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历史社会学在国内成了显学。但是在推广历史社会学时,我们的学者往往有把历史社会学理解为一门专门研究历史上发生的事情的社会学分支,一门有利于竖立“文化自觉”的学问,等等。这些观点都是有一定偏差的。要理解笔者的这一说法,我们需要从人类讲故事(叙事)的方式说起。人类叙事只有两种基本形式,一是结构/机制叙事,二是时间序列叙事。这两类基本的叙事方式在近代发展成了两个不同的学科,即分析某些结构/机制与社会后果之间关联的社会学,以及分析时间序列中的某些关节点上的重要人物或事件对于社会后果产生转折性影响的历史学。
结构/机制叙事和时间序列叙事在经验上并不对立。然而,在社会学和历史学都有充分的专业化发展的今天,这两种叙事手法却经常处于对立。具体来说,社会学家往往会过度关注结构/机制逻辑而忽略关键事件和关键人物在历史进程中所发挥的具有转折点性质的作用,而历史学家则往往会轻视结构/机制逻辑而一味强调历史的各种偶然性。笔者认为,从人类叙事的基本手法这一角度来说,即使分析当代甚至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照样可以采取历史社会学视角。历史社会学追求的是一种社会学的结构叙事和历史学的时间序列叙事的有机结合。
问题是,时间叙事和结构/机制叙事应当怎么结合?笔者认为,时间叙事和结构/机制叙事结合的一个重要关键就在于理解时间的结构。如果说有机结合历史学的时间序列叙事和社会学的结构/机制叙事是历史社会学的真谛,那么树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时间本体论则是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科学的一个方向。
历史学研究离不开比较,因为我们必须通过案例之间的差异才能了解某一案例的特殊性。社会学研究也离不开历史,因为社会结构对人的行为和历史后果的影响总是在时间过程中发生作用。但是历史社会学在西方却是随着一种在本质上对时间不敏感的横向比较研究的发展而发达。采取横向比较研究的学者一般会找几个发生在不同地区,不同国家或者不同历史阶段的案例进行比较,其目的是寻找造成案例之间某些差异或相似的结构性原因。对于采取这类研究方法的绝大多数学者来说,除了那些能用于解释他们提出的问题的社会结构和相应的社会机制外,不同国家在其他方面的差异,以及重要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影响,相对来说都只是一些非关键性的差别,或者说历史的重要性主要在于它能为我们揭示某些社会结构/机制的作用。
这类研究因为在方法论上不能解决以下两个问题而饱受诟病。第一,社会学比较与自然科学的控制实验很不相同。自然科学家能做到控制样本之间任何不想看到的差异,他们的结论因此比较可靠。但社会科学的案例之间往往存在着大量的作者不愿看到却不能控制的差别。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学者提出的用于解释案例之间某些差异的结构因素和机制不见得就是造成那些差异的真正原因。第二,此类研究注重结构因素,忽略行动者的策略和误判,以及重大转折点性事件等与时间相关的因素对所研究案例之间产生的差异的影响,所得出的结论因此很难被对个案有深度了解的历史学家所接受。
在做这类研究时,学者们的目的往往是想指出某些历史上的文化和制度在今天仍然起着重要的作用,或者说是为了指出时间过程中不变的一面。笔者认为,一个国家的传统文化对今天的政治肯定会有影响,但是从逻辑和方法上来说,文化论必须要解决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历史悠久的国家都有丰富多样的文化遗产,或者说品种繁多的文化剧目。但是在一个具体的社会科学案例中,行动者的行动很少能穷尽所有的文化剧目。因此,我们必须追问为什么某些行动者采用了某些文化剧目,而不是另外一些文化剧目。我们千万不能看到一些人具有很强的工具理性就说这是受到了杨朱、陈亮思想的影响,看到另一些人非常保守就说这是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这种说法什么也没有解释。第二,古代和今天肯定有许多相似,但这些相似中,哪些是来自文化传承,哪些是因为人类处理此类事务的方法手段本来就不多?第三,如果某种文化行为的确来自传承,那么我们需要问,这一文化是怎么传承下来的?文化不是基因。一旦失去了制度载体,任何一种文化在社会上的影响都会衰退甚至消亡。
需要特别提醒的是,我们在做纵向比较研究时千万要避免把向往古代、鞭挞现代,或者是推崇现代、贬抑古代作为目的,因为这往往会把我们对历史的理解引向各种误区。
循环史观是在犹太教兴起之前每个文明都产生过的一种古老时间观。背后的原因很简单:古代人所能看到的大多数现象,从日落日出,四季循环到代际交替都呈现着循环性。在西方历史上,循环史观盛行于基督教诞生前的希腊罗马。近代西方人一旦处于悲观情绪中,循环史观就会回潮。比较典型有尼采的循环史论和斯宾格勒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提出的以四季交替作类比的文明兴衰论。循环史观也影响着当代西方社会科学的经验研究。比如,奥尔森认为利益集团对政治的控制力随着一个国家承平日久会不断增强,从而成为国家衰亡的重要原因。保罗·肯尼迪(Kennedy,1987)的大国兴衰理论也都有一定的循环史观的意味。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一旦去掉进步史观后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循环理论。
在各种史观中,循环史观问题比较小。可是西方学者提出的历史循环原因都很单一机械,认为各种历史“循环”现象的背后存在着某种固定的原因。其实,历史发展既不构成固定的原因造就的机械性循环发展,也不构成没有变化的重复性循环。
进步史观虽然在近几十年的西方历史学界不再流行,但是它长期以来占据着西方社会科学的主流,并且在当今的社会学和政治学等领域仍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各种世俗进步史观中,比较著名的有科学主义进步史观、自由主义进步史观、黑格尔进步史观、社会达尔文主义进步史观等等。进步史观同时还继承了圣经史观中的阶段论,比如维柯(GiambattistaVico,1668—1744)把历史分为神的时代、英雄时代和人的时代;康德把历史分为野蛮、迷信和理性时期;孔德把人类的理性发展分为神学、形而上学和实证三阶段。
进步史观有其自身的局限性,这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某些类型的进步史观给了强者在蹂躏和欺负弱者时一种道德优越感而不是良心负担。第二,它可能成为文化和种族歧视、偏见以及对其他群体不尊重行为的源头。第三,持有进步史观的学者在做研究前往往都会对时间有一个或明确或隐蔽的道德假设,即历史进程会把我们带入美好的未来。他们研究目的则是为了论证某一美好世界理论在经验上的正确性。第四,进步史观指导下的政治往往具有很大危害性,因为它给了政治家和他们的追随者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的精神。如果说第三次民主浪潮所引发的恐怖主义和难民潮在内的各种乱象是自由主义史观给人类带来的危害的话,那苏联的肃反、红色高棉大屠杀则是机械僵化的进步史观带来的危害。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西方历史学开始逐渐从对历史规律的寻求转向对历史意义的追求(Cannadine,2002;Stone,1979;Tosh,2006),从以政治史为核心的历史研究转向多种议题的研究(Burke,2004)。多元史观逐渐在西方变成主流。多元史观内部门派林立、标签各异。但针对本文的主题,多元史观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历史不存在进步也没有目的,每一个历史都是它自身的历史。持多元史观的西方社会科学家往往会强调历史人物、历史转折点、分水岭事件和历史意外等因素对历史进程的影响(Abbott,2001;Sewell,2005)。它在解构西方中心主义和各种进步史观方面产生了十分积极的意义。同时,多元史观引导了历史学家去研究各式各样的历史,为我们积累了大量的知识。
但是,多元史观至少存在着两个问题。第一,随着历史知识的日益丰富,我们对时间的理解变得日益破碎,历史学的研究议题在变小,议题覆盖的时间段也在变短。在这一趋势下,绝大多数的历史学家不再有全局观,并且因为褊狭地强调自己领域的特有材料和视角对于理解历史发展的重要性,而经常展开摸象的瞎子之间的论战。第二,也是最根本的问题,这类研究很难回答这样的诘难:既然历史没有规律,我们研究它还有什么意义?毕竟,我们研究历史的目的不能仅仅是出于好奇。历史虽没有什么终极目标,但却还是有许多结构性规律。
时间/历史到底具有什么规律?或者说我们应当如何在社会学的结构/机制叙事和历史学的时间序列叙事之间建立有机联系?
人的行为有结构性特征,而历史又是人创造的。人的某些结构性行为特征势必会以多种微观和宏观形式表现出来,从而型塑历史形态。寻找时间的结构可以有若干途径,但是从人的结构性行为特征出发应该是一个最为重要,同时也是较为可靠的路径。对于人类来说,经济/物质资源、地域资源、意识形态资源和政治资源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稀缺资源。为了获取这些资源,人与人之间就会产生竞争。不难理解,人类的竞争主要围绕着经济、军事(地域)、意识形态和政治这四个面向而展开。笔者分析的出发点是:经济、军事、意识形态和政治竞争以及相应的社会权力都有着不同的结构性特征,而分析这些结构性特征则是理解时间/历史的结构的关键所在。
经济和军事竞争有两个共同点:第一,经济和军事层面的竞争有清晰的输赢准则;第二,要在经济和军事竞争中取得优势,竞争的各方都要试图组织比对手好,生产数量和质量比对手高,生产成本比对手小。由此,我们能得出以下两个对时间/历史具有结构化意义的推论:(1)经济和军事竞争有着清晰的输赢准则,因此会促进工具理性(即一种以最有效达到目的为目标的思维方式)精神在一个社会的发展,并且这两类竞争在某个社会中越重要,工具理性在那个社会中就越具有主导性;(2)历史是积累发展的和有方向的(或者说当前西方盛行的无方向性的多元史观是有误的),历史的积累发展速度取决于经济竞争和军事竞争在社会上的重要性,以及竞争的迭代长度。这里迭代长度指的是竞争各方在一轮竞争输赢分明后,进入下一轮并且一轮又一轮竞争的能力。迭代越长,历史积累发展的速度越快,持续的时间越久。
需要指出,经济和军事竞争给了时间/历史一个“方向”,但是这一方向并不意味着进步史观含义上的“进步”。此外,在对于历史的型塑方面,经济竞争和军事竞争有着两个非常重要的不同点。首先,做生意盈利的目的一般都是为了自己、家庭或者某个属于私域范围的小团体,因此经济竞争促进的是一种私域导向的工具理性的增长。战争所声称的目的则是为了集体(如家族、村落、部落、国家)“利益”,因此军事竞争促进的是一种公域导向的工具理性的增长。私域导向的工具理性在西方历史上促进了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兴起,而公域导向的工具理性在人类历史上促进的则是官僚制和集体主义文化的发展。其次,经济和军事竞争对权力在一个社会中的分布有着相反的影响。经济权力不具有强制性,并且经济权力是一种弥散在社会中的权力。因此,在一个经济竞争占据主导的地方,社会权力就会弥散到由大大小小的老板和消费者共同组成的社会当中。相比之下,军事权力是强制性的权力,而且军事权力一般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因此,在一个军事竞争占据主导的地方,社会权力就会集中到少数人手中。因此,军事竞争往往会促进国家力量的增强以及国家对于社会的主宰。
虽然经济和军事竞争能促进积累性发展,但是历史发展并不是线性的。因为除了经济和军事竞争外,人类还在意识形态和政治层面展开竞争,而这两类竞争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质。
理想型的意识形态竞争犹如两个互相不明对方身份的人在进行辩论。这样的辩论本身并不产生任何物质上的和组织制度上的东西,或者说理想型的意识形态竞争不会促进历史的积累发展。理想型的意识形态竞争同时又像持有不同价值观的人之间在进行辩论,这就是说理想型的意识形态竞争是没有明确的输赢准则的,同时也不会促进工具理性在一个社会中的增强。
意识形态还有其他两个重要性质:其一是意识形态是一种劝说性权力,它本身不具有强制性;其二是人们对某一意识形态的理解总是基于个人的特殊经历和人生体验,而人与人之间的经历和体验又是很不相同的。意识形态的这两个性质决定了它在本质上是非常多元的。
意识形态竞争不促进积累性发展、没有清晰的输赢准则,并且意识形态权力是高度多元的。意识形态的这些性质是人类社会高度多样性和多重时间性的最为主要的来源,而其次的一个多样性来源则是多样的商机造就的多元的市场。从认知角度来说,目前西方世界盛行的无方向性的多元史观的问题,就出在把主要是因为意识形态权力和经济权力的性质而造就的历史的高度多样性这一现象当成了全部历史事实。但是在给定的时空中,一个群体中不同个体的观点有时会非常接近,或者说某一意识形态会在给定的时空中占据上风甚至是绝对上风。一旦这种情况出现,我们可千万千万地不要认为这一占据主导的意识形态更接近事实或真理,或者更代表了人类发展的方向,而应当从两个方面来寻找背后的非意识形态因素:一是主动强制,即来自强制性力量(如国家)或者半强制性力量(如教会、学校、传媒)的规训和灌输;二是被动强制,即重大灾害后形成的短暂共识(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国之间形成的和平共识、苏联垮台后形成的自由民主共识,以及今天受到第三次民主浪潮伤害的国家中形成的反西方民主共识)。
在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意识形态的性质是造就时间/历史多样性的一个主要源泉,而国家作为一个最为重要的政治权力的代表则是造就意识形态在时间过程中消长的一个最主要的强制性力量。要更为全面地了解时间/历史的结构,我们就必须了解政治竞争和政治权力的性质,以及政治权力和意识形态权力之间的关系。
政治权力的一个重要特色是它与其他形式的权力相冲突时会占据一定优势。经济和意识形态权力不具有强制性,而政治权力则具有强制性,因此在直接对抗的情况下,政治行动者会占上风。军事权力也具有强制性,但是军事行动者并不具有统治的合法性。政治权力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提供公共物,而提供公共物的能力(绩效)构成了政治行动者的一个重要合法性基础。政治权力所占的优势对时间/历史进程有着多重重大影响,而且,国家作为人类社会一个最为重要的政治行动者,在历史进程中对社会各方各面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在全世界范围内有着逐渐走强的趋势。
在具体的历史进程中,国家力量不断增强的原因并不都在于国家的公共物功能。国家权力之所以能在历史进程中逐渐增强,背后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意识形态为国家提供了软实力,或者说一个更为可靠和稳定的合法性基础。要想把意识形态作为合法性基础,国家作为一个政治行动者就必须和当时当地的主流意识形态行动者结盟。在历史上,作为意识形态行动者的教会、寺庙、学院、学者大多都很愿意与国家结盟,因为意识形态的影响力只有通过与强制性的政治力量结盟才能得到飞速扩张。但是在另一方面,不同的意识形态所提供的不同的合法性叙事也定义了一个国家的性质和国家社会关系。古代世界的不同文明、当今世界的不同制度,它们之间的最为根本的不同就在于国教或者国家所推崇的世俗意识形态的不同。
经济、军事、意识形态和政治权力的不同性质给了历史以多重的、不确定性的(而不是朝着一个给定的目标前进的)时间性。但是在长时段的意义上来说,历史进程还受到另外一个时间规律的制约,那就是道家时间。
要理解道家时间的要义,笔者需要对覆盖性法则这一概念做一些解释。如果一个系统中的某个因果关系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成立,但是这一系统中大量其他的因果关系并不是该因果关系在其他场合的直接体现,而是在该系统的不同的子系统中呈现的涌现性质,并且这些涌现性质的运行逻辑与该因果关系在原则上完全相符,那么该因果关系就是一个涵盖性法则。
道家时间有两个关键点。其一是转化和否定,但不是螺旋式发展的“否定之否定”。既然没有螺旋式发展的“否定之否定”,历史也就没有什么终极目标和意义。道家时间就像是一幅太极图,它没有终极目标和意义、但却是有规律的和不断转化的。其二是多元时间,或者说导致事物转化与否定的原因是多重的。道家时间的这一特色使它明显区别于我们先前分析过的那些当代西方社会科学中的循环理论。当代西方社会科学中的绝大多数循环理论都可以归类为机械循环,或者说这些理论的作者都认为历史向“上”发展和向“下”发展的背后有着同一的原因。但是,持道家史观的人会认为,虽然历史发展呈波动状,但是导致上下波动的原因有时相同,有时不同。这就是所谓的“道可道,非常道”。可道的道,比如说奥尔森的利益集团势力消长周期,特钦的凝聚力周期和人口和政治周期,虽然很重要但都不是“常道”,因为可道的道都是属于社会机制(mechanism)范畴的东西,它们的重要性都会随着历史情境(his-toricalcontext)而变。
道家的时间观很容易与社会机制结合而发展为社会科学理论,因为它背后是如下一个覆盖性法则:任何性质的社会组织、思想和制度,随着它们变得强大,削弱它们的社会力量和社会机制也会变得越来越重要。这一覆盖性法则是对大量的能促使事物的力量和性质转化的社会机制的一个总结,因此也许可以被称之为强弱转换法则。
西方哲学缺乏时间智慧的这一面深深影响了西方社会科学的发展。在西方世界专门针对历史议题的研究中,就像笔者先前总结的五种对时间的态度一样,它们要么是没有时间,要么是凝固的时间,要么是简单循环时间,要么是有终极目标的进步时间,要么是多元历史。这些时间观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只有聪明,缺乏智慧。本文强调,人的经济性、军事性、意识形态性和政治性,以及在这些性质的基础上产生的竞争和社会权力,会给时间/历史以非常不同的规律。当某一类竞争和相应的社会行动者在给定的时空中占据了主导,与之相应的社会规律也同时会变得重要,从而成了一个在给定时空中占据主导的“历史规律”。而在缺乏智慧的时人眼里,这一主导性历史规律就会被认定为总体性的历史规律。但是,经济、军事、意识形态和政治,任何形式的主导性历史规律都不会是永久的,因为时间/历史还受到一个能促使事物的力量和性质转化的,被笔者称之为强弱转换法则的覆盖性法则的调节:任何性质的社会组织、思想和制度,随着它们变得强大,削弱它们的社会力量和社会机制也会变得越来越重要。笔者想进而指出,在给定时空中的某些社会行动者的权力越大,他们的自我认证能力越强和追随者越多,这一社会现实所带来的反作用就越大。这就是道家时间的智慧所在。
道家时间能不断打破各种貌似永恒的历史规律,并给历史打上了多种看上去似乎是在循环的印记。但是,决定历史形态的不是单一规律,而是不同规律的组合,并且这些规律的重要性和组合方式随着时间而变。历史不存在由任何单一因素来决定的目的论发展,也不存在任何一个单一因素造就的周期性循环。历史是性质完全不同的几个时间性的复合,并且复合方式有着多重的变化,但是历史仍然是有规律可循的。
笔者认为,我们只有以道家时间为主轴,才能达到社会学的结构性叙事和历史学的时间性叙事的有机结合,从而达到“历史社会学”的更高境界。我们也需要扬弃主宰西方社会科学的时间观,特别是在近代西方发展起来的“世俗进步时间观”和在当代西方学术界盛行的“多元时间观”,才能够发展具有中国智慧的历史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