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局势新发展及各方博弈

2019-11-17 06:08李绍先
现代国际关系 2019年11期
关键词:库尔德武装土耳其

李 光 李绍先

[内容提要] 2019年10月初以来,在美国撤军、土耳其于叙北发动军事行动背景下,持续动荡的叙利亚局势出现很大变化:叙北联邦趋于化为乌有,叙利亚局势进入新的历史阶段;两大地区外力量“美退俄进”,影响力此消彼长;美土关系“止跌”并有望“回升”,同盟关系或有所加强;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的关系在俄调解下出现和解的可能。当然,11月初美军宣布“重返”叙北“保护油田”,给叙局势发展增添了变数。

2019年10月初以来,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发动军事行动,在此背景下,持续动荡的叙利亚局势出现很大变化。叙利亚内部各派力量间的斗争呈现新态势,而包括美国、俄罗斯、土耳其、伊朗等在内的国际力量围绕叙利亚展开的较量也有新的发展。在各种力量共同作用下,叙利亚局势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同时也牵动整个地区形势的演变。

经过近期的动态发展,叙利亚局势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叙北联邦趋于化为乌有,危机8年多来第一次出现了叙政府可能恢复全境控制的前景。

2019年10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土耳其总统埃尔杜安通话,之后白宫发表声明,宣布撤出土叙边界的美军,并称土耳其将对叙北采取军事行动,美国对此“不支持、不卷入”。(1)Miriam Berger,“Fact-checking Trump on the Kurds: Yes, They Are More Unsafe Now. No, They Aren’t More Threatening than ISIS,”The Washington Post, Oct. 19,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19/10/19/fact-checking-trump-kurds-yes-they-are-more-unsafe-now-no-they-arent-more-threatening-than-isis/.(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自从2018年以来,土耳其屡次威胁要在叙利亚幼发拉底河以东地区采取军事行动,以打击“恐怖组织”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人民保卫部队),但均未落在实处,最大的障碍就是驻扎在这里的美军。特朗普政府的声明事实上为土耳其在叙北的军事行动打开了方便之门。10月9日,土军开始突破土叙边界,其第一阶段的目标是在叙北幼发拉底河以东中段约120公里的范围(泰勒艾卜耶德-拉斯艾因之间)内纵深30公里(后改为32公里)建立所谓“安全区”。(2)“Pence and Erdoan Agree on Ceasefire Plan but Kurds Reject ‘Occupation’,” The Guardian, Oct. 17, 2019,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9/oct/17/us-delegation-seeks-syria-ceasefire-after-trump-undercuts-mission-turkey-mike-pence.(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10月12日,被美国抛弃的叙库尔德武装在俄罗斯斡旋下与叙利亚政府达成协议,叙政府军随即北上、东进,迅速进驻曼比季、科巴尼、卡米什利等边境战略重镇及拉卡、哈塞克等重要城市。土军设立“安全区”的军事行动和叙政府军北上、东进收复大片失地,使得存在了几年、事实上的地方割据政权“叙北联邦”迅速趋于瓦解。这也意味着从2017年10月“伊斯兰国”“首都”拉卡被叙库尔德武装攻占后围绕叙利亚形成的“不规则三足鼎立”格局(即叙政府与其背后的俄罗斯和伊朗、叙库尔德武装与其背后的美国、叙反对派武装与其背后的土耳其三方对峙)的瓦解。

叙利亚危机肇始于2011年3月。当时,在“阿拉伯之春”背景下,叙利亚国内发生激烈动荡。当年6月,时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公开发表讲话,称“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已经失去合法性”,事实上发出了对叙进行政权更迭的信号。(3)Daniel Mcadams, “With US Withdrawal, Is Hillary’s War on Syria Finally over?” http://www.ronpaulinstitute.org/archives/featured-articles/2019/october/23/with-us-withdrawal-is-hillarys-war-on-syria-finally-over/.(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大约一周后,所谓“叙利亚自由军”在叙境外成立,叙局势迅速被推入内战状态。迄今8年多来,叙利亚局势发展大致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2011年6月内战开始到2015年9月30日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在这一阶段内,叙政府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特别是在2012~2013年,国际上曾普遍认为“阿萨德政权倒台只是时间问题”。其间,叙利亚政府先后经历了内外的众叛亲离,不少政府高官和驻外高级外交官叛逃,许多国家均表示不再承认叙政府,阿盟也将叙利亚开除。叙国土很大部分被众多国外势力支持的“叙利亚自由军”占据。以2015年俄罗斯出兵叙为标志,叙利亚局势进入第二阶段。这一阶段当中,叙政府不再有倒台之虞,而且很快发起了军事上的反攻,不断从反政府武装手中收复失地。另外,2017年10月,叙库尔德武装在美军支持下攻下了“伊斯兰国”“首都”拉卡,与此同时各地极端势力和反政府武装残余也陆续集中于叙西北部的伊德利卜,“不规则三足鼎立”格局由此形成。

此次土耳其军队南下建立“安全区”的军事行动打破了之前“不规则三足”的格局。叙库尔德武装被美国特朗普政府“出卖”,情急之下不得不求助于叙利亚政府军,并在俄罗斯的调解下实现了“和解”。叙库尔德武装一方面不得不交出包括曼比季、泰勒里法特、科巴尼、卡米什利等边境重镇和拉卡、哈塞克等重要城市,另一方面又竭力保持和美国残存的关系以增加自身与叙政府讨价还价的能力。叙政府军则得以跨过幼发拉底河,短短几天之内便收复了幼发拉底河东岸大片土地。在叙利亚政府军北上进入曼比季前,曾经与匆匆南下撤退的美军戏剧性地在公路上“擦肩而过”。尽管叙库尔德武装与叙政府间的关系还有待确定,但在俄罗斯支持下叙政府对叙北地区恢复一定程度管控已是不争的事实。目前,除土耳其军队控制着叙西北边境阿夫林地区和东北部边境“安全区”外,叙反政府武装(多半是被国际社会列为恐怖组织的“胜利阵线”势力)基本被限制在叙西北伊德利卜省及其周围大约六七千平方公里面积范围内(这里是俄土划定的叙利亚境内四个“冲突降级区”之一,也是目前唯一留存的“冲突降级区”,由土耳其负责,其他三个“冲突降级区”均已被叙政府军收复)。近半年多来,在土耳其的注意力聚焦叙东北部的背景下,叙政府军在俄罗斯空天部队的支持下对该地区周边不断发动“蚕食性”攻势,一旦外部条件适合,叙政府军完全收复伊德利卜将不可阻挡。与此同时,由俄罗斯、土耳其、伊朗推动的叙利亚制宪进程也在取得进展。2019年10月,由叙利亚政府代表、反对派代表及叙知名人士各50人组成的叙宪法委员会在日内瓦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并组建了45人小组,联合国叙利亚问题特使对此给予高度评价。(4)“Top UN Syria Envoy Hails ‘Impressive’ Start to Historic Talks in Geneva,” UN News, Nov. 1, 2019, https://news.un.org/en/story/2019/11/1050481.(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有迹象显示,历时8年多的叙利亚危机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危机以来第一次比较明确地出现了叙利亚国家恢复领土完整主权独立、阿萨德政府恢复全境统治的前景。

围绕着叙利亚局势,叙国内与国际各方一直在进行激烈的博弈较量。近期的动态显示,这种博弈呈现出一些新变化。

第一,作为两大地区外力量,美俄对叙利亚的影响力此消彼长。特朗普政府宣布美国从土叙边界撤军引发轩然大波,这恐怕是特朗普决策之初始料未及的。对于土耳其,特朗普政府近期也动作频频。2019年10月14日,美国宣布对土耳其实施三项制裁,包括制裁土相关现任及前官员、暂停美土1000亿美元贸易协议谈判以及对土耳其出口美国的钢材加征50%关税。但10月17日,美国副总统彭斯又率国务卿蓬佩奥访问土耳其,旨在“挽回局面”。访问期间,彭斯与埃尔杜安进行了80分钟单独会谈,远超原定的10分钟时间。美土双方在经过谈判后达成120小时停火协议,土耳其暂停其在土叙边界叙利亚一侧建立“安全区”的军事行动,美国则承诺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从土叙边界后撤30公里。停火协议的达成在一定程度上保住了美国的面子,但美国、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和土耳其三方对叙库武装撤军范围的解释存在巨大差距。美与叙库武装认为,停火协议所说的叙库武装后撤的范围只包括土耳其军事行动的区间,即叙边界城镇泰勒艾普耶德至拉斯艾因约120公里长的范围内,而土耳其坚持叙库尔德武装必须在幼发拉阿底河以东长达440多公里长的土叙边界全面后撤30公里。美土停火协议达成后,土军支持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国民军”与叙库尔德武装间冲突不断,停火的前景遭各方普遍质疑。

10月22日,正当美土120小时停火协议即将到期之时,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土耳其总统埃尔杜安在索契会晤(这次会晤是双方在10月15日商定并宣布的)。两人的会面进行了6个小时,会晤结束后发布了俄土谅解备忘录,其中称土耳其继续停火150个小时,俄则监督叙库尔德武装沿土叙边界全线后撤30公里,叙库尔德武装还须从幼发拉底河西岸的曼比季和泰勒里法特撤出。按照这份谅解备忘录,当地时间10月23日中午,俄军警开始与土军在土“安全区”东西两侧10公里的地带进行联合巡逻。毫无疑问,俄罗斯在这次叙利亚北部形势突变中获利很大,不仅成功促成叙库尔德武装和叙政府联手,调解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关系使之不致发生直接冲突,同时俄军警伴随叙政府军进入其新收复的失地。普京在时隔12年后于10月份造访沙特阿拉伯,并试图成为沙特阿拉伯与伊朗间的调解人。经过这一系列动作,俄罗斯明显扩大了其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

当然,在叙利亚乃至整个中东地区出现的“美退俄进”的现象,并不表示俄罗斯全面取代美国中东主导权,美国在中东拥有完整的盟友体系,其在中东的影响根深蒂固,虽然当前影响力下降,但总体来看“退”是相对的,而俄罗斯的“进”也是局部的和表面的。俄罗斯自身实力不足,使其无法支撑在中东更多的实质性存在。

第二,美土关系有所回暖,同盟关系或重新加强。长期以来,土耳其一直是西方盟国、北约成员(中东地区唯一),但随着埃尔杜安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2002年上台执政,特别是经济得以较快发展,土不再甘心做西方小兄弟,独立性日强,埃尔杜安雄心勃勃、地区野心膨胀,还公开表示2023年土建国100周年时经济总量将进入世界前十。埃尔杜安的表现遭到美、欧的反感和打压。2016年土耳其国内发生未遂军事政变后,美土关系急转直下、渐行渐远,与此相反,土俄关系则不断走近。美土间最大的问题是在美支持下,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不断壮大。另外,近三年来土耳其不顾美国坚决反对,执意引进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系统,美则对土采取制裁措施,使其货币里拉一度趋于崩盘。

此次美从土叙边界撤军打开了美土关系改善的大门。土耳其抓住美国“让路”机会发动军事行动具有一定冒险性,也确实引发了国际社会广泛谴责,一度面临弄巧成拙的局面。但美土临时停火协议、特别是俄土谅解备忘录的达成使土耳其面临的形势明显改善,并得到巨大实惠,9天军事行动设立的“安全区”得到美俄认可,叙库尔德武装沿土叙边界全线后撤30公里。

特朗普从叙利亚北部撤军,固然主要出于恢复美冷战时期在中东“离岸平衡”战略的考虑,即美国在中东不直接投入或较少投入,主要通过由其扶持的中东盟友维护美在中东利益。但改善美土关系、重新加强与土耳其的同盟关系,对美来说肯定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从特朗普在内外巨大压力下于10月14日推出“虚晃一枪”的制裁土耳其措施,而17日便派出副总统和国务卿访土并达成停火协议的举动来看,美国方面正在酝酿对土耳其政策的大调整。10月23日,在俄土发表谅解备忘录、土耳其继续停火后,美国即宣布取消14日宣布的对土三项制裁。

本来根据既有的安排,2019年10月底至11月初埃尔杜安将访问美国,但由于美军将“重返”叙北部(美国国防部宣布将派800美军进驻叙利亚代尔祖尔东部地区以“保护油田”)、美国会推动制裁土耳其法案并谴责100多年前土耳其的前身奥斯曼帝国“屠杀土库曼人”,埃尔杜安一度表示可能取消访美行程。(5)Catie Edmondson and Rich Gladstone, “House Passes Resolution Recognizing Armenian Genocide,” New York Times, Oct. 29, 2019, https://www.nytimes.com/2019/10/29/us/politics/armenian-genocide-resolution.html.(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11月6日,特朗普与埃尔杜安通电话后宣布,埃尔杜安将于11月13日访美,此行又成为土美关系改善的契机。埃尔杜安访美期间,与特朗普进行会谈并举行了联合记者招待会。从双方会谈情况来看,一是气氛良好,特朗普称“土耳其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甚至称自己是埃尔杜安的“超级粉丝”;二是在当务之急的两大议题(土购买俄S-400防空导弹系统和土在叙北的军事行动)上,双方虽然没有达成实际成果,但两位总统已表明要继续推动问题的解决。双方均责成各自负责官员处理S-400导弹问题,并表示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于土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埃尔杜安特别向美方解释了土打击的是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并不敌视叙库尔德人,将在“安全区”内安置在土境内的35万叙利亚库尔德难民。双方还在下述问题上达成共识:欧洲应更多地承担滞留在土的叙难民负担,有关国家应接收其参加“伊斯兰国”的囚犯,美土双边贸易额应提高4倍到1000亿美元等。此外,埃尔杜安还与美国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等举行了会谈。(6)Andrew Wilks, “View from Ankara: Trump and Erdogan Praise Ties despite Tensions,” Nov. 14, 2019,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19/11/view-ankara-trump-erdogan-praise-ties-tensions-191114072146442.html.(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6日)可以说,经过美土间一系列的互动,双方关系已经“止跌”。当然能否实现“回升”尚有待观测,因为“冰冻三尺”的美土关系需要克服的问题仍然很多。如美国会对埃尔杜安的反感根深蒂固,认为他“任性”“独裁”“亲俄”。而土耳其将美军事装备非法转让、美国国会推动的对土制裁,特别是美军“重返”后美与叙库尔德武装的关系(土称将向美国引渡叙库尔德武装司令阿布迪)以及居伦(现居美国的土耳其教士,被控与土2016年政变有关)问题,都是两国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因此,美土关系回暖恐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其间还可能出现起伏与反复。在美土关系逐渐改善过程中,土耳其作为西方盟友、北约成员国的地位会一定程度上升,在特朗普政府中东“离岸平衡”战略中的作用也会更加明显。

第三,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的关系在俄调解下趋于和解。普京与埃尔杜安达成的俄土谅解备忘录在强调“维护叙利亚的政治统一和领土完整”的同时,也事实上承认了土耳其在泰勒艾卜耶德至拉斯艾因叙境内纵深32公里建立的“安全区”,并重申了1998年土耳其政府与叙利亚政府签署的“阿达纳协议”的重要性。当时,土叙边界叙利亚一侧活跃着受到叙政府“庇护和支持”的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势力,其领袖奥贾兰也长期蛰居于此。土耳其不胜其扰,于1998年大军压境,欲越境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当年9月,在埃及时任总统穆巴拉克和伊朗时任总统哈塔米的斡旋下,土叙在土耳其西南沿海的阿达纳签署“阿达纳协议”。根据协议,土耳其有权深入叙利亚境内5公里范围“采取一切必要的安全措施”,叙利亚关闭其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机构,将库尔德工人党领袖奥贾兰驱逐出境,并终身禁止入境。(7)“Russia: Turkey-Syria Cooperation Must Be Based on Cross-border Adana Accord,” The Reuters, Oct. 6,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syria-security-turkey-cooperation/russia-turkey-syria-cooperation-must-be-based-on-cross-border-adana-accord-ria-idUSKBN1WV0ZB.(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2019年初,普京与埃尔杜安会谈时曾提及“阿达纳协议”,到两人10月见面时旧话重提,而且明确写在俄土谅解备忘录中,意义非比寻常。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明确表示,大马士革与安卡拉应该在“阿达纳协议”基础上展开合作,俄罗斯愿意推动叙土双方展开对话。很明显,普京一再强调“阿达纳协议”,其意在力推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和解,从而确保未来叙利亚国家领土和主权的完整。应该说,未来叙利亚北部局势的发展将与土叙双方认同“阿达纳协议”密切相关,而“阿达纳协议”将成为土耳其承认叙利亚政府(自2011年叙内战以来土即不再承认叙利亚政府),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土叙和解的基础。

应该看到,叙利亚政府与土耳其在共同应对叙库尔德武装挑战方面存在共同利益,叙政府的当务之急是收复由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建立和控制的所谓“叙北联邦”大片“失土”,而土耳其则要削弱甚至消灭叙库尔德武装,因此北上、东进后的叙政府军不可能与南下的土军发生大规模正面冲突,更不用说还有俄罗斯从中调和。叙利亚政府在这次叙北事变中大有所获,叙军不费一枪一弹进入2012年之后先后丢失的幼发拉底河以东地区。有消息称,阿萨德总统甚至考虑整体收编叙库尔德武装,叙局势整体上向恢复统一方向前进了重要的一步。当然,在新的形势下,土耳其对叙利亚未来局势走向的影响也明显上升。土已声称其在叙境内的部队将呆到其他外国军队撤离为止。而且,土耳其在所谓叙“制宪委员会”中“代理人”的份额也将会增加,而原有的反对派代表主要是沙特的“代理人”。

叙利亚局势未来的发展仍存在不少变数,当前最为突出的就是美军的“重返”。特朗普政府以“保护油田不被‘伊斯兰国’势力夺占”为名将美军重新部署到叙代尔祖尔东部油田区,是对前期撤军所带来的一系列不利于美国的消极后果的弥补,而“保护油田”则完全是美方的一种托词。特朗普突然宣布从叙利亚撤军,在美国内引起强烈反应。2019年10月17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大比例投票(354∶60)对此进行谴责,众多共和党议员也加入其中,美国诸多媒体更是攻击特朗普政府拱手将叙利亚让给了俄罗斯和伊朗。特朗普在10月14日宣布对土耳其三项制裁和10月17日副总统彭斯率团访土并达成临时停火协议,均是美国政府采取的应急补救措施。在包括美军方在内的各种力量的强大压力下,之前声称美国将远离中东“血污沙漠”、不在意由俄罗斯去帮助库尔德人的特朗普最终做出决定,将美军重新派往叙利亚北部地区。(8)Dion Nissenbaum, Isabel Coles and Nancy A. Youssef, “Get the Hell out of Syria. It’s Sand and Blood and Death,”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Oct. 18, 2019, https://www.wsj.com/articles/get-the-hell-out-of-syria-its-sand-and-blood-and-death-inside-americas-chaotic-retreat-11571421368.(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从更深的层次看,美军的“重返”主要还是着眼于该地区的战略地位。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失去美军这个“靠山”而投向叙政府,将使伊朗得以便捷地通过陆路穿越伊拉克和叙利亚进入地中海,(9)Peter Juul, “The United States Still Needs a Syria Strategy,” Oct. 15, 2019, The Foreign Policy, 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10/15/the-united-states-still-needs-a-syria-strategy/.(上网时间:2019年11月10日)而美军在叙利亚哪怕是象征性的存在,也将能维持美国对未来叙利亚局势发展的直接发言权。

值得一提的是,2011年以来,伴随着“阿拉伯之春”和美国从伊拉克撤军,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不断壮大。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来自伊朗“自愿人员”的参战和经济上的援助,叙利亚政府没有可能挺过“生死存亡”的2011年下半年至2015年9月俄罗斯出兵的这一阶段。2014年“伊斯兰国”异军突起占领伊拉克摩苏尔后,伊朗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既得利益也面临严峻挑战,伊朗革命卫队的“圣城旅”直接卷入到伊拉克和叙利亚政府打击“伊斯兰国”的战事中,“圣城旅”司令、号称“胡子将军”的苏莱曼尼身着军装亲临战场前线的视频常常出现在西方各电视台的节目中。2015年3月,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联军军事干预也门内战后,伊朗对控制首都萨那的也门胡塞武装的影响力也快速上升,加上其对黎巴嫩真主党传统影响,今天的伊朗可以说是中东地区国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显而易见,美国特朗普政府若想在中东顺利实施所谓“离岸平衡”,遏制伊朗是其当务之急。因此,2017年特朗普就任总统后在中东划定两大目标,一是打击“伊斯兰国”,二是遏制伊朗势力发展。而在2017年10月“伊斯兰国”“首都”拉卡被收复后,特朗普很快宣布打击“伊斯兰国”的战斗取得胜利,美国在中东的重点只剩遏制伊朗了。

尽管美军走而复返,但其此前撤离叙利亚已经给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其多年的盟友叙库尔德武装面临“全盘皆输”的局面。美抛弃叙库尔德武装的举动,使其中东主要盟友普遍寒心,沙特国内上下都认为虽然仍离不开美国,但美国确实也靠不住,令人信不过,由此而增加了其接近俄罗斯的动力,正是在这种背景下,2019年10月14日,俄总统普京时隔12年后再次访问了沙特。而作为美国在中东地区最重要的伙伴,以色列对美国抛弃叙库尔德武装大为不满,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称叙利亚库尔德人或将面临土耳其及其盟友的“种族清洗”,表示以色列将向“英雄的库尔德人”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美军从2014年8月打着“反恐”旗号进入叙利亚,先是花费了数亿美元于约旦等地培训并以美式装备武装叙“自由军”,后又培植利用叙利亚库尔德武装。2015年9月30日俄罗斯军队进入叙利亚,美、俄军队以幼发拉底河为界,俄军在河西活动,美军在河东活动,“楚河汉界”非常清楚,基本没出现大的问题。与此同时,叙利亚政府军也被迫逐渐退出了河东地区,只在河东艰难维持着几块小的“飞地”。2017年,“伊斯兰国”“首都”拉卡被攻克后,河东地区基本上成为美军支持的叙库尔德武装的天下。2019年10月上旬美军开始撤离叙利亚北部之后,其留下的真空迅速被土耳其军队、叙政府军以及俄罗斯军警填补。如今美军“重返”叙北部,其与叙库尔德武装、土耳其军队、土军支持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俄军及叙政府军同时处于河东地区,各力量间在划定新的地盘、形成新的防止冲突机制之前难免会发生冲突。而美军“重返”使本已失去凭借的叙库尔德武装又找到了依靠,这增加了叙利亚政府对其进行收编的难度,也使美土拟议中改善关系的进程受到影响。可见,美军去而又返的一番折腾,给叙利亚局势掀起了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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