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1928年冬季,中共山东省委秘书处。
深夜。寒月挂天,青光铺地。街边伫立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门牌上写着“济南流水街103号”。
一队由国民党便衣和日伪警察组合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贴近小楼后,在一个黑色人影的指挥下分散开来,将小楼包围。
小楼前面传来敲砸声。一个伪警在急促地敲门。小楼里终于传出一个声音:“谁呀?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啊!”
敲门的伪警:“把门打开!查户口的!”
小楼里面的人没有再应声,也没有开门。黑色人影又做了一个手势。
敲门伪警闪开,几个伪警抬来一根木桩,强行撞门。
后街,一个人影从小楼窗中飞身跃下。然而,此人刚一落地,却被伪警摁住逮个正着。
伪警:“你叫什么名字?说!”
被捕者有意大声嚷嚷:“你们干吗抓人?干吗!放开!我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边走边说过来一人,“生意人你跑什么?”
此人来到近前,用手电筒一照,阴阴一笑:“哈哈,这不是一辰同志吗?没错,你确实是个生意人。可是,你是给共产党管账的生意人!捆起来!押走!”
杨一辰有意大声喊道:“啊,你……王用章?王用章!你凭什么抓我!王用章抓人啦!”(字幕:杨一辰,中共山东省委机关会计)
王用章:“你这么高声嚷嚷什么?哎哟!他这是给他的同党报信!快,把他的嘴堵上,别让他喊了!”(字幕:王用章,叛徒)
侧处小胡同口,一个正要出胡同的人,在拐向小楼的瞬间,忽然发现前面人声嘈杂,立即闪身躲回墙角。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小楼大门。
小楼院门前,门被木桩撞开,一伙伪警冲了进去。不一会儿,从里面相继押出了三个人,在月色中依次走过。
最后,里面跟出一个人,在院门口停住,划火点燃了一支香烟,烟火照亮了他的脸。(字幕:王复元,叛徒)
“啊!是他——”侧处小胡同口黑暗里张望的那张脸惊恐起来,惊叫一声,旋即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嘴。
“什么人?站住!”小楼那边有数人听到声响,喊叫着朝这边跑来。
巷口的人影立即向小巷深处跑去。
王复元跟在伪警后面跑了过来,王用章也闻声跟过来。
王复元:“人呢?”
伪警:“跑了。”
王用章:“是什么样子的人?”
伪警:“没看清楚,那家伙跑得太快了。”
王用章:“这次行动,就少了他一个漏网的。”
王复元:“哪一个?”
王用章:“李敬铨。”
王复元:“他?济南的中央交通员?”
王用章:“对,他们几个都是住一块的,刚才跑掉的人必定是他。”
王复元:“里面留一个小队,候他几天,只要有人进入小楼,立刻抓人。同时通缉李敬铨,特别是控制车站,不能让他跑出去通风报信。”
伪警头目:“是!”
王复元与王用章并肩往回走。
王用章擦了擦脑门上渗出的汗珠:“二弟,刚才啊,杨一辰大声喊叫我的名字,叫得我是心惊肉跳,差点吓死。还有啊,去年秋天,邓恩铭还把潍县赤卫队的两员干将调上来,其中一个送到了上海接受训练,不得不加以防范啊!”
“所以,派了别动队巡查车站码头啊。既查外出,也防进入。”王复元说,“派到上海的那人叫什么名字?你是否认识?”
王用章:“认识。他叫王兆恭,年龄二十五岁。”
王复元:“大哥既然认得,那车站盘查,你最好亲自参与。”
“不!不!我不想参与!”王用章如同惊弓之鸟,“我们兄弟俩都不要轻易抛头露面为好。”
王复元:“没必要这么小心吧。再说,你今晚不也参与了……”
“今晚是个例外!”王用章抢过话头,“我原以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又是在半夜行动,就答应跟随行动。没想到,还是跑掉了李敬铨。你说,刚才杨一辰大声嚷嚷他听没听见?”
王复元:“我怎么会知道!我跟过去的时候他人早跑了。”
王用章:“哎呀,不好!太吓人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防着,先从改名开始……”
王复元:“改什么名?管用吗?改了名就不是你了吗?”
王用章:“管用不管用都改。从今天起,我就再也不用‘王用章’这个名字了。”
王复元:“随你的便吧。”
王用章还在自说自话:“我改个什么名字呢?嗯……爹常跟咱们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看我就取‘天生’二字了。二弟,往后,你就别叫我用章了,叫我王天生吧。”
王复元:“不就一个名字吗?好,我的天生大哥。”
王用章赶紧答应:“哎!哎!”少顷,又说,“二弟啊,往后我还是多在幕后配合你。以后这样的事最好别叫我参加了,太可怕啦!”说完,赶紧开溜。
王复元看着王用章消失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还天生我材必有用呢。大哥啊,这副德行能干什么大事啊!”
一块很大的乌云把月亮遮住了。
字幕:上世纪20年代末,山东的共产党人经历了最惨淡的岁月。日本帝国主义为阻挠北伐,借口保护本国侨民,武装占领了济南及胶济铁路沿线。他们与军阀张宗昌留下的伪警勾结,疯狂残杀迫害山东的地下党。雪上加霜的是,党内又出了叛徒。1929年1月19日晚,党的创始人之一、中共山东省委书记邓恩铭,省委秘书长等多人被叛徒出卖被捕。叛徒即将把魔爪伸向山东地方党组织。一场锄奸行动迫在眉睫。为此,化名伍豪,时任中央军委书记、中央特科负责人周恩来向山东派去了得力干将……
一艘隶属招商局的客轮靠岸了,不同衣着的乘客徐徐而出。
海关警察检查下船的人员。他们对洋人和女人做普通检查,对于其他乘客检查完包裹行李,还要搜身。
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来到检查岗卡。(字幕:中央特科成员张英)
行李查完,张英欲通过。海警从下往上看了看他:“你站住!”
张英停下:“怎么了,老总?”
海警命令:“帽子摘下,靴子脱下!”
张英摘下礼帽给海警展示,然后慢腾腾脱靴。
海警:“快一点,别磨蹭!”
镜头从张英的靴子摇到腰带上停留。腰带较宽,有三四寸。
另外一个海警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你这个腰带好特别。”伸手摸了一下。
跟在后边的年轻人脸色骤变,禁不住攥起了拳头。(字幕:济南中央交通员李敬铨)
张英脸不变色、泰然自若地说:“患有腰疼病,使它护护。”
海警没有再问,低头检查了一下靴子,将张英放行。
到处樱花烂漫。
张英、李敬铨来到一处荒凉的高坡。
高坡有石砌的台阶,通向远处。夕阳的余晖铺满了越来越僻静的台阶路。
登到几十米的时候,石阶两边出现了茂密的丛林。张英、李敬铨停下来,钻进了密林。
张英慢慢解开腰带,两支小手枪渐渐露出。他取出一支。
李敬铨帮着拿出另一支枪:“查你的时候好吓人,我以为藏不住了,已经做好了准备!”
张英肚皮特写。两处深深的手枪硌痕。
张英:“我也想过,但不到万不得已,就要沉得住气。”
李敬铨:“你心理素质太棒了!”说着,他在斜坡上坐下,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张牛皮纸铺开,拿出了四个面包放上,“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张英:“嗯。”拿起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你,你也吃。”
李敬铨:“我不饿。这都是你的。一路上都是你看着我吃,滋味不好受吧?”
张英:“没事。我经得起饿,小时候就有过三四天没吃东西的经历。吃过饭,我们就直接去找王景瑞同志。”
一个工人装束的人紧紧握住张英的手:“我就是王景瑞。已经接到军委的电报了,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字幕:王景瑞,中共青岛市委书记)
李敬铨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着王景瑞:“请问,景瑞同志今年……”
王景瑞:“对,我是今年才被中央任命的。”
李敬铨:“哦,我不是问这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王景瑞:“是这样的,特委书记吴芳身份暴露了,中央派来武胡景接替。但他刚上任不久,紧跟着就来了新的任命——让他化名吴克敬,赴济南主持恢复省委。青岛这边就暂由我负责。是的,我今年二十五岁,缺乏敌斗争经验。但我执行上级的任务绝不含糊!你们说吧,具体需要我们青岛方面做什么?”
张英:“一是了解了解济南的时局形势,二是想把潍县的王兆恭和王永庆两位同志请来。等人员到齐了,咱们就研究具体行动方案。所有的细节都要考虑进去,确保万无一失。”
王景瑞:“这没问题。我们和潍县联系得紧呢。我先安排交通员去他们那里接人。”
说话间,有人闪了进来:“景瑞兄弟,济南来了俩人,是团省委《晓风》周刊社的。让他们进来吗?”
王景瑞看了看张英和李敬铨。张英轻轻摇了摇头。
王景瑞:“噢,不了。你让他们到前面棚子里稍等,我出去见他们。”
来人退出。
张英:“济南来人,免生意外,回避为上。”
王景瑞:“明白。那你们在这里先喝着茶稍等。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铺外棚子底下站着两个人。王景瑞走过去与他们交谈,说了没有几句,王景瑞就拉着他们急忙走回铺子里间。
王景瑞挑开门帘,进来就说:“同志们,大事不好!武胡景同志,就是我刚才介绍化名吴克敬的同志,一到济南就出事啦!他们是济南来的团员,我顾不得忌讳了。”他对随后跟着进来的两个人说,“你们把情况向这两位同志说一说,他们急切想了解济南的情况。”
济南团员甲:“是这样。吴克敬同志坐胶济线的火车到济南后,按照地址去联络点接头。没想到,敌人却知道这个联络点,他一进去,就被埋伏在里面的警察逮到了。好在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警察把他当作一般党员关押起来,现在就在警察局的监狱。”
李敬铨:“出叛徒了,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还使用老联络点?”
济南团员甲:“多少知道一点,也知道省委秘书处不能去了。可没想到另外的联络点也不能用了。”
王景瑞:“可恶的叛徒!”
济南团员乙:“济南的党组织依旧处于瘫痪状态。我们跑来青岛,是恳请你们将这一情况赶快报告党中央,另外选派省委书记。”
王景瑞:“好的,知道了。走,我安排人带你们先住下。”
济南团员乙:“不,不住了。领导让我们完成任务后尽快返回,那边还有好些事呢。”
王景瑞:“那也得吃了饭再走。我让人送你们到四方车站买票,我们有关系。”
济南团员甲:“那劳烦了。”
青岛地下党联络站里,长方形的大会议桌前,张英坐在主持人的位置。左边坐着王兆恭、李敬铨,右边坐着王景瑞和另外两人。(字幕:徐子兴,中共青岛特委宣传部长;王永庆,中共山东省委交通)
李敬铨:“济南反动派实施白色恐怖,规定外地进入济南的人,如果单身和无店铺担保,一律不得赁房宿店,违者以通匪罪论处。没有固定的住处,时间久了不行。”
王兆恭:“到济南的第一步,是找到地方住。”
王景瑞:“还有个情况,昨天才了解到的,凡是过去的济南地下党组织联络站,也不能再去了。”
王兆恭:“那咋办?”
张英:“我想这样。我们参加刺杀行动的四个人,分散、分时段进入济南。第一,李敬铨回自己的亲戚家,动用各种关系,随时打听王复元的行踪;第二,王永庆和王兆恭扮为父子,找旅店住宿;王永庆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李敬铨,负责通报消息,具体锄奸由我和王兆恭完成;第三,我扮作商人,去旅店碰碰运气。住的问题这样解决,怎么样?”
王景瑞:“这……我觉得挺悬乎。老徐,你工作在敌人内部,有斗争经验,你认为呢?”
徐子兴:“张英同志人生地不熟,扮作商人一个人去住店,风险很大。我觉得,既然单身不能赁房宿店,那就不如找一个同伴。当然,不是相同性别的伴儿,建议找一名机智聪明的女同志,和张同志扮作夫妻。”
“对呀!还是你厉害。”王景瑞说着,眼光从徐子兴身上转向张英。
王兆恭也向坐对面的徐子兴伸出了大拇指。
张英思忖着,点点头。
王景瑞:“那就这样吧。女同志,我们特委负责找。”
王景瑞来到汇兴西里铁路员工宿舍二楼的一处住家。他几声有节奏的轻微敲门后,门开了。
开门的女子看是王景瑞,连忙闪身让他进门,随即把门掩上。
开门女子:“王书记,快请坐!”
王景瑞:“傅嫂,在这里住着还习惯吧?”
开门女子:“还行。青岛这边的气候和环境比济南要好。”(字幕:李淑秀,山东省委代理书记傅书堂之妻)
王景瑞:“你在这里也是暂时的。等我们把叛徒除掉了,书堂同志就可以回山东,你们夫妻就能团聚了。”
李淑秀:“是啊,盼着快点把叛徒除掉,就不用东躲西藏了。”
王景瑞:“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咦,你小姑子呢?”
李淑秀:“在隔壁帮人打毛衣呢。找她吗?我去叫。”
王景瑞:“好。”
不一会儿,李淑秀领着一个年轻女人推门进来。
王景瑞从座位上站起。
傅玉真:“王书记,您找我?坐下说吧。”(字幕:傅玉真,青岛早期女共产党员)
王景瑞坐下:“是这样,咱特委机关就发展了你一个女同志为党员,现在有一个特殊的任务,来和你商量。”
李淑秀去倒来了一杯水,递给王景瑞:“您喝口水,慢慢说。我到里屋去。”
“不,不,你不要回避,也要参与意见。”王景瑞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省委出了叛徒,你大哥才被迫安排去莫斯科学习,而前去接替他的咱们的特委书记吴克敬同志,一到济南就被捕了。可见,叛徒的危害太大了。于是,上海的中央军委派来了得力人员,计划杀掉叛徒。但现在遇到了一个情况,必须找一名政治上可靠的女子,扮成这位同志的伴侣,才能不被敌人注意,顺利潜入省城的旅店,伺机刺杀。”
李淑秀:“您的意思是找我们姑嫂……行,我没有问题。小姑子,你呢?”
傅玉真:“我?也没有问题啊。不过,就是得好好做做我们家那位的工作,他心眼有点小。”
李淑秀:“王书记,你的意见呢?”
王景瑞:“你俩态度都这么积极,我很欣慰。但傅嫂和老傅就是因为都和叛徒认识,才撤离的济南。显然,你就不合适了。我是想要傅玉真去。而我也有一个担心,就是叛徒在我们青岛担任特委书记的时候,他见没见过你?”
傅玉真:“你说王复元啊!嗨,不但见过,我不还被哥哥领到机关干过杂务吗?不过,那时我还不是党员。”
王景瑞:“这样啊!那完了,你也不合适。这可怎么办呢?”
李淑秀:“是啊。怎么办呢?”
敲门声传来,李淑秀去把门打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站在那里。她扎着油亮的大辫子,眉清目秀,胳膊上挎着一个蓝包袱。
“哎呀!”李淑秀失声一叫,眼神透着惊喜。回头对着王景瑞一拍手,“合适的人来了!”一把就将这个姑娘拉进屋来。
姑娘边走边莫名其妙地问:“嫂子,谁是合适的人啊?”(字幕:傅桂兰,傅书堂大妹)
李淑秀没回答傅桂兰,而是继续冲着王景瑞道:“这是我的大姑子,刚过二十岁。合适啊,合适。”说罢,才对姑娘说,“这是王书记,你大哥的同事。王书记,请把你的意思再说一遍吧。”
王景瑞问:“你是傅书堂同志的大妹?这是从哪里来啊?”
傅桂兰:“从高密老家来。爹妈挂念俺大哥的去向吉凶,让俺来找小妹打听。没想到,嫂子你也在这里。嫂子,俺大哥呢?”
李淑秀:“噢。你放心,你大哥他没有事。你先听王书记跟你说事情。”
王景瑞:“是这样,省委出了叛徒,你大哥被组织安排出国了。他虽然没有出事,但还有很多留下来的同事会出事,因为叛徒认识他们,不断地在抓捕他们。所以,上级决定派一名同志到济南除掉这个叛徒。但现在遇上了一个难题,需要一个叛徒不认识的女人与这个同志假扮‘眷属’,才能不被敌人怀疑。我本想让你嫂子或你妹妹去,但叛徒见过她俩,正为找不到合适的人犯愁呢。”
傅桂兰红了脸:“哦,原来是这么个合适啊……可是,俺还没结婚呢,怕是不会扮演这个。”边说边害羞地低下了头。
王景瑞有些着急:“不用演得那么真,只是外表让人看上去是两口子,能在济南的旅店住下就行。”
李淑秀:“是啊,大姑子,叛徒太可恶了!不少同志都被他出卖抓捕牺牲了,你大哥也被逼出走国外,叛徒不除,他也不能回来。你若不去,咱们的同志就无法完成铲除叛徒的任务。”
傅玉真也说:“我知道让姐姐做这件事很为难,可现在情况危急,也来不及再找别的人。你看……”
傅桂兰:“嫂子、妹妹,还有王同志,俺知道您干的都是为了老百姓的大事。俺也愿意和你们一样,可就是怕干不好,辜负了你们。您看,俺脸没开,头没剪,没穿戴,咋像个小媳妇嘛!”
王景瑞:“脸没开?”
李淑秀:“俺大姑子是指脸上那汗毛。凡出嫁女子,要用线把它绞了去,这叫开脸。别说,大姑子想得还真细,这角色你准行!”
王景瑞:“噢,这开脸好开吗?上哪里开?”
李淑秀:“哈哈哈!敢情王同志也是个没有结婚的人吧。很简单,也不用求别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活儿,嫂子包了!”
王景瑞:“那好,你们在这儿为她准备着,我去通知那个同志来和她见面。”
李淑秀:“你去好了。回来时,保管让你们看到一个合格的‘新娘子’!”
王景瑞、李淑秀、傅玉真为张英、傅桂兰送行。
傅桂兰已经开脸绾髻,改换衣装。她与张英装扮成出门串亲的新婚夫妻,提着内置手枪和子弹的点心盒子。
傅桂兰叮嘱嫂子和妹妹:“事到如今,你们组织上既然这样安排,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只是有一事我要你们记着,家中父母因挂念哥哥已病卧多日。我这趟出去,如果能顺利回来便罢,若是回来晚了或有什么闪失,你们一定记着回家看望老人,别让他们挂念。”
李淑秀冲傅桂兰点点头:“会的。会的。”
傅玉真掏出手帕擦眼。
张英同傅桂兰越走越远,消失在夜幕中。
一个报童沿街高喊:“号外!号外!日军中尉主计正伊藤敦佑在济南商埠升平街被人击毙!三名共产党人越狱!”
叫卖声吸引了一个压低礼帽、身穿长衫的人。他掏钱买下一份报纸,粗粗看了一下标题,急急忙忙闪身而去。
戴礼帽的人推开大门进去后,又将门关上。他走过影壁即喊起来:“二弟,二弟!”
王复元闻声从堂屋走出:“大哥啊,咋的啦?你这着慌着忙的。”
“不好啦,邓恩铭他们越狱了!你看!”王用章摘下礼帽,拿出报纸。
王复元接过报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报道只说越狱了十八个人,三名共产党员,没说就有邓恩铭啊?”
王用章:“有他。报童喊的,我亲耳听到了。这可麻烦了,咱们住的地方他是知道的啊!是不是需要搬家啊?”
“搬家?”王复元抬起头,“不用慌张,到底是什么状况还没有搞明白呢。再说,邓恩铭即便越狱成功,现在找地方躲藏还来不及呢,怎么再敢在济南露面,找我们较量?”
王用章:“可是,我这心里不踏实,心口扑通扑通乱跳。”
王复元:“国民政府即将接管济南,你怕什么?干脆,我们直接以国民党山东正副支部长的身份走上前台得了,省得躲躲藏藏。”
王用章忧心忡忡:“当初咱秉承乐平大哥的授意,参加改组会,保留了国民党,扔掉了共产党。可等了多少日子了,也只是下了一个空头名分。眼下山东支部就我们几个,势单力薄,公开了就能镇得住人吗?我想,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住,或暂时去住饭店。”
王复元:“另外找地方住我不反对。这样,我们去找乐平大哥讨个主意。”
王用章:“那好吧!”
三层小楼第二层中间的大客厅,灯光比其他房间亮很多。
客厅门外站有两个警卫,里面觥斛交错,正举行家宴。
酒宴的主角四十五六岁,穿一身青色的长衫,戴圆形眼镜。(字幕:王乐平,国民政府大陆大学代理校长、国民党改组派实际负责人)
王乐平坐主宾位置,左边三人,是中国国民党改组同志会的成员。右边是王复元、王用章兄弟。
王乐平:“怎么样,都尽兴了吧?”
众人附和点头。
王乐平:“那我就唠几句了。说实话啊,我、复元、用章,哦,你改名天生了。没我的话,包括他邓恩铭,以及去世了的王尽美,他们怎么能认识陈独秀?怎么能参加‘一大’?但是,谁能预料得到,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复元,你还记得不?两年前,从武汉来的共产党员,策动了三百多青年学生,来冲击省党部。”
王复元:“怎么不记得?还去包围了你的住所。”
王乐平:“学生们高喊着打倒我王乐平的口号,声言捉拿我这个‘蒋介石之走狗’。我是吗?”
王用章:“我有十足的证据,这就是邓恩铭一手策划的!这次他还乘着与日本进行移交,组织狱友越狱,妄想东山再起,幸亏又被抓回来了。但是,我希望尽快把他杀掉,免除后患。”
王乐平:“这个嘛,恐怕暂时还杀不了。山东的各方势力都瞅着日本撤兵后接盘,你指望谁下杀令啊?得等新的省主席到位了,才能顾得上。”
一个改组会成员问:“校长,关于省主席,您可有消息?前一阶段,盛传的孙良诚为什么迟迟不就位?”
王乐平:“不是他不就位,是有人不想让他就位。据最新消息,现安徽省主席冯调元将主政山东。”
王复元:“他?不也是个北洋军阀吗?”
王乐平:“可他现在是蒋的亲信。”
王用章:“原来如此。”
王乐平:“所以,即便日本人移交了山东,我预测号令仍难统一。我赞成复元提出的先按兵不动,保留着那些老关系,等待时机合适,再一举实施抓捕。”
王复元:“就怕这期间他们不放过我。现在我们可是与共产党结下梁子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没法罢手了。”
王乐平:“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共产党想搞掉你我,也没那么容易。现在,我们国民党改组同志会也只是稍落下风,但很快就能与蒋介石分庭抗礼。而最不怕的就是对付邓恩铭他们,毕竟都还在牢里关着呢。我让济南各警察局加强盘查,总局的局长是我诸城老乡呢。你们就放心好了。”
扮作夫妻的张英与傅桂兰吃罢晚饭,来到客房住宿。
灯光幽暗,一张大床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二。张英与傅桂兰皆显局促不安。
傅桂兰始终红着脸,张英发现了,说:“不要紧。你安心睡觉,我看见账房有打牌的,我今晚到那里看打牌。”
傅桂兰:“这、这不好吧,你不睡觉怎么能行?”
张英:“没事。我身体棒着呢,一晚上半晚上不睡觉,不碍事儿。”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半夜,傅桂兰一觉醒来,听得隔壁房间依然在喧哗。她从床上坐起来,咬着手指头。少顷,毅然下床,披上外衣出了客房。
室内乌烟瘴气,四个人吆五喝六地打着牌。张英坐在其中一个人的旁边看他的牌。
傅桂兰走进屋来到张英身边,轻轻一扯他:“别看了,回屋吧。”
打牌的人抬头看了看傅桂兰,打趣道:“哎呀,新媳妇来叫啦,快回去吧!”
傅桂兰满面绯红,硬将张英拉回了房间。
傅桂兰把张英拉进来,回身将房门关上:“你快睡觉,我来守夜。”
张英:“这……”
傅桂兰:“别这那的啦。你承担着那么重要的任务,怎么能不睡觉休息呢?万一明天就有机会了怎么办?听我的,快睡觉!”
张英:“那好吧。”他在床上和衣而卧,不一会儿,即鼾声大作。
傅桂兰将线毯轻轻盖在张英身上。自己坐在窗前,一直到天明。
天大亮的时候,张英醒来了:“哎呀,你真坐了一夜啊!”
傅桂兰:“我坐着也能迷糊着睡点儿。”
张英:“这样怎么能睡好啊?妹子,你要这样想,我和你大哥都是革命组织的人,情义胜过亲兄弟,你把我当成亲哥哥,就能安心睡了。”
傅桂兰点点头:“那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都穿着衣服到床上睡。”
张英:“嗯。这就自然了嘛。”
傅桂兰:“张同志,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张英:“我到地下联络点,请他们给早来济南的两个老王送信,让他俩来旅店合计合计。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待在屋子里。我给你留下饭金,你出去吃了饭就马上回来等人。”
傅桂兰:“好,你就放心去送信吧。”
张英走出老悦来客栈,沿街慢步前行。
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巡逻兵过来了。
张英拐进了老西门剪子巷。
阵阵锤砧叮当、风箱呼嗒之声传来。张英来到,抬头观看。棚子的一角挂着个幌子,上面写着“张铁匠记”,迎风飘扬。
张英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便径直走了进去。片刻,他瞅了对方停手的一个空子,上前招呼道:“张民大哥,您忙啊?”
叫张民的是个中年汉子,他认出了张英:“哎呀,原来是张兄弟啊。”他看了一下炉火,“你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完。”又挥锤和几个伙计叮叮当当干起活来。
几分钟后,汉子住了手,来和张英说话:“一家子,听说你在冯军当了团长,混阔了啊!”
张英:“哪里,混得一般,很一般。”
汉子:“您谦虚。这咋来了济南?是不是要打……”汉子做了个挥拳的手势。
张英笑了笑:“有这个意思。兄弟我是代冯将军探探路。”
汉子:“那可太好了!小日本占济南都快一年了,大家都盼着快点赶走他们呢。”
张英:“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汉子:“那好,那好。他乡遇故知,高兴啊!今儿中午就别走了,我让伙计叫几个菜,咱一起喝几壶,叙叙旧。”
张英:“没问题。不过,现在离晌午还早呢。张民大哥,我现在要请你先帮忙做一件事。”
汉子:“你说。”
张英:“我认识《济南民国日报》的一个朋友,想给他送个信,约他抽空来和我见个面。我去有些不便。”
汉子:“不打紧,我替你去。”
“也不用你去。我想这样。”张英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和两块银元,“你帮我去雇个车夫,让他把信送给报社里的《晓风》周刊社。拿到签收人的收条后,咱给他报酬。”
汉子:“这事简单,根本不用花两块大洋,就一块,大有余。我找人办。”他拿起其中一块银元退给张英。
张英又把银元推回去:“咱们不是要在中午喝点吗?用它买酒吧。”
“嗨!我做东,怎么让你掏钱?”汉子硬是把钱还给张英,“我先替你把正事办了,你在这儿等着我。”
张英:“好的,张民哥。劳烦你了。”
汉子:“都是潍县老乡,客气个啥!”
大楼前,添加了一块“中国国民政府接收胶济委员会”的新牌子。
一辆插着太阳旗的军车停下,走出三个日本军官,依次进入大楼。
日本军官来到接收委员会的办公室门前,一把将门推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正坐在大桌子前看文件。见日本军官进来,连忙起身迎接。(字幕:崔士杰,国民政府接收胶济委员会委员长)
崔士杰:“哎呀,佐藤机关长来了。快请坐,请坐。”
佐藤:“崔,不用了。你的,知不知道,六十八联队的伊藤敦佑中尉,昨晚被人杀死了?”(字幕:佐藤,日本驻济南特务机关长)
崔士杰:“我刚接到电话报告,这可能是个意外……”
佐藤:“什么的意外!分明是因为接收,有人趁机捣乱!你们,要赶快查到凶手,予以严办!”
崔士杰:“这个事情不是归我们管啊!你知道的,我是刚被授命,才来济南。”
佐藤:“你是中国政府的代表,现在这个事情,当然就是你要负责了!”
崔士杰:“是,是。原则上,我们中国政府应当对此事负责。但是我们也只是接收了济南,按照四月初的会议决议,在整个接收未完成前,不可能立即负责。再说,军队还没进来,省主席也没有到位,怎么一定要我们负责呢?”
佐藤:“你的,不要耍滑头。我来还想问,自从上次抓了那批共党以后,为什么就停止了行动,再没有二批、三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共党又在山东恢复了活动,新的省委书记活跃在胶济铁路沿线。难道崔委员长对此没有耳闻?”
崔士杰:“佐藤机关长,我听到过,也过问过,是警察局和省党部联合改组派执行抓共产党人,他们成立了‘清共委员会行动组’。据他们所言,对另外的联络点不予捣毁,故意保留,是为了抓更多的共党。”
佐藤:“他们的,耍滑头!现在我们大日本军人被杀,不能客气了,必须捣掉!”
崔士杰:“这个容易,我立即召集各方人员开会,落实济南治安的责任,特别是敦促行动组积极一点,让警察总局会办亲自挂帅,对剩余的共党秘密联络点下手。”
两队日伪警察悄无声息地出动。他们出了警察总局大门,向东行到一个路口,两支队伍停下来了。
前头带队的正是王复元和王用章。
王复元:“天生大哥,你如果在舜耕街拿不到刘谦初,务必不露声色,做好设伏。”
王用章:“拿不到是一定的了,我没有接到线报说他回来了。省党部这帮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王复元:“也是叫日本人逼的,是日本人耐不住性子了。反正早也好晚也罢,都免不了要动手,分头行动吧!”
王用章:“好!那我先走了。”
王复元回头对队伍说:“二队的,跟我走。”
队伍冲进一个有几处分散小楼的大院。
王复元:“西边的小楼是报社的《晓风》周刊社,四个人,团省委的老巢。”
带队的警察头目一挥手:“全部包围起来!”
伪警们扑向小楼。当冲到二楼楼道时,遇上了一道栅栏门,锁着铁链。
警察头目对王复元说:“王副组长,你立功的时候到了。请你喊话,让他们开门!”又命令队伍,“枪口都对准上面!”
王复元只得来到栅栏门前喊话:“刘一梦,刘一梦在吗?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插翅难逃。赶快把门打开,我有话和你说。”
从上面很快传出回声:“哟,看到了,到处是您带来的人啊。老部长,我们哪里冒犯到您了?劳您要给我们和省委一个待遇?”
王复元恼羞成怒:“少阴阳怪气地说废话!你们没冒犯着我,冒犯东洋人啦!赶快开门!否则,就破门而入了!”
王复元忽然闻道了一股味道:“什么味?不好,他们在烧文件!快,破门!”
警察头目对着锁链开了数枪,旁边几个警察用枪管用力一别,铁链断了,门被打开。
伪警们冲上去抓人。
伪警们冲入,王复元紧随其后。
室内烟雾缭绕,一个年轻人正将一摞文稿扔进火里。
王复元:“快,把他抓起来!”边说边用脚踩火,抢出了一些未燃尽的纸张,有的仍然在冒烟。
王复元拾起一些文稿拿到火光处看了看,扔掉了。又拿过一份,是张字条,写着:“夫妻在青岛无生意做,今来济碰碰运气。兄住一大马路老悦来十六号。盼告我兄弟速来会晤。”
王复元马上警觉起来,将字条藏好,匆匆离去。
警察宪兵队已经打起了火把,映照着四名被押解下来的共青团员,他们站成一排。
警察头目:“还有吗?”
一个警察回答:“没有了。总共就这四个,无一漏网。”
警察头目:“很好,准备收队吧。”
警察:“是!收队!”
局长办公室大桌子后,坐着一个粗胖的中年人。(字幕:宫文卿,济南地方治安警察总局会办、原警察厅厅长)
王复元被一个护兵领着进来。
王复元:“宫厅长,我又获取了意外的线索。你们还想不想抓更多、更有来头的共产党?”
宫文卿:“你这不废话吗?有什么线索,就别卖关子啦,快说!”
王复元:“你看这个。”从怀里拿出字条递给他。
宫文卿拿过字条细看,问:“这啥意思?”
王复元:“我可以断定,上面写着的这个住一大马路老悦来十六号的‘兄’,大有来头。”
宫文卿:“哦?那好,你带上一队人马,到老悦来把人抓来。”
王复元摇摇头:“不成,不成。我们不摸那里的情况,怕是会打草惊蛇。纸条上说还有同党,这事得先审讯晚上烧字条的人,摸清情况,然后详细布置,才能一网打尽。”
宫文卿:“好。立即提审。王组长,你这次如果又立了大功,我会向崔委员长禀报的。”
王复元:“谢厅长了。瞧好吧,马上还会有更大的鱼落网。”
徐子兴来找王景瑞。王景瑞见他形色匆匆,连忙引他到里屋。
徐子兴:“大事不好!济南老悦来客栈出事了!张英他们被抓了!”
王景瑞:“这才刚刚几天啊,怎么可能?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徐子兴:“消息绝对可靠,是李敬铨同志来说的。他一下车,哪儿也没去,就来找我。”
王景瑞:“李敬铨人呢?”
徐子兴:“我联系了一列货物车,送他去了潍县。”
王景瑞:“你快把情况说一说,傅桂兰也被抓了吗?”
徐子兴:“应该都被抓了。敬铨同志说,叛徒在张英到济南的第二天晚上,正巧带人破坏了团省委的机关。他们通过严刑拷打,得到了张英同志的落脚处。于是,伪警就到老悦来客栈抓人,并封锁了悦来客栈。次日,王永庆和王兆恭来接头,一进客房,就被摁住了。敬铨还估计,团省委被捕的人当中可能有了叛变的,说他们来青岛给咱送过信,除了见过他和张英,也见过你。要咱们及早防范,暂时不让你抛头露面,还说你这个木炭铺子也不能用了。”
王景瑞:“嗯。这可惨了,叛徒也太命大了,张英都杀不了。如何是好?那我就去趟上海,向军委伍老板报告,请求再派高手来。”
徐子兴:“你放心去吧。铺子的善后我替你处理。”
济南地方治安警察总局第三分局三元宫看守所里,用过刑的张英遍体鳞伤,吊挂在房梁上,头耷拉着,看上去奄奄一息。
傅桂兰被绑在一旁的刑具上。
一名地方官员坐在审讯桌前担任主审。(字幕:黄僖堂,国民党济南市党部主任)
看守所长等人担任副审,坐其一侧。
黄僖堂:“说不说?不说,他就是样子!”
傅桂兰倔强地昂着头,大声说:“让俺说啥?他就是做生意的,俺就是叫单娟,高密县城的工人,你们抓错了!”
黄僖堂:“抓错了?你哄鬼呢。你们来济南到底干什么?”
傅桂兰:“老家闹灾荒,吃不上饭了,来济南找点生意做。”
黄僖堂:“做生意干吗带着枪?不说实话,也给你上刑。”
傅桂兰:“上不上刑俺都这句话,他是俺丈夫,俺是他媳妇!”
黄僖堂:“敢情着你还嘴硬,马上叫你尝尝顽抗的好受滋味。寇所长,上拶!”
两个狱警拿起木棍做的刑具,夹住傅桂兰的手,然后在两边逐渐将穿绳收紧。
傅桂兰痛得紧紧地皱着眉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落。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黄僖堂:“凭你这死扛硬样,你说你是纺织厂女工,不是共产党,谁信!说不说实话?不说?给我用劲!再用劲!”
傅桂兰大叫一声,痛得昏死了过去。狱警将一盆凉水泼在她头上。少顷,她醒了过来。
黄僖堂:“说!你们到底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
傅桂兰的声音渐渐微弱:“不是,不是!他是我丈夫……”
黄僖堂:“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费了我们半天劲!”
看守所长看了看黄僖堂,说:“是啊,我也审够了。今天是不是先到这里?”
黄僖堂:“好吧。”
看守所长吩咐狱警:“把他们解下来,押下去。”
宫文卿、王复元都在等着,黄僖堂和看守所长进来。
宫文卿问:“招了吗?什么来路?”
黄僖堂:“没有。就是咬住他们是两口子,来济南做生意的。”
王复元:“休听他们狡辩!我敢断定,他们来济南十有八九就是针对我的!”
宫文卿:“王组长,你也不要神经过敏。昨晚逮他的时候,你我都看见了,可老实了,束手就擒,一点也没有反抗。”
王复元:“六支枪的枪口对着他,他会反抗?我看,还得严加审讯,更不能麻痹大意,让他跑了。”
看守所长:“人都打得拖拉着走了,怎么跑?”
王复元没有吭声。
宫文卿:“既然审不出个结果,就不要再对那女子动刑了。我太太整天念叨,家里缺个用人,明天让她到我家供我太太使唤。”
看守所长:“好的。”
王复元:“那女的无所谓,我怎么看也觉得她不像共产党。但是,那个男的,绝不能大意!手铐脚镣都不能下!”
张英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子夜时分,他开始发出呻吟之声。
门口的两个看守听到呻吟,探头看了看。
看守甲:“这是醒过来了。”
看守乙:“我还以为打死了呢。”
张英继续呻吟,冷不丁地喊:“疼啊!”又大叫,“快,老总,我要上厕所,憋不住了!”
看守望着满身血污的张英,不耐烦地说:“自己能去就去,老子可不架你!”
张英:“那给打开脚镣吧?”
看守甲眼一瞪:“不行!”
张英:“要不,打开手铐?”
看守乙:“这个也休想!”
张英:“好吧。无非多在厕所待会儿。”遂连爬带挪,捧着手铐脚镣离开了门口,看守跟在后面。
张英进去。
看守甲、乙守在厕所门口。
张英蹲在门口一侧,两手伸向右脚处脱掉鞋子,迅速从鞋底捏出一根特制铁丝,对准手铐钥孔探了两下,手铐就被打开。接着,脚镣也被打开。
张英手举脚镣,对着外面喊:“我掉进茅坑里啦,你们来一个,拉我出来!”
两个看守你推我让。
看守甲:“你进去!”
看守乙:“你进去!”说着,干脆退到了远处。
看守甲气道:“老子就不嫌臭了!”
看守甲捂着鼻子进来:“你说你给老子添多少麻烦!在哪儿呢?”
张英:“这儿!”话音未落,一抡脚镣,勒住了看守甲的脖子,用力一扭。看守翻着白眼瘫软在地。
张英往外看了看,看守乙始终不过来。他抓住墙檐,一运气,翻过墙去。
这是一处有人住的院子。张英来到院子的大门口,打开门闩,但没有从门口出去。而是返到西面的墙根,继续攀跃,连翻了四道院墙。
一处废弃的家园,寂静无人。
张英到屋内,推开炕上的杂物,和衣而卧,养精蓄锐。
天亮了,外面街上传来喧哗声,张英警惕地倾听着。
张英溜出屋子,来到西南角处的废弃厕所,躲进了踏板底下。
一辆汽车驶来。宫文卿、王复元和国民党济南党部主任黄僖堂从车上下来。
看守所所长、副所长早已站在院内,见车驶来,上前迎候。
宫文卿:“怎么回事?翻墙跑了?”
看守所长:“是啊。”
王复元:“还是去看看现场吧。”
一行人来到露天厕所。
看守甲依旧躺在那里,身旁是扔在地上的手铐脚镣。
宫文卿:“你不说人都打得不行了吗?怎么还能翻墙?”
看守所长:“看上去是不行了。黄主任和我一起在审讯室,想必也看见了,压了三次杠子,少说也得抽了一百皮鞭。”
黄僖堂点头:“确实是。”
王复元气急败坏地说:“那都是皮肉伤!伤不了筋,更动不了骨!他的昏厥都是伪装的!”
宫文卿:“那手铐脚镣呢?”
王复元铁青着脸:“解铐之术,对那些高级特工来说小菜一碟。哼!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这人不简单,不简单!可你们不听啊!现在看,此人绝对受过专业训练!”
宫文卿看了看高高的围墙,又瞥了一眼看守甲的尸体:“还有其他看守人员吗?”
看守所长:“有,有。”吩咐副所长,“把人再叫过来。”
副所长在外面说:“人带来了。”
宫文卿等四人从厕所出来。
宫文卿:“昨晚你在看守?是怎么让犯人跑的?”
看守乙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上下牙磕碰着,说:“他,他说他掉茅坑里了,让我们去拉他一把。老鲁就让我在外面放哨,进去帮他。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进去一看,老鲁躺在地上,犯人却不见了。于是,就鸣笛报了警。”
宫文卿:“墙外边是什么?仔细地搜了吗?”
看守所长:“是个大院,我们带着警犬都搜了。警犬不仅在围墙之间来回地跑,还跑到了门口。我们发现门闩被拿开了,应该是跑到外面的小街了。”
宫文卿:“还要再搜。一是沿街,二是周围,都不要放过。回头我下个命令,对车站等地严加盘查。”
王复元:“我看还要把那个女的再押回来,严加审讯!”
宫文卿:“这个……凭我多年的识人经验,这女子虽说坚贞,但的确单纯得很,无知得很。她要是党员,那也太低估人家共产党了。我估计再审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了。我内人一见她,还很喜欢。这样,让贱内感化她,问明白她的底细,说不定比动刑还好。”
暮鸦归巢,夜色初上。
张英从废弃的家园溜出来。
吃晚饭时刻,街上显得较为空旷。
张英贴着墙根走,来到铁匠棚子铺。看到门未关,迅速闪身进去。
张民和妻儿正在吃饭。
张英进来:“张民大哥!”
张民:“哎呀,是你?你怎么这模样啦?”
张英脸上抹着一些泥巴,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言难尽。先帮我洗刷洗刷,我再和你说。”
张民:“好,跟我来。”
洗刷完毕,张英回到屋内,坐上炕吃饭,边吃边说:“我到宪兵队侦察,被他们发现了,狠狠打了我一顿,最后还把我关起来了。到了夜里,我才逃出来。”
张民:“你慢点吃,喝口水。”
张英:“我就要去找冯将军汇报,往济南发兵。大哥,你能帮我吗?”
张民:“你干的是赶走日本强盗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帮你呢?你说吧,怎么帮?”
张英:“吃完饭,借我点盘缠。”
张民:“没问题,多少?你我是老乡,也不用说借。”
张英:“不用多,够坐车的路费就行。还有,衣帽也借我一套。另外,我不能在济南火车站上车,所以还请大哥替我雇辆板车,拉我到下一个站口。待兄弟带队伍进驻济南,一定前来,加倍致谢!”
张民:“本家兄弟,何必客气。”
列车从金岭镇东行。
张英在列车上。插曲《在路上》响起。
侠骨香,胆气豪。
西路飘飘,
到处龙潭虎穴。
齐鲁山河血飞溅,
长夜漫漫不见晓。
出生入死救党危急,
铁血钢肠誓斩恶妖,
誓斩恶妖。
斜阳照,情未了。
东去滔滔,
几阵风狂雨暴。
幽月无语映剑魂,
雨打落花人寂寥。
天生英雄多出孤胆,
驰行千里百折不挠,
百折不挠。
歌声中,叠化以下镜头——
列车经过辛店、淄河店达益都站。
过了益都,路经杨家庄、尧沟、昌乐、朱刘店各站,到达潍县站。
过了潍县,路经坊子、蛤蟆屯、南流、黄旗堡、岞山、丈岭、塔尔堡、蔡家庄各站,到达高密站,奔向青岛……
徐子兴带张英来到一处宅院,打开大门,俩人穿过院子来到北屋正堂。
徐子兴又掏出钥匙打开了正堂的房门:“这就是王景瑞的住处。你暂时住在这里,一边养伤一边等他。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送回来,把外面的门锁好。我算计着过几天他就回来了。等人齐了,再做打算。”
张英:“好!我就在这里等他。”
院子中间饭桌上一些残羹剩饭还没有收拾。
张英在院内一侧练习太极拳法。忽然,大门口传来开门的声响。
张英收拳,疾走几步,迅速闪到门后。
门开了,一个戴墨镜的人进来,发现院子里摆放着小饭桌,立即收步欲退回去。这时,张英在他身后出现,轻轻拍了他一掌:“嗨!”
王景瑞急忙回头,看到张英正冲他笑,不禁惊叫一声:“怎么是你?这可真是神了!”
张英:“是觉得我回不来了吧?”
王景瑞:“我这是不是做梦?你真跑出来了吗?”
“当然不是梦。我在你这里都一个多礼拜了!”张英又带着满脸的歉意说,“只可叹傅姑娘生死不明。唉!”
王景瑞:“你能先出来就好。知道吗?这次去上海,我见到了伍老板,带回了他关于消灭叛徒的具体指导意见。伍老板说,你只要没被打死,就能跑出来。我听了还半信半疑。想不到你还真逃出来了!”
张英:“伍老板做了什么指示?”
王景瑞:“他认为,在济南杀掉叛徒的难度的确不小,所以,建议我们多在济南之外的地方开展活动。这样一是鼓舞士气,二是会把叛徒引来。济南没有明显的目标了,他必然再到各地破坏,这就给机会了。比如,他要是到了你们青岛,那他就是在明处,你们在暗处了。如此,形势才会逆转。”
张英:“嗯,明白。我出师不利,伍老板没有批评我吗?”
王景瑞:“没有,没有。他对你有信心着哩!对了,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他们没有对你刑讯逼供吗?”
张英:“哪会没有!你看——”他脱去衬衣,露出尚未痊愈的道道伤痕。
王景瑞:“哎呀,这么严重?这得多少日子才能恢复啊!”
张英:“长则两个月,短则一个月。”
王景瑞以商量的口吻说:“这样啊。要不然,你就先回上海,等伤养好了再说?”
张英:“这怎么可以!我在伍老板面前是立下了军令状的!不诛叛贼决不离开山东!”
王景瑞:“你有这决心太好了!伍老板说,安全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我们得开个会,研究这个问题。”
张英:“是的,开个会,还得尽快。”
青岛地下党联络站内,会议举行已多时,烟雾缭绕。
王景瑞坐在会议桌前主持:“就在一个月前,大家曾坐在这里开会,研究锄奸行动,今天的会议还是同样的目标,却是物是人非。锄奸行动组王兆恭同志、王永庆同志,协助行动组的傅桂兰均生死不明,只有张英同志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坐回这里。他就是我们翻盘逆袭的希望!这也是中央军委的意见和看法。铲除叛徒王复元为山东党组织的中心工作,接下来,同志们都要围绕着这个中心,全力配合张英同志!张英同志,你有什么具体要求,尽管说吧!”
张英:“首先,要把锄奸小组恢复起来。还是坚持过去那个原则,人员在精不在多。”
王景瑞:“我有个人选——崂山浮山后的王科仁,现任新省委的交通员。”
徐子兴:“我知道王科仁,他是党员,思想没有问题,问题是武艺不够出众啊!”
张英:“枪打得怎么样?”
王景瑞:“也不咋样。但是,我之所以挑选他,是基于这样一个考虑——中央军委伍豪同志和新省委书记刘谦初同志都认为,我因为锄奸行动可能暴露了。为防不测,不仅后李村路的家不能待了,青岛也不能待了,不久将调淄博。这样的话,如何安置张英同志就成了我日思夜想的一个事情,毕竟他浑身是伤,叛徒还一个劲儿地追查他。我数算来数算去,唯有王科仁适合。老徐,你知不知道王科仁的姐夫是谁?”
徐子兴:“他姐夫?不知道啊。”
王景瑞:“他的姐夫曲学尧,是日本人近指金一郎家的厨师。”
徐子兴:“近指金一郎是邮政局的局长,此人最大的癖好是爱好武术。我亲眼看见过他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起五斤的铁球。”
张英:“那是练鹰爪功。”
王景瑞的目光落在张英身上:“我是想,你利用他的这个嗜好,和他交上朋友,好让他把你掩护下来。叛徒再狡猾,他也想不到我们会把你安排在日本人的家里。”
张英:“明白啦。很感谢青岛特委为了我下的苦心。我服从这个安排,也相信经过点拨练习,王科仁同志能把枪打好。”
王景瑞:“那这件事就定了。一会儿我就领你去见王科仁,传达特委的决定。你还有要求吗?”
张英:“能不能给我们找一张叛徒的近照?”
王景瑞:“老徐,你有没有办法?伍豪同志提醒我们,要开阔思路。在济南除不掉叛徒,就考虑在其他地方嘛。锄奸组的情报这一块,我走后,你可就负责了。”
徐子兴:“我现在就是分拣员。可以通过分拣来青岛的邮件获取有用的信息,及时传给张英同志,包括照片,运气好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提着两盒点心跨上台阶敲门,台阶下站着张英。
从花墙可见走来一个女佣,她在门口问:“你是谁啊?”
年轻人:“我是你们家曲厨师的内弟王科仁,来过几次,你不认得我吗?请你把我姐夫叫过来,我有事找他。”(字幕:王科仁,山东省委交通)
女佣回去找人。不一会儿,曲学尧出现了。(字幕:曲学尧,进步群众,职业厨师)
王科仁小声地和曲学尧打招呼:“姐夫,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有事相求。”说着,晃了晃手里提的东西。
曲学尧:“你又要搞什么名堂?到我住的地方说吧。”
王科仁:“不是我买的。”朝后面一招手,张英马上过来了。
曲学尧:“这是谁?”
王科仁:“到屋里说,屋里说。”
曲学尧:“你先说说,这小哥是谁?”
王科仁:“他叫张英,是我新拜的师父。我师父兴趣广泛,想来拜你为师学厨艺。”
曲学尧:“习武之人不好好习武,学什么厨艺?我不收!”
张英:“曲师傅,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人。我确实对烹饪感兴趣。”
王科仁:“姐夫,你不收可不行!你看看这个。”拿出了一封信,“你的朋友都写了信求你啦。”
曲学尧接过信,抽出信瓤看完,问:“真没别的目的?”
王科仁:“我们能有什么目的?”
曲学尧指着张英:“我问他。”
张英:“没有,就是怕年头不好饿肚子。如果说还有没有别的目的,那就是,我听说这里的主人精通武术,想顺便偷偷跟他学几手。”
曲学尧:“我和王景瑞的哥哥是最要好的同学,既然你是他弟弟介绍的,那就留下,给我在厨房打下手吧。”
张英:“谢谢曲师傅收留。”
王科仁:“我就知道姐夫讲友情。那我师父这见面礼,我就替你收了。”
曲学尧从厨房来到饭厅,对女佣吩咐:“去叫局长过来吃吧。”
女佣去了。曲学尧退回厨房清洗刀具。
张英在厨房拖地。他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的伤痕。
饭厅里,近指金一郎进来了。厨房门大开着,他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马上走了过去。
(字幕:近指金一郎,日籍,青岛邮政局局长)
近指金一郎指着张英问曲学尧:“他的,什么人?”
曲学尧将刀具挂好,上前解释道:“是我的师兄弟,也是个练家子。这不,为练金钟罩铁布衫,让师兄弟打得伤痕累累,真是自讨苦吃。”
近指金一郎:“金钟罩?听说过,听说过。你的,还会什么?”
张英:“螳螂拳、少林棍,都练过。”
近指金一郎:“哦?你的,可知道螳螂拳何人所创,有几个门派?”
张英:“局长考我,学生不敢不答。答不对的,还望局长指点。据先师讲,螳螂拳起自五代残唐,是本祖山东登州张通所创。当时群雄逐鹿,宋太祖赵匡胤尚在草莽,闯荡江湖,他也学了一套拳脚,即三十二式长拳,今名太祖拳。他游历蓬莱,得遇张通,两人比试,赵败北。原来,张通所施螳螂拳共三十六手,多太祖拳四手。赵匡胤登位以后,担心张通谋反,就佯称请他入朝授官,打算将张诛灭。张通知道赵匡胤心怀叵测,就逃往河北,隐姓埋名,把螳螂拳改名为六合拳,故此螳螂拳才得以传世。”
近指金一郎:“原来还有这些来历,我只知烟台人张通所传。那么,你知道螳螂拳有几个门派?”
张英:“由六合螳螂为本源,衍化出三支。一支为七星螳螂派,一支为梅花螳螂派,还有一支为光板螳螂,以兽头鬼式等手法最为精妙……”
近指金一郎:“那您是习的哪家哪派?”
张英:“六合为主,各派都略通毛皮。敢问局长先生也演练螳螂派吗?”
近指金一郎:“我很喜欢中国的武术,在山东拜师学的是梅花螳螂派。走,到室外去,打它几下。”
曲学尧:“局长,还是先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张英:“就是。吃了饭再说……”
近指金一郎:“不,不。吃饭的不急。”说着,上前一把抓住了张英手腕。他虽然面带微笑,暗中却运用鹰爪力功夫。张英觉出来了,也微笑着暗使了个倒金丝缠腕。近指金一郎立刻觉得虎口酸麻,不得不松了手。俩人哈哈大笑。
一块空地上,张英走到了中间。
曲学尧及近指金一郎的部分家仆也来到近前。
张英将三种螳螂拳分别打一遍。看得出,他虽然受了伤,但基本功都在。
一套巧妙的拳法被张英演练完毕,近指金一郎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
接着,张英又打出近指金一郎熟悉的梅花螳螂拳。督、寒、冷、脆,手法刚柔相济,进击时凌厉如闪电,回旋时自如似行云……
近指金一郎目瞪口呆。
张英这套拳刚一打完,近指金一郎就上前一抱拳:“我的,要拜先生为师!”
张英连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局长,我是用人,哪有下人给主人当师父的。”
近指金一郎突然单腿跪地:“你是先生,必须答应。否则,我就不起来!”
曲学尧劝道:“局长诚心想学,你就答应了嘛!”
张英:“那这样,我们半师半友,如何?”
近指金一郎:“半师半友,什么意思?”
曲学尧:“就是既是老师,又是朋友。我徒弟谦虚。”
近指金一郎:“好的,行的!”
王复元与哥哥王用章在密谈。
王复元:“从逃犯的身手和手段看,是一等一的高手无疑。但在我们所掌握的山东共产党人当中,还没有这个人。”
王用章:“一定是上海中共特科派来的。王兆恭曾是邓恩铭派到特科受训的人员。看来,特科是做下我们的饭了,如何是好?”
王复元:“能有什么好法子?也就是你说过的,不断更换住处,隐匿行踪。同时,加紧追查逃犯的下落,把新省委一举灭掉。那晚你去舜耕街,有什么收获?”
王用章:“虽然没有抓到刘谦初,但抓到了他的老婆张文秋。”
王复元:“以此做诱饵,早晚他会来。军事家言,‘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将山东的中共组织全部捣毁击溃了,我们才能高枕无忧。就以济南为例,你觉得他们还能有还手之力吗?我现在担心的是青岛和潍县,这两个地方要是联手对付我们,还是令人心有余悸。所以我想最近到那里去看看,抓他一批。”
王用章:“二弟,青岛、潍县可不比济南,我劝你三思后行。”
王复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是等他们做大了,再下手就更难了。”
一幢大筒子房,东头写着投递组,西头写着分拣组。
分拣组室内,徐子兴正在分拣信件。随着新的一封信露面,他停止了动作。
信是牛皮纸,底下盖着蓝色的“中国国民党山东省党部”印章,后面有一个手写的“王”字。收信人为青岛市党部杨兴勤、李翼中。
徐子兴看看无人留意,将信掖进了自己特制的大裤兜。
徐子兴进屋关好门,坐到窗边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术刀,顺着信件背面的折叠封口细心地割了几下,封口的折叠处就展开了。
徐子兴抽出信瓤,上面写着:“兴勤、翼中,《关于青岛党部近期活动的报告》收悉。知铁路、邮局、电报、电话、电汽和华新纱厂铲除中共,大有成效,甚慰。我党在岛有坚实基础,仅仅目下所掌控,远远不够。且近来兄又风闻有悍匪似逃岛,故兄将于本月晚抵岛,巡视并专事破案,以求铲除净尽。复元。十八年七月七日。”
徐子兴看毕,又复读了一遍。然后将信叠好,将信封用浆糊恢复了原貌。
海鸥鸣叫,在海面上飞来飞去。
张英和王景瑞边走边谈。
张英:“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可终于来了!”
王景瑞:“是啊,这次可一定不能放过他。给你配的助手练得怎么样了?”
张英:“嗨,这都仨月了,有我帮着,还能差了?何况科仁很聪明,早成神枪手了。具体动手这个事,有我俩,党组织大可放心,现在的困难也就是我俩都不认识叛徒。”
王景瑞:“老徐天天留意着呢,可是照片实在搞不到。叛徒谨慎着呢,很少拍照片。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想通知所有认识叛徒的党员,只要发现他的踪迹,就在第一时间报告,你们迅速赶过去,即便不能下手,起码能把他认一下。”
张英:“这样做可有风险。你敢确定所有认识叛徒的党员不会出卖我们?只要是有一个,就一个,我们必将前功尽弃!”
王景瑞:“那这事怎么解决?”
张英:“你虽认识叛徒,但属于绝不能露面的人。我想还是靠老徐,他要不惜在名义上叛变,主动去和叛徒接近。”
王景瑞:“好吧。不过,特委给老徐的任务是昼夜监视火车站。对了,还有一个人,也认识叛徒,而且不会有问题。”
张英:“哪个?”
王景瑞:“傅玉真啊!那天找人假扮‘夫妻’时,傅玉真告诉我,叛徒在青岛任我党的负责人时,哥哥领她到机关干过杂务,与叛徒相熟。现在,她姐姐傅桂兰被捕,她天天念叨。”
张英:“是啊,为了完成锄奸任务,把无辜的傅桂兰连累了。而她为了保全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坚贞不屈,生死不明。我也时常挂念着她。等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就打听她的下落,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去把她救出来!”
王景瑞:“傅桂兰的下落,傅玉真、李淑秀已经找关系查探着。你们可以经常互通情况。”
张英:“嗯。既然傅玉真和她是亲姐妹,又是傅书堂的亲妹子,我们当然可以信任。眼下指认叛徒的事情就靠她和老徐了。”
王景瑞:“嗯。徐子兴分析,叛徒如果来青岛,可能会提前在四方站下车,他主要在那里监视。但是万一他到终点站下车呢,可能就会脱离了我们的视线。所以总站也得监视,傅玉真就很合适。我们应该把她也纳入锄奸小组成员。”
张英:“这个我没有意见。”
王景瑞:“另外,我想在你们之间建一条秘密信息传递线。你和科仁一定不要擅离现在的地方,徐子兴和傅玉真一旦获得有用的情报,可以迅速及时地传送给你们。”
张英:“放心吧。只要叛徒一踏上青岛的土地,我们就随时准备战斗!”
一列铁皮列车徐徐进站停靠,一些乘客下车后,涌向出站口。
在通道口的一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走过的人。
乘客渐渐稀少。
列车又拉响了开动的汽笛。通道口的人准备离开。不料,抬眼朝前边一瞥,发现有三个人在火车即将开动的时候,从车上跳下来。
此人看见那三人朝出口走来,迅速回头先行。这人是徐子兴,他快步来到出站通道一侧等待。
最后下车的三人走了过来,前头的那人瞥了徐子兴一眼,过去了。
待中间的人快到面前时,徐子兴马上前去说道:“王哥,是您哪。”
被打了招呼的人一惊,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此人正是王复元。这时,后面跟着的人将手插进了裤兜。
徐子兴知道对方是拿枪,他装作没看见,表情轻松地继续对王复元说:“我是子兴啊,你不认得我啦?”
王复元上下打量着徐子兴,好像可以看出什么破绽一样,问:“你怎么在这里?”
徐子兴:“我现在名义上还是那个,实际上已经那个了。”
王复元:“什么这个那个的?说明话。”
徐子兴:“就是替青岛党部工作了。是翼中主任告诉我,你最近来青岛。”
王复元:“就你一个人?”
徐子兴:“就我一个人。”
王复元看了看,对同伴说:“你们站远点。”
同伴稍离开了一点。
王复元问:“你找我干什么?”
徐子兴:“向你汇报一下我的工作,求你指一条明路。”
王复元有些心不在焉:“指明路?你不是在替党部工作了吗?这不是明路?”
徐子兴:“唉,别提了。人家根本不重用我,甚至不相信我啊!”
王复元:“那你到底怎么打算?”
徐子兴:“我是你介绍入党的。你怎么打算,我就怎么打算。”
王复元:“你现在还干邮递员?”
徐子兴:“是啊,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
王复元:“你先回去吧。”
徐子兴:“您要去什么地方?我陪着你去。”
王复元听了,脸上掠过一丝疑虑:“不用。需要的话会叫着你。”
徐子兴:“那好吧。您路上小心。”
无奈的徐子兴眼睁睁看着王复元他们出了站,坐上三辆黄包车,消失在远方。
青岛地下党联络站内,锄奸小组举行扩大会议。
王景瑞主持会议,张英、王科仁、徐子兴、傅玉真在座。
王景瑞:“同志们,正式开会之前,我先通报一个紧急情况。三天前,省委书记刘谦初同志,闻得叛徒来我们青岛活动,也准备从济南来青岛,参与并部署我们的锄奸行动。不料,当行至章丘明水车站时,就被敌人找出逮捕了。济南的内线查明,谦初书记此次行踪,是青岛发去的电报报告的。可见,叛徒来到青岛后,危害是相当大。中央紧急密电,因为叛徒认识我,要我马上离开青岛暂去淄博。青岛的工作即将由潍县来的牟鸿礼接替。所以,这是我最后以青岛特委书记的身份主持这次会议了。现在,叛徒就在青岛!我们为此专门研究怎样尽快铲除内患。下面,就让徐子兴报告叛徒具体的情况。”
徐子兴:“那天我在王复元下车后主动接近他,但他很警惕,不让我跟着,出门即坐上黄包车,大热天还放下车帘,生怕被人发现。他到青岛后第十天,才让人把我叫到国民党青岛党部。我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才从外面赶回来见我。我发现他身佩双枪,处处留神小心,右手始终插在裤袋里紧握手枪。总之,王复元变得非常警觉,甚至有点神经质。”
57.国民党青岛党部 日(回忆,黑白)
徐子兴:“还是兄弟大哥呢,太不够意思啦!”
王复元:“怎么啦?”
徐子兴:“你来了快十天了吧?我拜托你的事情,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王复元:“我们毕竟有两年没见了,有些事情我得好好捋一捋才能决定。”
徐子兴:“那现在捋清了吗?”
王复元:“基本差不多了吧。这样,我打算吸收你进‘捕共行动队’。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不会犯糊涂。过去,我们就是以卵击石,统统没用。你要是进了‘捕共行动队’,立了功,我包你加津贴,能够换更好的工作。”
徐子兴:“我当年是你介绍入党的,现在还是会听你的。不知‘捕共行动队’都有哪些人?有我熟悉的吗?”
王复元:“这个你不必问,一起行动时自然就认识了。另外,在吸收你入队之前,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徐子兴:“您说。”
王复元:“四五月份的时候,从济南看守所跑了一个人,这个人看上去其貌不扬,其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最起码是个习武之人。不久我闻得了一个消息,传这个人跑到了你们青岛,被王景瑞藏起来了。是不是呢?你要对我说实话。”
徐子兴:“没错,这事我也耳闻过。那时候,确实从济南跑出来了一个人,来找过王景瑞。不过,只待了两三天,因为这个人受伤很重,王景瑞就派人把他送到码头,坐着去上海的轮船走了。”
王复元:“这事当真?”
徐子兴:“当真。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王复元:“那么,后来他回来过没有?或者有没有又从上海来了别人?”
徐子兴:“好像没有。听说,南边形势也吃紧。”
王复元:“没错。所以,你继续待在里面,早晚要掉头。”(回忆结束)
青岛地下党联络站内,锄奸小组扩大会议在继续。
徐子兴:“总之,叛徒在我们这里都是秘密活动,从不把行踪事先告诉任何人。但是,我想他如果听信了我的话,可能会大胆点了。我现在只能等他们行动时能叫上我。那样,我不仅摸到他的行踪,还能知道有谁倒向了他,参加了‘捕共行动队’。只是,这又十天了,他们还没来叫我。”
张英:“时间不等人啊!从老徐和叛徒的接触看,王复元还是会拉拢他所认识的党员。咱们青岛还有其他是其介绍入党的人吗?”
王景瑞:“还有,但是不多。哎,对了,玉真,你们家那口子有没有动向?他可是比老徐还早被王复元介绍入党的。”
傅玉真:“我家老丁这一阵子倒也确实比以前忙碌,经常外出,有时候半夜才回来。”
王景瑞:“这就有些可疑。你能不能跟踪他几次?”
傅玉真:“跟踪?这用不着吧?他再外出,我明着说跟他一起就行了。”
王景瑞:“那好。但如果你真发现了什么,希望你抛开个人感情。”
傅玉真:“这请组织放心,我是党员,懂得孰轻孰重。”
阳光明媚,窗前偶尔有小鸟飞过。傅玉真丈夫丁惟尊在窗根下刷完牙,又整理起发型和衣装。
傅玉真:“又要出去啊。”
丁惟尊:“嗯,出去。”
傅玉真:“去哪儿呢?”
丁惟尊顺嘴回答:“去趟高密。”
傅玉真:“去高密?我也跟着。”
丁惟尊:“你跟着干什么?好好在家待着吧。”
傅玉真:“我好长时间没有回去趟了,想看看娘。”
丁惟尊:“我、我今天可能不去高密了。”
傅玉真:“你可真是,到底去还是不去?难道你自己说了不算?”
丁惟尊:“我怎么说了不算!是我刚刚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比去高密急。”
傅玉真:“我在家里憋坏了,今天你上哪儿我也跟着上哪儿!”
丁惟尊:“你这人怎么回事?老爷们的事情,你老想掺和什么?”
傅玉真不说话了。
丁惟尊走过来,亲了一下傅玉真的额头:“好啦,亲爱的,过两天我一定带你去高密。今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呢。”说罢,便出了门。
傅玉真找了件衣服穿上,旋即跟着出了门。
丁惟尊走出楼来,来到沿街马路上。他招来一辆黄包车,坐上走了。
傅玉真也来到街边,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上车后,傅玉真把车帘放下来:“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黄包车。”
黄包车师傅:“好嘞!”
守滩人戴着墨镜,摇着扇子。一辆黄包车近前停下。
车帘掀开,傅玉真走下来:“卖香烟的,拿盒老刀牌的!”
卖烟的抬起头,是王科仁:“老刀牌的在家里,你买其他的行不?”
傅玉真:“行吧。”接着低声说,“快去家里拿!买主在警局,我帮你们认识!”
王科仁:“好!你快回去盯着他们,我们马上赶到!”
张英、王科仁赶到青岛警察局大门口对面的街巷里。
傅玉真:“从里面开出去了两辆车,我有把握,叛徒就在车上,我家那位也在上面。我知道撵不上,让黄包车走了。我想,既然是警局派车,必定还回警局。我们在这里等着吧。叛徒要是下了车,我就指给你们看。”
张英点点头。
王科仁:“谁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才回来?”
张英:“傅玉真同志,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能不能做?”
傅玉真:“你说说看。”
张英:“等到他们下了车,你就到大门口闯岗,说要去找你们那位。然后装作发现了王复元,他一下车,你就大声和他打招呼。叛徒认得你,不会回避。你可以进去和他攀谈,一来为我们辨认提供条件,二来和他扯上关系。你记得不?徐子兴就是主动和他打招呼,后来被他召见的。”
傅玉真:“那我就试试吧。”
王科仁匆匆赶到小巷口:“来了!来了!”
张英:“玉真,准备好,车一进大院,你就到门口找人。”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驶来。守门警卫跑着打开大门,汽车开到办公楼下。
丁惟尊从前座先下来,跑到后侧拉开车门,王复元从车里走下来。
这时,大门口传来喧哗声。傅玉真在大声喊丁惟尊的名字。
丁惟尊看见了,对王复元说:“主任,我老婆看见我了,怎么办?”
王复元刚朝门口看了一眼,就听见傅玉真又喊:“哎呀,那不是王大哥吗?王大哥!王大哥!”
王复元急忙对丁惟尊说:“你老婆的眼睛可真好使!快去!别让她在大门口嚷嚷,有话让她进来说!”
丁惟尊跑过去,跟守大门的警察耳语了两句,便把傅玉真领了进去。
青岛地下党联络站内,锄奸小组成员会议。张英、王科仁、徐子兴在座。
主持会议者是牟鸿礼。(字幕:牟鸿礼,中共青岛市委新负责人)
牟鸿礼:“我刚来接替王景瑞同志主持工作。说实话,一是初来乍到,二是缺乏城市斗争经验。但我不缺的是决心,以及为同志们服务的热心。今天,我听张英同志说,已经无限接近了目标。所以,立即召集大家来开这个碰头会。下面,请张英同志发表意见。”
张英:“为什么说已经无限接近了目标呢?这是因为,就在昨天,傅玉真和叛徒接触上了。叛徒要她把她哥哥,即傅书堂同志想办法叫回来。傅玉真没有当场表态。叛徒说,让她回家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他。这说明,我们也有了主动权。下一步,要在傅玉真活动的范围增加情报传递人员。总之,此次锄奸成功与否,全系在小傅身上了。可是,我为什么又没让她参加会议呢?是因为还有一个情况,即傅玉真的爱人丁惟尊,在铁路印刷厂工作时经王复元介绍入党。徐子兴同志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证实,他已经被王复元策反叛变。最近青岛二十多位同志被捕被屠杀,包括省委书记刘谦初因行程泄密被捕,皆与他有关。虽然上次在王景瑞主持会议的时候,傅玉真同志做了明确表态,不惜大义灭亲。但此事关系太大,我们不得不防。防,并不是要防傅玉真同志,而是怕她得悉真相后失态,被狡猾老到的叛徒识破,致锄奸行动前功尽弃。山东锄奸,这是中央特科分派的任务,如果再一再二再三地失败,我对不起山东所有被捕的同志,更对不起伍豪同志!”
徐子兴:“我认为,张英同志如此小心并不为过。王复元在把济南及胶济铁路沿线的党组织破坏殆尽后,现在把破坏抓捕的重点由济南移向我们青岛。当前就其危害程度来言,熟悉青岛的丁惟尊要胜过了王复元。依我说,最应该尽快将丁惟尊处决!”
王科仁:“可是,如此一来,对铲除王复元就增加了难度。论官职,丁惟尊只不过是桌子底下啃骨头的一条狗罢了。”
张英:“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铲除叛徒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党组织,因此,是得先除丁惟尊。这样吧,请你们两个常委决定,我和科仁执行。”
牟鸿礼:“还有什么可商议的!我完全支持徐子兴同志的意见,保护青岛的地下党组织!”
张英、徐子兴与傅玉真交谈,徐子兴拿着一封电报向她解释什么。
张英:“傅玉真同志,证据确凿,这二十多名同志都是他出卖的。省委书记刘谦初来青岛也是他泄密的。特委已经报请省委批准,立即惩办丁惟尊,而且就在今晚。”
傅玉真咬着嘴唇,思忖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好吧,我执行省委和特委的决定。”
徐子兴:“有你的支持,这就好办多了。”
傅玉真:“是要在家里把他处决?”
张英:“这个,由你决定。”
傅玉真:“我毕竟和他相爱过,不忍见他死去的样子。”
张英:“那好。他回来后,我以中央交通员的身份约他出去。毕竟他还没有公开叛变革命,谅他无法推脱。”
张英与王科仁前后左右、来来回回地走着。
张英:“就这里了。”
窗户透出灯光熄灭了。
张英走上楼梯,轻轻叩门。
傅玉真拉开灯,将门打开,朝张英点点头,回头对丁惟尊说:“老丁,中央的山东交通来了,叫你呢。你快起来。”
丁惟尊穿衣下床,走过来看了看张英:“你是中央交通?从哪里来?”
张英:“是的。我们从上海来,刚刚住下。中央来人约你到前海栈桥遛遛,向你了解青岛党组织的情况。走吧。”
丁惟尊犹豫道:“这么晚了,明天吧。”
张英:“白天不安全,还是走吧。”
傅玉真:“既然上面来人,准有要事,那还是去一趟吧。天怪热的,反正也睡不着。”
丁惟尊看了看傅玉真:“那好吧。”
傅玉真给丁惟尊披上了一件衣服。
丁惟尊和张英出了门。
丁惟尊、张英一前一后往前面街上走。
丁惟尊忽然站住:“你走头里带路。”
张英笑了笑:“行。你跟上。”
俩人互换了位置,继续前行。
黑了灯的二楼,傅玉真站到窗户前,看着楼下的丁惟尊和张英远去,伤感地闭上了眼睛。
嫂子李淑秀从最里面的卧室走出来,来到傅玉真的身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李淑秀:“小姑子啊,别难过了,你做得对!我想,等一会儿警察要是验明了身份,一定会来找你的。我们一起好好想想,看怎么应对。”
月亮升空,海浪轻拍沙滩。
丁惟尊:“人在哪儿等呢?怎么还没出现?”
张英:“得拐过这个路口,快了。都在栈桥东边的海滩等着呢。”
丁惟尊:“哦?你们总共来了几个人?还要见谁?”
张英:“这个,你可以亲口去问他们,我的任务是传信。好啦,路口到了。你快一点哦。”说罢,站下来等着丁惟尊。
银色的月光亮晶晶流泻了一地。月光中,丁惟尊忽然看见张英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他大惊,迅速收脚,扭头拔腿就跑。
张英早已举枪对准丁惟尊。伴随着两声枪响,丁惟尊身体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月光下,潮汐渐起。远处深入海中的栈桥亭阁上,有人还在弹琴吟唱。
三个警察牵着警犬,用力叩门。
傅玉真:“谁呀?是惟尊吗?你又这么晚回来!”
屋内亮起了灯,傅玉真披头散发地打开了门。她看见门外站着的警察,做出惊讶状:“怎么是你们?”
警察甲说:“丁惟尊被共产党打死了!”
傅玉真:“什么?哎哟哎——”放声大哭起来。
警察乙:“你先不要哭,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傅玉真:“天都塌了,我还管什么问题啊,我要去看看!”
警察甲无奈地说:“看看可以,带你去。但是,看完,你还是要回答问题。”
王复元正和党部的几个头子讨论丁惟尊的被刺。
党部头子汇报说:“警察查验到了丁惟尊的身份后,去了他家调查。女主人声称,丁惟尊当晚上还没回家。当时,警察还问了她和邻居,以及她的嫂嫂。主要了解他们两口子的关系。警察首先怀疑因情感杀人。”(字幕:杨兴勤,国民党青岛市党部负责人)
王复元:“所以,青岛的报纸就搞了这么一篇文章!”说着拿起一张报纸,瞥了一眼后,一下又扔到了桌子上。
报纸的大标题:职员新婚被杀,美妻遭警怀疑!
王复元:“捕风捉影!鬼才信呢。给我买票,我要回济南!”
杨兴勤:“咋这么急?”
王复元:“警察搞出什么‘情杀’,是掩盖他们破案无能。难道我们也不明白,这是共产党知道了他的‘变节’!我要是不走,下一个死的就会是我!”
杨兴勤:“那好吧,我亲自护送你上火车。李主任,你去搞三张青平特快列车车票。”
李主任答应着去了。
杨兴勤等人送王复元和他的两个同伴上了火车。道别的人们频频挥手。
王复元从车窗探出头来,招呼杨兴勤近前。
王复元:“兴勤,你那会儿说的什么?丁惟尊老婆的嫂嫂?她在哪儿?”
杨兴勤:“警察报告上说的,一并问讯了她的嫂嫂。那就说明姑嫂都在一起,住铁路员工宿舍楼呗。”
王复元:“哦,明白了。列车马上开了,你们回去吧。到了济南,我会发电报给你们。”
杨兴勤:“不,我们看你走了再走。”
杨兴勤正在看报纸上有关丁惟尊案的后续报道。
杨兴勤:“老李,关于丁惟尊的被杀,还是复元看得准,警方的推断确实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
一个工作人员进来,送来一份电报:“主任,邮局刚送来的。”
杨兴勤接过看罢,长舒了一口气:“复元平安到达了。”
张英和牟鸿礼边走边谈。
张英:“果然,杀了丁惟尊,就难除王复元了。”
牟鸿礼:“老乡啊,你也不要灰心。老徐说,叛徒走得太仓促,他在青岛的事情都没收尾,过些日子一准儿还得回来。”
张英:“我不甘心,也没有脸回上海啊!还有,傅桂兰的事情,我追不出个结果,怎么能一走了之?”
牟鸿礼:“傅桂兰的下落,我可以亲自去济南打听,反正叛徒又不认识我。这些日子你还是住在近指家里,等我的消息。我走后,你去通知安排在傅家的情报哨,暂且撤了吧。”
张英:“可我总感觉,叛徒就要死在我的眼前,死在我们手里。真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一辆拉着车帘的黄包车停下,车里的人竟然是王复元。
王复元来到门前,稍微确认了一下,便上前叩门。
门打开,傅玉真一看来人,也是一脸惊讶:“哎呀,是王哥啊,快进来吧!”
王复元:“得知惟尊不幸遇难,我很不放心,特来慰问你们。”
傅玉真:“我们?”
王复元:“你就不要瞒着我了,你的嫂嫂,傅大杠子的媳妇,不是一直就在你家吗?让她出来吧!”说着,眼睛瞟向屋内。
傅玉真还没说什么,里间的门就打开了,李淑秀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李淑秀:“哎呀,不愧曾经是大杠子的战友加兄弟啊,靠闻味就闻出了他的媳妇在哪儿。”
王复元:“嫂子就会开玩笑。我也是从报上警方的专访才知道你在这里的。”
李淑秀:“那也是鼻子灵啊。别站着了,请坐下说话吧。”
屋子比较闷热,王复元随手把外套脱了,李淑秀帮他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李淑秀:“玉真,倒水啊,给王部长。”
“啊,不用麻烦,就说几句话。”王复元坐下,跷起了二郎腿,“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俩的。玉真早年在我办公室待过,我与惟尊也是要好的同志,他此次遭遇枪杀,我已经查明,就是中共地下党所为。所以,作为他的爱人,玉真你要想着替夫报仇。而嫂嫂你呢,是傅大哥的媳妇,在傅大哥发配苏联的情况下,我怎么忍心让你在这里躲躲藏藏,吃苦受罪呢?”
李淑秀:“那你的意思……”
王复元:“很简单。你们抓紧收拾收拾,跟我到省党部工作吧。”
李淑秀:“我一个妇道人家,去了能干什么?”
王复元:“可以把大杠子叫回来,你俩一起工作。你可能不知道吧,苏联也是牢笼政策,他在那里也是受罪。”
李淑秀:“这我得考虑考虑。我小姑子去不去,也得她自己拿主意。小姑子,你怎么还不倒水啊?”
傅玉真:“壶里空了,我下去提水去。”
王复元:“到哪儿提?”
傅玉真:“就在一楼的锅炉房。”
王复元:“我和你一起去。”
傅玉真无奈,只得拿着暖瓶,和王复元一起出门。
室内的李淑秀迅速翻看了王复元上衣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蓝布证件,证件中间夹着两张发票。李淑秀仔细看过后,将它放回了衣兜。
傅玉真和王复元回来了。
王复元一边喝着水,一边继续做这对姑嫂的工作:“只要你们去了,即便傅大哥还回不来,我也可以养活你们!”
傅玉真:“王大哥这时候还想着我,小妹我很感激。可我现在成了寡妇了,谁稀罕!何况丁家也不会准许我去。”
王复元:“只要你们愿意去,一切我来解决。这样,我留下一个号码,你们想好后,可以到邮局拍封电报,我会让人把你们送到济南。”说着,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号码,交给了李淑秀。
李淑秀:“您这就走啊,再待会儿吧。”
王复元:“不啦,今晚必须回到济南。”
李淑秀:“那我们送送你。”
王复元拦下李淑秀:“现在青岛不太平,人多目标大,我一个人最安全。”
说着,王复元开门走了。
姑嫂二人来到窗前,向外张望,看见王复元来到大街上,坐着一辆黄包车朝东去了。
李淑秀:“怎么,信没送出去?王复元跟得紧?”
傅玉真:“跟得紧也没有事。只要老牟也在锅炉房,我使个眼色他就会去通知。可问题是,他不在啊!情报哨可能撤了,唯一的机会又错过了。”
李淑秀:“我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傅玉真:“哦?”
李淑秀:“刚才咱不是看见他坐黄包车往东去了?可能这时没有车次,他要去办别的事。”
傅玉真:“办啥事?”
李淑秀:“这样,你赶紧去找张英他们,领他们直接到四方路的‘日需实业所’西服店。哎呀,我糊涂了,赶去那里根本来不及。你们直接到新盛泰皮鞋店,叛徒可能去那里取皮鞋!记住,新盛泰皮鞋店,山东路上的那家。”
傅玉真:“你怎么知道的?准吗?”
李淑秀:“来不及和你解释了。你快去叫他们!这可能是消灭叛徒的唯一机会!”
傅玉真:“好,那我去了!”
张英、王科仁、傅玉真聚在玻璃窗前,紧盯着马路对面的皮鞋店。
马路上来往的行人不断。远方天边的晚霞火红一片。
王科仁焦灼不安,翘足观望:“日薄西山了,怎么还没有来?”
张英:“沉住气!这……难道这只老狐狸又临时改变主意了……”
王科仁:“还叫我沉得住气呢,你看你心急火燎那样。”
傅玉真:“别说话了,过来了一辆黄包车。”
“准备!”张英低声命令,“科仁、玉真,如果来的是叛徒,科仁你尾随进去,伺机出手。如不得手,这时我已经在店门外,将他射杀。这样是双保险。打死叛徒后,玉真你近前再做最后的确认。然后,由我镇住店家和街上的行人,你俩迅速撤离!”
王科仁、傅玉真:“好!”
三个人靠近了商店门口。
张英:“哎,下车了,玉真,看仔细了,是不是他?”
黄包车停在了新盛泰皮鞋店门口。
傅玉真紧盯着即将下车的人。
此人下车后,仅仅往四下窥探了一眼,立即闪身跑进鞋店。
那人的动作太快了,张英、王科仁不禁愣住了。
傅玉真目光炯炯,肯定地点点头:“是!就是他!”
张英朝王科仁一使眼色。
王科仁迅速向皮鞋店走去。
太阳燃烧了一天,陷入了冷静温和状态。
一缕斜阳从窗角透过来,正好照在鞋店老板手里的收据上。
王复元:“老板,快一点!我是一个月前来订制的。”
鞋店老板在货架上找货:“嗯,我接着找。”
王复元侧着身子,边和老板说话边紧盯着门口。
鞋店老板:“找到了!就是这双,你试试吧。”
王复元:“不用试了,抓紧给我包好。”
鞋店老板:“好嘞!”
王科仁走进了店堂。王复元看见他,右手立即插进衣袋,紧盯来人。
王科仁神态坦然,故意不看王复元,走到鞋柜前询问一双鞋子的价格。
王复元见无异状,拿起包裹就往门口走去。
就在王复元伸手推门时,王科仁拔出手枪,向他的后背开了两枪。
王复元踉跄着,站稳了,回头瞪大眼睛看了看开枪的王科仁,倒在了门口。
这时,张英持枪从外面冲进来,对着脚下躺在地上的人,在头部近距离地补了一枪。
傅玉真紧张地跑进来。
张英:“快看看,对不?”
傅玉真看了看,肯定地说:“对!”
张英堵在店门口,亮出手枪逼住店员,扭头对傅玉真、王科仁说:“撤!”
三个人倒退着到门外。穿过闹市后,人不见了。
街上人群奔逃,警笛声大作。
人潮涌动,徐子兴站在广场一角。
王景瑞和牟鸿礼各自提着一个提包,夹杂在人流中,出了车站,步入广场。
徐子兴发现了王景瑞和牟鸿礼,兴奋地招手。他的旁边停有三辆黄包车。
王景瑞和牟鸿礼朝徐子兴走过来。
徐子兴:“上车吧,大伙都等着了。”
王景瑞:“安排在了什么地方?”
徐子兴:“浮山后。”
王景瑞:“好。真会选。”
牟鸿礼:“浮山后是个什么地方?”
王景瑞:“王科仁的老家,咱们在农村最稳固的根据地。我们到那里小聚。”
三个人坐上车,黄包车依次掉头,向东而去。
正房北堂,摆好了一桌筵席。
张英、王科仁、李淑秀、傅玉真已经就座,还有三个位子空着。
院子里有了动静。王科仁连忙站起来:“来了,我去迎迎他们。”
张英说:“咱一起去吧。”
四个人出了正房,看到徐子兴领着王景瑞、牟鸿礼快步走来。
大家相见,互相寒暄。
王景瑞、牟鸿礼分别和张英、王科仁紧紧拥抱。
王景瑞:“三天之内两起锄奸成功,震惊了青岛,震惊了全省。祝贺啊祝贺!”
张英:“是啊,经历了生死较量,我们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是,在这个时刻,我却忍不住想流泪。”
王景瑞:“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关在监狱里的同志。我们大家都放不下啊!有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参加锄奸行动的傅桂兰,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诸城县!”
傅玉真和李淑秀同时发问:“怎么回事?”
张英:“消息准确吗?能不能解救?”
牟鸿礼:“消息应该是确切的。但是,事情也许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她,她可能结婚了!”
傅玉真:“啊?”
牟鸿礼:“内线说,警察局局长是诸城人,局长把傅桂兰要到家里当了用人,后被收作儿媳妇。她在山东诸城的婆家生活。”
张英:“我不信!如果是真的,也是敌人逼的!景瑞、鸿礼,我推迟返回上海的时间,要在离开青岛之前,去见一见傅桂兰。只要她说是逼婚,我拼了命也要把她带出来!”
傅玉真和李淑秀:“我俩也去!”
张英点点头。三个人对望,禁不住潸然泪下。
王景瑞:“这件事一会儿再从长计议。”
王科仁:“对!饭菜都凉了。大家别站院里说了,进屋喝起来!”
张英、王科仁、傅玉真、李淑秀一行前去诸城,意欲把傅桂兰接回,已为人妻的她执意不肯与众人一同离去。片尾曲《很想带你走》响起。
(男)我是真的很想带你走,
弥补我的亏欠与内疚。
珍惜上天赐的姻缘,
我们携手依旧。
不要以错就错,
爱锁春秋,
我要带你飞向爱情海遨游。
相似的梦幻,
会放在我心头。
(女)我是真的很想跟你走,
一辈子幸福地牵手。
朝着认定的革命方向,
结伴同行到永久。
可是时光流逝,
木已成舟,
爱的春色不再企盼拥有。
相似的梦幻,
会放在我心头。
张英、傅玉真、李淑秀与傅桂兰含泪相拥。
傅桂兰面容憔悴。
张英与傅桂兰交谈,傅桂兰连连摇头。
张英、傅玉真、李淑秀失望地目送傅桂兰回转……
张英一个人踏上轮渡,向大家挥手告别。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