住了,迈不开步子,我一使劲,鞋子掉了,脚却迈开了步子,一下子踩了下去,低头一看,我脚的四周紧挨苇尖,就是脚底下没有苇尖。我想,万一踩到苇尖上,脚就会被刺通的,心里不觉打了个寒颤。我赶紧拾起草窝鞋穿上,把两捆苇子挑到大路上。
我越来越累,真想睡一觉。捆好的苇子离大路有三里路远,我叹了口气,又迈着沉重的步子,小心地踩着泥泞向苇地走去。
望着苇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衷。我吃了一块冷饼,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这一趟,我只挑了一捆苇子,另一头配一个粪箕子,一滑一拐,总算到了圩沟边。走上那圆木搭的小桥,眼看就要到大路上,哪知道,小桥因为走的人多了,上面有泥,很滑,我只觉得身子一晃,连人带苇子掉进了冰冷的圩沟里。圩沟很陡,有一人多深,我挣扎着,衣服被水泡透了。终于,我被人拉了上来。我浑身冷得发抖,赶紧跑回住地。外衣冻硬了,粘在内衣上,我只好连湿淋淋的内衣一起脱下,换了一身干衣服。
躺在床上,我望着冻得发紫的两只脚,血从裂开的口子里流了出来,感到阵阵疼痛。
我伤心地哭了。这是我下乡以来第一次流出辛酸的泪,我想家了,想念父母亲。我在潼河村岗楼的一面墙上,曾写过两句话“淮畔高阁风光佳,可惜不锁异乡人”,当年的心情可想而知。
如今想来,八个年头的知青生活不仅磨炼了我应付困难的意志,同时也让我学会了在艰苦环境中独立生活和忍耐的本领,更加珍惜当下的工作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