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艺术心理视域下绘本动画电影创作模式探析

2019-11-15 22:12徐晓红
电影文学 2019年10期
关键词:视觉艺术动画电影符号

徐 茵 徐晓红

(1.常州工学院 艺术与设计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0;2.常州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常州 213019)

瑞典著名儿童文学家林格伦说:“希望儿童文学作品都能作为儿童生活的延伸部分而存在。”绘本承担着将文字抽象思维转化为儿童易于接受的形象思维的重要角色,而绘本动画电影更是以视觉感官多维度呈现的存在成为儿童生活中精彩的“延伸部分”。动画电影的终极受众群体是儿童,关注儿童的心理需求以及教育的目的,使得建立在绘本创作基础上的影视作品更具有生命力和市场拓展性。本文借由对根据经典绘本改编的动画电影的分析,认知视觉艺术心理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深层次探究绘本动画影视作品行销的审美特质。同时,通过分析中国传统绘画中特有的图像叙事范式,力图找到国产动画发展的新思路,进而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动画电影创作方法。

一、绘本动画电影中视觉艺术审美的原始张力

绘本动画电影是依托绘本创作,为儿童建构一个真实可感、寄托无限想象力的感知空间。这个感知空间中所有视觉元素相较于其他影视作品有一个最吸引人的特质就是具备能够直击心灵、充满无限张力的视觉力。这个力量从何而来,又是以何种形式激发观众的认同感是研究绘本动画电影创作的核心问题。我们对艺术形式的原理性研究,是以人们最根本的心理、生理需求为出发点的,真正触及人类灵魂的艺术效应呈现出“纯粹”“真实”“自然”的特性,这种特性在原始艺术和儿童画中展露无遗。绘本单纯而富有哲理的内涵、简单而精准的视觉形象、直白而巧思的画面组织,恰恰是这种具备纯粹艺术性的视觉艺术形式。阿恩海姆认为:“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必须依靠那些直接的和不言而喻的知觉力来影响和打动人们的心灵。”[1]根植于人类内心世界的最基本的需求形成原始张力,这个张力是艺术表现的内在动力,也是人们建立视觉审美体验的基本前提,当这种张力与人类生命属性形成意义上的共鸣时,就能产生深刻的影响。视知觉张力来自主体对生活的感悟和创造性的想象力,原始艺术中出现的大量螺旋纹、凯尔特绳纹等装饰形式是早期人类不受拘束、由本性驱动的对形式美的自由表现,是人类天性结合生活实际需求的产物。儿童完美地保留着这种本性驱动行为,大胆、直接、热烈地表达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儿童心理学家发现,5~9岁的孩子画图,会自觉地寻找与内心对应的外部事物,看似不经意而又持续肯定的连续线条,就是本性驱动的表现结果。这种原始“野性”的张力表现是画家保罗·克利所看重的,声称自己的艺术也要“从乱画开始,带着线条去散步”。被认为美国第一本表现孩子强烈情绪的绘本《野兽出没的地方》(莫里斯·桑达克)中,看似凌乱无序的线条恰巧将处在激烈情绪下的儿童心理烘托得淋漓尽致。在由该绘本改编的电影《野兽家园》中,整体影片从片头影视公司的出场镜头到整体画面形式风格都完美地摹写了原作想要表达的视觉、心理效应。

绘本因受众群体是儿童,天生被要求具备这样的原始张力,创作过程中以单纯而特定的形象、连续有意味的连贯画面直入人心。绘本动画电影以原绘本的“张力”结构为基本框架,以特有的镜头语言重塑影片,将这种张力放大,更好地调动受众体的审美认知,达到心灵上的高度共鸣。两者的结合正如米开朗琪罗《创造亚当》中上帝和亚当手指轻触的那一刻,产生了无可估量的审美感受。中国动画电影正在崛起,度过了模仿跟风的阶段,正处在自主生长期,应该认真审视国外动画电影发展的成功经验,从创作的源动力去找寻出路。我们应该看到我国丰富的创意文化资源,以及传统绘画中特有的视觉形式的审美表现,破除思想禁锢,走上文化自信的自主发展道路。

中国绘本发展起步较晚,但是有着历史悠久的人物故事画发展历程。中国绘画艺术强调和保持住艺术观念上的理性的单纯简洁的特点,以强调固定的物体形状为主要目的,把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揭示物体恒常性结构关键的部位——轮廓线。在某种程度上,中国绘画艺术的原始张力更接近儿童的认知习惯。特别是魏晋以前的绘画,符号化的现象普遍存在,更多通过程式化、夸张、概括、充满想象力的审美形态来强化事物的本质特征。形象被艺术家赋予了一种内在的力量,是经过提炼的传递强有力信息的审美符号。同时,通过多种形式的画面结构布局,将故事生动地再现在画面中。四川彭州出土的汉代“采莲渔猎”画像砖中,借助高度概括但又生动有力的形态以及“异时同图”的构图手法传递信息,将捕鱼和狩猎这两项日常活动组合在一起。如此清晰明朗的视觉形象和“非理性”的不同时空的创意组合,恰恰符合人内心追求的本质性的审美需求,中国绘本动画电影正可以借由这股“原始力量”进行创作,提高文化传承性的同时提升作品内在的艺术张力。

二、主观情思下的意向性视觉形象

视觉艺术心理审美结构的产生是一个不断精简、进化的过程,在进化中,最有效率和实践性的能力得以保存在基因链中。人的天性是根据“内在需求”对外界快速反应和判断,只有那些极为简化又高度概括的形态才有可能被记忆、传递。从艺术表现形式来说,特征突出、高度简化的视觉形象天生具备这样的特质,正如绘本中的视觉形象表现的那样,符合儿童的视觉接受习惯,直取主要印象,保留那种未被影响的直觉和无拘束的想象力。经典绘本中经过千锤百炼形成的视觉形象简洁生动,保持一种极具生命力的呈现状态,与受众体结成牢不可破的情感纽带。由绘本改编的动画电影更是以动画特有的视听语言丰满了故事情节,鲜明了视觉形象的性格特征,使观众获得全新时空建构的新奇感、简洁饱满角色塑造的亲近感。国内动画电影缺失一个视觉形象前期印象积累的培育过程,形象的塑造上呈现出内涵过于单薄、高文化内涵低辨识度的两极分化局面,“亲民”的视觉形象寥寥无几。如何锻造简化有生命力的视觉形象是绘本和绘本动画电影的制胜关键。

从心理学角度出发,人的视觉反应在一定条件之下会产生诱发性突变,借由一个形象的视觉感受对另一物体产生关联性情感投射。例如看到破土而出的柔软嫩芽,看到富有张力的曲线,于是,曲线本身被投射上类似的感受。凡·高中晚期的绘画作品中呈现出强烈的主观表现意识,他把具象物抽象简化成动荡的线条,用丰富的色彩和富有生命力的线条来表达个人强烈的主观情思。曼罗·里夫与罗伯特·劳森合作的经典绘本《爱花的牛》中,有一头极富个性主见的“佛系”公牛——费迪南,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它被看作热爱和平友好的象征,创作者用黑色线条勾勒出不同角色的外貌和动作来表现出性格和别致的情境。2018年1月上映的《公牛历险记》则在原作的基础上对费迪南的形象做了进一步改良,我们仿佛看到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野牛图》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影片保留原作者为视觉形象塑造的独特审美意向。将个人的主观情思展现得淋漓尽致,角色形象更为细腻饱满,正如片中刺猬姐弟形容的那样“温柔又可爱,就像黄油”。视觉感知在某种程度上是被动和即时的,面对视觉艺术作品,受众群体特别是还没有建构起完整、合乎逻辑认知习惯的儿童对视觉传播的信息,是要求能在电光石火的瞬间迅速与视觉形象建立起情感关联。

视觉形象是带有创作者为其设定的清晰强烈的主观情绪的,在造型艺术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中国绘画早有深入详尽的研究,并呈现大量优秀的作品。特别在中国传统人物画的创作中,强调绘画形象的真实并不是对于对象做简单化、概念化的外貌描绘,必须把握对象的精神特征、风貌。顾恺之以“迁想妙得”一词概括了有关这个问题的观点,强调把自己的主观情思迁入绘画对象中,创造出浸润创作者思想情感的审美意向,这种审美意象,由于精神特质已经被艺术家的思想所强化、所理想化,因此就有了更加感染人的魅力。[2]中国绘画中存在大量经典案例可供创作参考,陕西咸阳永秦公主墓出土的石椁线刻《宫女图》是一幅精彩佳作,画中一位年轻妩媚的宫女独自伫立,拈花自赏,如痴如醉,人物姿态、神情生动有致,画面布局精巧错落,营造了一个幽静清雅的环境,引动观察者对墓主人生前生活状态的无限遐想。泼墨人物画鼻祖梁楷笔下的“泼墨仙人”,以一气呵成的泼墨法塑造整体形象,用概括简练的勾线法提炼局部细节,把一个憨态可掬、行事不羁的仙人形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审美意向性的大胆革新体现了梁楷玩世又悲天悯人的处世写照。创作者主观情思下的意向性视觉形象是艺术作品在被刻画“第一形体”的同时被赋予“第二形体”审美本质的结果。绘本及绘本动画电影创作之初,视觉形象的产生过程中能否依据此创作要义,立足作品想要表达的精神内涵进行“精雕细琢”成为提高作品辨识度并和观众形成牢固情感纽带的关键。

三、以绘本图像叙事互动关系为基础的绘本动画电影

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认为,知觉是以空间、时间、因果三者之间的关系同时成立为契机的。视觉艺术的形式效应是一个动态的交互过程,我们对事物的认知,是人的视觉和物象关系相互作用的结果。依据神经系统学的相关理论,大脑和视觉形象之间借由视觉皮层制造视觉经验,形象在视觉空间中出现、变形和消失以及形象间的拼接组合的过程是视觉皮层综合大量信息进行线索分析和找寻逻辑对应的过程。从视觉主体来看,视知觉是客观物象的本体特征、生活经验得来的视觉认同组建而成,是“所见”与“所知”互动的结果;从视觉对象来看,视觉效应的产生是视觉符号之间相互关系的结果。真正掌握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是建构完整意义上视觉审美效应的关键,绘本以及绘本动画电影则是通过图像叙事互动关系获得相应的审美效应。其中,涉及对视觉符号的互动关系、故事发展的意向空间设计以及作品整体视觉节奏的研究。

绘本以及绘本动画电影都是视觉符号的集合体,每个视觉符号都会按照故事发展的逻辑规律、主体间的互动、主观视点的代入以及创作者强烈的个人喜好等各路轨迹发生发展,引导观众进入故事中心,感受作品传递的审美情感。对视觉符号的解读就是对视觉形象意义的解读,其中视觉符号的象征性可使特定形象成为串联作品内在精神主线的关键。《公牛历险记》中,“花”的形象贯穿影片始终,在情节发展的转折点起到重要的引导作用,无论是小牛费迪南精心守护的斗牛场上的小野花、小女孩发髻边令逃跑的费迪南感到安全的小花、山羊导师赠送的花形玩具礼物等,都使观众感受到强烈的对自由生活向往和追求的情感,这个视觉符号的成功使得角色更加栩栩如生。同时,视觉符号之间的关系分析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动力,在巴尔特的符号学理论中,提出视觉符号之间因为“心灵的共同性和共享性”可以在共同或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感知到“彼此传达信息的意向”。也就是说,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心灵可以借由特定意义的视觉符号彼此进入,获得“共享精神世界”的情感共振。绘本是用一组讲究连贯韵律的画面讲故事,制作绘本的第一步是做“版面设计”,就像电影的“layout”,故事内容能不能顺利进入观众的内心,“layout”中所有视觉符号的互动关系是关键。绘本及绘本动画电影最擅长运用的影视技巧之一是运用主观视点,将镜头画面的经营重点放在角色所看到的事物上,借着主观视点将观众代入角色,形成观众和角色之间的有效互动,进而形成相应的情感投射。由苏斯博士经典绘本改编的动画电影《霍顿与无名氏》,通篇都让观众不断地在主、客观视点的切换中紧跟影片发展的进程。特别感动于由霍顿借着微弱声音的传递形成的想象中的“呼呼小镇”的全貌和小镇居民的生活日常,深深唤起观众对微小事物的关注,改变了对客观世界原有的认知。这也是苏斯博士最初的创作初衷,改变人们不仅仅是儿童认知世界的方法。中国动画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更多的是向观众展示着什么,观众看到的是一群视觉符号按照导演设计的轨迹在表演,没有很好地考虑如何设计代入感,让观众以切身的视角和感受去追寻事实的真相。

绘本及绘本动画电影中的视觉符号不仅以其特有的视觉艺术审美特性传递着重要信息,而且会借由特定的设计产生意向性的空间效应。由克里斯·范·奥尔斯伯格绘本故事改编的动画电影《极地特快》,影片开头通过克劳斯找寻圣诞老人踪迹的不同视点以及反光的器皿、透光的锁眼等各种投射不同空间的视觉符号的精心设计,将观众快速带入影片情境。此类设计产生“形有尽而意无穷”的作用。“形有尽而意无穷”,指的是视觉艺术心理中意向性视觉符号的运用能产生无限空间体量的变化,拓展艺术形式的感知力。例如,视线的方向是无形的,但它可以“占有”空间。中国传统人物画在处理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表现人物的性格神态时,讲究“晤对通神”,特别是在绘制群像时,不仅注重刻画各个人物的不同神气,更重要的是如何处理人物间的相互关系。顾恺之《列女仁智图》中,经过对人物动作及眼神互动的设计,使画面形象之间产生了自身的相互制约,限定了空间位置的关系。当画面上起时,形成了一种可令人神游其中的空间境界。张萱《捣练图》以巧妙的构思体现人物的心理状态,画中众多人物借由相互交织的眼神,形成一张隐形的人物密切互动的关系网,使得画面人物呼之欲出,动感十足。其中,有一个正对观众的捣练女的眼神直击观众之眼,就如影视中“打破第四面墙”的技巧作用那样,使得画中营造的意向空间与观众所处的真实空间融为一体,令观众产生时空交错之感。作品立足人的审美需求,不仅将视觉主体和视觉对象间的互动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更是通过精妙的意向空间设计提升了审美意蕴。

绘本动画电影中,整部影片的叙事结构借助一个个视觉符号序列组的不同组合,按照不同基调的影片节奏,主题明确地将影片呈现给观众。心理学认为,节奏是人对感知事物过程中生理、心理和情感表达的内在需求,具有审美价值。视觉艺术不能直接体现节奏在时间上的连续,只能通过视觉符号有序地重复和排列得以实现间接的节奏感。视觉节奏主要由视觉主题、视觉符号序列组衔接的韵律、高潮节点控制,成功的绘本和动画电影都出色地完成视觉节奏的设计任务,让观众被看不见的“引线”指引,点燃情绪,最终在节点处获得情感爆发。优秀的绘本和动画电影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如同一棵树干挺拔、枝杈分明、树叶繁茂的大树,单纯的主题是“树干”,顺势生长的情节是树枝,丰富有情态的片段是树叶。作品想要呈现的主题太多,故事就没法集中,没法精准地将有趣味的片段进行串联。[3]正如影视作品中强调主题剪辑,所有镜头衔接强调主题的和谐、延续,这种过渡常常让我们能够很有逻辑地从头到尾看一个故事。主题明确的基础上,视觉符号序列组如何衔接也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动画影片中视觉“节奏”透过韵律起伏,创作者可以引发观众的情绪,可以让观众在一个安排得当的情绪空间中,张弛有度地释放情感,能更好地感受镜头丰富的变化。同时,高潮节点的设计又让影片在叙事过程中,弹奏出最强音让观众积蓄的情感找到突破口。根据宫西达也绘本作品改编的动画电影《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中,小甲龙宝宝“很好吃”与被食草恐龙养大的霸王龙哈特之间父子情深,在伤痕累累的“很好吃”说出“我们的赛跑我没有输,从今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吧”的时候,观众的情绪被推至顶点,深深地被这份对亲情的执着所感动。视觉艺术的节奏控制是以事件内在发展规律和受众的心理接受为依据的,在动画电影的创作过程中,当所有的镜头节奏都到位时,才能给观众带来最好的情绪和感受。

四、结 语

从受众审美心理的角度来看,绘本作为一种有意味的视觉表现形式,以其富有生命力的视觉图形符号、充满积极互动的图像叙事呈现给观众无穷尽的认知和想象空间。视觉艺术心理依赖视知觉探索、组织和感受视觉符号及影像传播,创作主体以及受众接受的心理研究是艺术创作紧密依托的基础。创作主体若能将绘本中的视觉艺术审美特质转接到影视作品的创作中,将能更好地凸显视觉主体形象的认知度、提高影片叙事结构的掌控度,进而加大受众群体的接受度。立足民族文化艺术的传承,对中国传统绘画图像叙事的深入研究则是为国产动画电影发展过程中寻求原创素材和创作方法提供有效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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