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打扮的傻姑拖着不治的病体,背着简简单单的行李,踽踽独行上山了。
素有虎妹子之称的傻姑面容刚毅。她的画外音:“人生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给你送幸福,让你高兴。有病不治是因为治不好了,既然没有了退路,只能上山一搏了!”
傻姑放下背着的行李,跳上隘口的卧牛石往下观看。四周是枯草连片的荒坡土岭,坡脚有几间竹楼茅草屋,正是傻姑在网上搜索到并慕名来投的荒村——鸟不站弄。
字幕:鸟不站弄。弄里的住户早就在十年前就搬迁他乡,人走屋空,留下的空茅草屋,七倒八歪在泥地上,有的已经被野草杂树覆盖了。“鸟不站弄队”的名字在村志、县志已经被注销,实际已经成了世人遗忘的荒村野弄。
站在卧牛石背上的傻姑,孩子一样快乐地对着面前层层山峦大喊:“鸟不站弄,我来了——”
群山回荡着:“我来了,来了……”
傻姑一阵死去活来的剧烈咳嗽之后,喘息着找来了一根木棒当拐棍,背起行李慢慢地走下坡来。
一个破陋的吊脚楼,屋顶的败草,檐下的蛛网,歪倒的柴门,鬼窟似的室内,让人望而却步。但这是全弄唯一尚能勉强遮风挡雨的住所。
走过半边竹板半边乱石墙,可见堂屋一侧是乱石砌起的火柴灶,灶塘上放着一个无盖的鼎锅。另一侧是一张特大的竹板床,一条大蟒蛇蜷缩着身子在床下大睡。
傻姑放下行李,站在堂屋里环顾一下屋子,看到了正在床下呼呼大睡的大蟒蛇,她不禁毛骨悚然,提起行李就出门。
在弄里傻姑没有找到更适合栖身的地方,她不得不又踅了回来。
傻姑走向蟒蛇,向它抱抱拳:“尊敬的蟒蛇朋友,你好!本不想打扰的,可远道而来,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呀,只能到你这里暂住,还望蟒蛇朋友多多体谅!”
傻姑环顾四周,自语道:“趁着咳嗽还没有发作之前,得先搞定这个窝。”她将这个要落脚的竹楼修整一番。
傻姑放下从山里采来的灭蚊蝇、驱害虫的野生药草,准备熏房。
火在燃烧。从门窗、篱笆缝隙、屋顶上,腾起一股股浓黑的烟雾。
被烟熏火燎弄醒的大蟒蛇从竹楼门洞里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傻姑看着眼前的景物,想起往事。
长相儒雅的刘子轩每天踩着门槛上门求婚,催促着结婚登记。
傻姑妈妈卧病在床,傻姑佯羞不出。
刘子轩在巴掌大的堂屋里大喊:“杨桂玉,我每天来你家,十二道金牌招呼你登记结婚,你都避而不见,要悔婚?你说呀!我决不死缠烂打!”
“你吼什么吼?”傻姑泪流满面地从里屋走出,“我妈妈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你要我在这个时候和你登记结婚,不顾妈妈的死活,我做不到!”
刘子轩:“早说嘛,去医院呀!”他倨傲地拍拍胸膛,瞪着傻姑,“还愣什么愣,马上去医院。医不好伯母的病,我这个医学博士还算什么?”
傻姑抽泣着:“去什么去?一分钱也没有。我刚工作,大哥、二哥还在读研,一家七口人,就靠我爸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哪有钱给妈妈住院?”
刘子轩:“那也得去,不能在家等死!不是还有我吗?”
傻姑双肩耸动地哭着。
刘家无力送彩礼,杨家没有隔夜的钱办婚庆宴席,傻姑出嫁这天没有亲戚朋友前呼后拥的祝贺,没有花团锦簇的迎亲队伍,傻姑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和刘子轩手牵着手出了门。(回忆完)
傻姑在全弄里里外外地大搞卫生。她铲除杂草,铺平道路,把弄里倒塌了的竹楼茅屋全部修复,修葺出一个早晚炊烟袅袅的新鸟不站弄。
竹床前小桌上放着一面小镜子,傻姑对镜梳妆。从篱笆缝隙吹来几缕清风,让她青丝浮动。
收音机传出动听悦耳的曲子,大蟒蛇从门外爬进屋里,在傻姑身边停下。
傻姑紧张地手脚颤抖,她死死地盯着大蟒蛇,一动不动。直到大蟒蛇钻进了床底,她才长出一口气,自我解嘲地:“亏你还是虎妹子呢!”
弄里一个废弃的竹楼。
傻姑头上顶着一捆茅草,单手扶着木楼梯,往屋顶爬去补漏。她刚刚到达屋顶,脚步还没站稳,一阵阵咳嗽突如其来。
傻姑和丈夫分头睡下,夜半三更,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把全家人都吵醒。
刘子轩一脚把傻姑踹下床来:“我早已忍无可忍了!整日整夜‘咳咳咳’,还要不要人家睡觉嘛?跟你睡觉,我倒大霉了,还不如抱个老母猪睡的好!”刘子轩摁亮了床头灯,干脆坐起来抽烟,“离婚吧!爹妈一直闹着要抱孙子,而你根本就是个不会生蛋的草鸡!”
“离就离,哪个怕哪个!”面庞已经刻上了岁月沧桑的傻姑知道老公嫌弃自己,她挣扎着站起身来,“讲离就离,天亮就去办!”
天已经快亮了,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傻姑浑身湿透地回到了娘家。
父母兄嫂针对傻姑离婚,一家人围着傻姑七嘴八舌,争论不休,没有一个人支持傻姑。
“既然离了婚,就和他们清算财产,一分钱也不能便宜他……”大哥愤然拍桌骂了起来,“狗东西刘子轩,结婚前看我妹子漂亮,天天上门逼亲。现如今妹子得了咳嗽病,他当破烂鞋子丢了,半夜三更竟然把我妹子撵出家门!”
“离什么婚?家里哪儿还有你的地方?”二哥也咬牙切齿地拍着桌子喊,“我要找几个人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看他还闹不闹离婚!”
大嫂话里有话地:“大姑嫁到刘家也近十年了,没有生育就罢了,还有咳嗽病,人家离婚也是在情在理。和刘家清算财产可以,去教训人家就不必了吧。”
傻姑:“他家就一个七十多平方米的公寓房,一家六口挤在一起,空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你们去清算什么?”
“有钱分钱,无钱分房!上海房价疯长,拿不到五十万,三十万总可以吧?”大哥指手画脚说得唾沫横飞,“有三十万元首付,我们家换个三房二厅的不成问题了。”
“别算了,为了给我治病,他们已经倾家荡产了……”傻姑双手搂着妈妈哭,“我不会回来和你们争住房的,我有地方去,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吧!”
因为傻姑和刘子轩离了婚,刘家人围着刘子轩痛斥:“离婚容易,再婚就难了。”爷爷咣当咣当磕着烟袋锅,“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吧?这么好的媳妇,一旦离了,且不说你找不到她这么好的媳妇,人家提出分财产,怎么办?你们有什么分给人家?”
“离了就算!这辈子别指望傻姑生孩子了。不离,除非我们下定决心断子绝孙!”刘爸胸有成竹地,“刘子轩名下的房子卖了,这栋房子是爷爷奶奶的,她拿不走!”
刘子昂:“大哥又搞什么噱头?离了大嫂,你十辈子也找不到像嫂子那样的大美人、大好人了。咳嗽算什么?谁都有求菩萨的时候!”
“我看她不是不能生育,是不想生。”刘母说,“我观察过,她有妊娠反应……”(回忆完)
傻姑一咳,就从竹楼屋顶翻滚着摔下,脑壳碰到石堆,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这个世界太静了,静得只有傻姑一个人。这时天昏地暗,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无情地淋在傻姑的身上。
(梦境)阎王爷站在傻姑的面前:“你这个女人又来送死!我不要你死,你偏来找死!为什么你这么死皮赖脸,三番五次闯进我的阎王宫?天地存正气,人有骨,竹有节,我岂能让你白送死?”(梦境完)
傻姑苏醒了,她在大雨中双手撑地,挣扎着努力爬起,捋一把结着泥块遮掩住眼睛的长发,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向竹楼挪步。
傻姑终于艰难地回到了家。她吃了药,给自己打了一针,顾不上床下躺着一条大蟒蛇,便倒在了竹床上。
屋外还下着雨,植物的叶子被雨水冲洗得绿油油的。
严重的摔伤,加上淋了半天大雨的傻姑,病得很沉重。她躺在竹床上醒来又昏睡,眼睛都睁不开。屋外雷声隆隆,电光闪闪,风里夹着雨,雨里卷着风,不停地抽打着竹楼的竹壁。
傻姑咬咬牙,坐起身欲下竹床,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一头摔到了竹床下,正好和大蟒蛇躺在一处,傻姑头枕着大蟒蛇的肚皮,一手搭在大蟒蛇的颈部……
金鱼嬉戏,池荷红染。游船、画舫沿着堤岸一字排开,依稀掩映在杨柳丛中。
游人如织,各尽其乐。刚满六岁的傻姑骑着爸爸的脖颈,一家人来到了古榕树下。
傻姑拍了一下爸爸的光脑壳,“下来!我要下来!”
爸爸把傻姑放到地上,她立马跑到大象的身边,双手箍住大象的长鼻子,一屁股坐到象鼻上。大象擎起长鼻子,把傻姑高高地擎到半空中。
爸爸吓得魂不附体,吼叫:“你快下来!快快下来!你这个傻妹子呀,不要命了吗?”
“我不下!”傻姑向爸爸、妈妈拍拍巴掌,天真烂漫地笑着,“我不怕,好玩!”
下了象鼻子的傻姑,冷不丁又攀上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背上。她拧着“老虎”的两只耳朵大喊大叫:“你是假老虎,我不怕你张牙舞爪!”
大哥冲傻姑跷起大拇指:“真勇敢!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以后就叫你虎妹子好不好?”
傻姑摇头又摆手:“不好!不好!这个不是真的老虎,是假的,我要骑真的老虎。”
大哥:“你不怕死?”
傻姑天真地拍着手笑:“我才不怕呢!”
二哥吓唬地比画着:“真的老虎可厉害啦,它会咬死人,把人吃了,连骨头渣都看不见。”
傻姑:“我才不怕呢!胆小鬼才害怕。我既然敢骑到它的背上,它就不敢把我怎么样!”
草地上开满了各色的野花,两只东北虎在互相追逐、嬉戏,不时打斗取乐子。
驯兽师挎着照相机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很漂亮的银色鞭子。他拍拍巴掌,向着观看老虎玩耍的孩子们招招手:“来啦!来啦!小朋友们,照相啦!骑着老虎照相,是最快乐、最剌激的游戏啰!”
一群家长带着小朋友应声而去,小傻姑和爸爸也在其中。
驯兽师笑着喊:“哪一位勇敢的小朋友先来呀?第一个骑着老虎拍照的孩子,我奖励,不要钱!”
傻姑挣脱爸爸的手,迎着驯兽师冲向前去:“我要骑真老虎!我要骑真老虎!”
驯兽师蹲下身:“你真勇敢!”他对小傻姑跷起大拇指,随即一个口哨,虎兄弟立即乐颠颠地跑过来。驯兽师举起鞭子,虎兄弟立刻一个躺下作卧姿,另一个站着一动不动。“这位小朋友看好啦!它们是不是真的老虎?”
傻姑指指站着的老虎:“我要骑那个真老虎。”
驯兽师手中的相机发出“咔嚓”一声,老虎背上的小傻姑被定格在了欢乐的童年时代。
字幕:傻姑如愿了,“虎妹子”的美誉从此传开。(回忆完)
不知昏睡了多久的傻姑醒了,一睁开眼睛,她大吃一惊,眼前是大蟒蛇和自己头并头睡在一起。她忙抬起头,收回手,挣扎着一骨碌坐起身,一阵咳嗽接着一阵恶心……
(闪回)傻姑和妈妈坐在一起。
傻姑大咳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妊娠反应。
妈妈:“你有喜啦?”
傻姑:“有了。”
妈妈:“他们家知道不知道?”
傻姑:“不知道。”
妈妈:“你没告诉他们?”
“刘家当我是白菜叶,母贱儿倒霉。”傻姑对妈妈说着悄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有了孩子,我就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动力。”
妈妈唉声叹气:“女儿呀,你不该离婚!离了婚,一个人到那种地方生活,有了孩子怎么办?”
“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傻姑信心满满,“哼!我就不信了,天会总是阴的?”
妈妈:“你去的地方,有人知道吗?”
傻姑:“除了你,我谁也没告诉。”(闪回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屋后一块平坦的荒地里,雨雾中傻姑朦朦胧胧的剪影。她躬着腰,埋着头在挖地,在碎土、平整土地,起畦、作埂,准备着培育树秧。
人迹罕至的荒村,垃圾、腐草、落叶枯树堆积如山。傻姑来一个大扫除,把垃圾铺陈在土畦上,然后一把火烧了,留下一层厚厚的火灰当肥料,播下各种树种和花木种子。
傻姑站在播了种的土畦边欣赏着,她显得格外柔弱。肚皮里的小家伙偶尔踢蹬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摩挲一下肚皮,甜蜜地笑了。
一辆豪华小轿车在门前停下,司机两手提着大包小包进屋,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随后。
傻姑一家人正在吃晚餐,外国人自我介绍:“我叫杰斯,是傻姑的好朋友。请问傻姑在哪里? ”
一提傻姑便勾起了妈妈对女儿无尽的思念,她立即放下碗筷,潸然泪下:“你来问我傻姑在哪里,我问谁去?”傻姑妈妈苍凉地叨咕着,“ 她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你问老天爷去吧!”
傻姑大哥抱怨道:“我的傻妹妹啊!你真是傻透顶了,既然离婚,为什么不跟人家分财产?你拍屁股一走,三十万块钱赔偿金,我怕是要不到手啰!”
妈妈狠狠瞪了老大一眼:“你这是剜肉医疮,你只会问钱、钱、钱!你关心过你妹妹的死活吗?”
“我怎么不关心她啦? 她不好意思去和刘家清算,我当大哥的去算钱,难道错了吗?”大哥振振有词地,“我现在就去找刘子轩算账!”
刘子轩父母、爷爷、奶奶和弟弟都在家,傻姑大哥大大咧咧地走进屋:“哟,都在家哩!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是代妹子来算账的。”
刘家人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傻姑大哥阴阳怪气地:“怎么啦,你们全家人,好像都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装什么傻,充什么愣!”
刘子轩站了起来,瞪着傻姑大哥:“我说杨得利,你吼什么吼?谁欠你妹子的债啦?你来算什么账?”
杨得利:“我妹子在你家当牛做马,干了近十年的苦力,现如今离了婚,是她活该净身出户吗?”
刘子轩:“她要算账,叫她来算呀!要房子,我给房子,要钱,我给钱。我们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得利一愣,灰溜溜地转身出了门。
刘子轩立即从抽屉里找出他和傻姑的离婚协议书,自己看完了,递给爸爸看。刘父看完了,又递给二儿子刘子昂。刘子昂边看边说:“整个协议书,字里行间没有一个字提到财产分配问题。我看,大嫂根本就没有分财产的要求。”
“离婚,你是自己刨了一个坑把自己埋了!”刘爷爷瞪着刘子轩看,“傻姑也不想自己有病,不能生育……”
“我看傻姑不像不能生育的人,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刘母说,“我观察她很久了,我想,杨家妈妈肯定知道其中的秘密。”
刘子轩大包小包提着,进了杨家的大门。
“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杨妈妈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刘子轩,“没错,她是怀了身孕才走的……”
刘子轩高兴地立马站了起来,连连拜谢:“妈,我一定要把傻姑找回来!”
“哟,自己送钱来啦?”杨得利在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干咳了几声,“你们家那些破破烂烂的坛坛罐罐,我统统不要,我只要现钱三十万,一分也不能少!”
刘子轩用轻蔑的眼神盯着杨得利:“听说你出生的时候,岳父岳母用钱给你灌肠子? 所以,你现在开口闭口,云来雾去总是离不开钱、钱、钱……”
“那又怎么样?”杨得利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你没听说么?钱不是万能,没钱是万万不能!”
春寒料峭,山顶上笼罩着一抹白雾,云烟氤氲。
傻姑播下的树种破壳出了土,绿生生,鲜嫩嫩,顶上露水点点,晶莹剔透。放眼看去,一畦畦树秧,犹如一床床绿色的地毯覆盖在土地上,令人喜爱。
苗木不断长高、长壮,傻姑的脸上飞扬着喜悦的神采。
傻姑挑来了一担火灰,撒在苗木上,当施肥,亦防虫除害。她美滋滋地站在树秧畦边,不时艰难地躬下腰来,除草间苗。她的肚子明显大了,坐卧有些困难。
静谧的夜。窗外,月牙在天边群山顶上悬挂着。
残灯如豆,簸箕大的光环投在地上。孤灯独坐的傻姑在做针线活。
旁白:孩子快问世了,吃、穿全凭妈妈一双手。傻姑什么都不怕,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在这个荒僻的鸟不站弄里,独自一人的她怎样才能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入夜,周遭死一般的肃静,传来的猫头鹰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傻姑站起来,挥了挥拳头。
微风习习,窗外满天的繁星在闪亮,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夜空划过。
小油灯又添了一次油。
傻姑的面前是一堆破衣服烂裤子,她把面前这些破烂货一一拆开。
一件一件婴儿的百衲衣,一张一张婴儿的尿布片被摆放整齐。
天快亮了,傻姑伸个懒腰。
天亮了,大蟒蛇钻进屋里,爬到傻姑面前停了下来。
傻姑立即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看着大蟒蛇说:“蟒蛇大哥,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你虽然不会说话,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今后咱们就相依为命,好吗?”
傻姑挺着大肚子上到了坡顶。
正挥锄埋头苦干的傻姑,不期而遇一只肥得滚圆的竹鼠。
傻姑拍拍巴掌,高兴地喊了起来:“美餐来了……”
鸟语声声,流水潺潺的山涧。
傻姑抱来了一堆柴草,点燃。
大火熊熊,炭火红红,傻姑把竹鼠蘸上清水,往火堆里一丢……
火光映红了傻姑的面庞。
色彩变幻不定的霓虹灯,高耸毗连的现代化建筑,蠕动的人流、车流……一幅大都市的掠影。
大街一角,偏僻的巷子里,用断砖乱石、杂木竹竿等搭起的蜗居,是傻姑的家。
陋室里,妈妈奶泉干涸,傻姑弟弟啼哭不止。
不满十岁的傻姑抱着弟弟满街满弄堂地跑,求人给弟弟喂奶。
一天夜里,傻姑和妈妈抚着死去的干瘦婴儿在悲泣……
煤炉上煮着一锅白粥,妈妈把一盆青菜倒进粥里,撒一把盐,用勺子搅两搅。
傻姑走了进来。
“妈给你煮碗面?”妈妈掩饰地找来锅盖,把粥锅盖上,“钱领了,整三万块,什么都不用说,治病要紧。”
“是大哥买房的首付款吧?”傻姑看着妈妈,顺手揭起锅盖,被焖黄了的青菜叶浮在粥面上。
傻姑:“妈,这样吃,爸爸他们受得了吗?全家人的身体都会跟着我垮掉的!”
“什么首付不首付?首要是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妈妈拉着女儿一同坐下,笑笑说,“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嘛,不都这样过吗?勤俭节约,富日子当穷过,农忙吃稠,农闲吃稀,有客吃荤,无客吃素……”
“行了行了,是我拖累了你们。”傻姑靠着妈妈哭了,“我来是要告诉你和爸爸,我们不能老往医院送钱了,两边家都送穷了,我决定走别的门路……”
小圆桌上放着一小篮煮红薯,一锅青菜汤,一摞碗,一把筷子。爷爷、奶奶、公公、婆婆、刘子轩和刘子昂到齐了,各取碗筷吃饭,傻姑是最后一个上桌的。
傻姑婆婆塞给刘子昂一个熟鸭蛋:“你是读书人,不能和我们一样,到了学校再吃。”
刘子昂:“不用。学校不让学生吃零食。”
“你傻呀!那就现在吃。”傻姑婆婆坚持要给,“你读书,是我们家的希望,我们吃糠咽菜无所谓,你不一样。”
“妈,我身体挺好的。”刘子昂在妈妈耳边小声说,“大嫂身体不好,又住院,让大嫂吃吧!”(回忆完)
大火在熊熊燃烧。
竹鼠收拾好,剩下的是一团肉。
傻姑笑着:“我比妈妈幸运多了,起码我坐月子不愁没有奶水了。”她把竹鼠吊在火堆上。
一只特大的土鼠闻到了香味,到火堆旁边寻寻觅觅找食物吃。
傻姑看在眼里,捡起一根火柴棒,顺手一掷,土硕鼠被击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傻姑哈哈大笑:“好事成双!阿拉今天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呀!是老天爷成全,多谢侬了!”
刘子轩汗流浃背,风尘仆仆地走进屋里。
傻姑妈妈:“见到傻姑了?她不肯回来?”
刘子轩摇摇头:“还没找到她。”
傻姑妈妈:“没找到她,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问你,傻姑到底是去云贵山区,还是去云桂山区?”刘子轩气喘吁吁地自己倒水喝,“云贵山区的移民旧址我都查了个遍,就是没有傻姑的踪影……”
“不在云贵,那一定在云桂。”傻姑妈妈激动地,“我想女儿都快想疯了!我跟着你去,到广西找……”
落霞满天,流云如瀑,群山叠翠,山林尽染。
山坡上,傻姑一锄一锄地在挖树坑。
柴门洞开,刘子轩进屋就打了一个激灵,他目光发直地看着。
蜷缩在竹床下的大蟒蛇爬了出来,横躺在堂屋里瞪着刘子轩。
刘子轩环顾四周。竹床上,半边堆积衣服半边存放杂物,堂屋地板上半边柴草半边灶,锅碗瓢盆一地摆。
夕阳晚照,满弄生辉。
刘子轩在弄里各处溜达。
锅底形的弄底,几间破竹楼茅草屋,已经原汁原味地修复了。靠山的山塘水柜,个个水满溢流,水波粼粼。弄底的空间,全是已经挖好了的树坑。弄里竹楼之间的空地上,分别种下了桃、李、柚、柑橘等水果苗木……
夕阳在山顶徘徊流连,云霞如瀑在山腰飞动。
傻姑住的竹楼后边,是一畦畦郁郁葱葱的苗木,正在观看山景的刘子轩被吸引了过去。
各种苗木和人一样高了,有杉树、松树、桉树、樟树、枫树、椿树、牛尾树和大叶榕树……
刘子轩想起了他与傻姑争执的一幕。
阳光正劲,万里无云。
阳台上晾晒了好多叫不出名堂的东西,摊在簸箕上的,摊在报纸上的,一摊一个品种,摆满了阳台。
刘子轩看着傻姑问:“什么东西?”
傻姑:“不是摆在你的面前吗?自己看。”
刘子轩:“你告诉我不就结了?”他蹲下身,抓了一小把在手上细细辨别,闻了闻,狐疑地,“菜种吧?不太像。树种吧?倒有可能。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止咳药?”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傻姑盯着刘子轩笑了起来,“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相信!我就是认为,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它就是我的止咳药……”(回忆完)
刘子轩看了看眼前一畦畦树苗,又看了看四周枯草连片的荒山野岭,脸上漾起了一片愁云。他的画外音:“我确实太不懂得傻姑了,原来她是有备而来!她的金色梦想就在这山沟沟里植树造林?难怪她会同意离婚……”
鸟不站弄在晚霞的余晖中。
月牙升起,山野肃穆。
傻姑挺着大肚子,一手扶着锄头一手拎着烤干了的两只大土鼠,撩着头发款款而来。
刘子轩蔫蔫地与傻姑打着招呼,他满面悔意。
傻姑的神情里微微露出不满。
刘子轩接过傻姑肩上的锄头和手中的干土鼠,低头细看,闻了又闻,无话找话地:“蛮香哩!什么东西?”
傻姑没好气地:“你不是拿在手里了吗?”
“又来了!我跑了大半个中国找你,累死我了,说句好话你死不了吧?”刘子轩挤出一个苦涩的笑,给傻姑鞠个躬,“过去那些不堪之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我们已经离了婚,找我干什么?找老母猪去呀!”傻姑一把将刘子轩推开,双眸中闪动着泪光,“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给过我机会吗?”
(闪回)傻姑突然被踹下床来,她蜷缩着身子,在地板上仍然剧烈地咳着。
刘子轩嫌弃地:“跟你睡觉,我还不如抱个老母猪睡好,离婚吧!”
傻姑失去血色的脸上冒出一层虚汗,她跪下哀求:“求你别离婚!再给我一段时间……”
“不能再给了!一天也不能给了!”刘子轩指着傻姑的鼻子大喊,“你没机会吗?我给你九年的时间了,人生能有几个九年? 为了给你治病,我车子卖了,房子也卖了,再等,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回忆完)
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着。
油灯闪烁。傻姑在做饭,破鼎锅里炖着鼠肉,白色的蒸汽从破口处喷出。
刘子轩:“你一直和它在一起,就不害怕?”他向竹床下努努嘴,时刻警惕着,“一旦它野性大发,一口就能把你吞到肚子里,什么时候死,你都不知道。”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不怕它,就怕人。要是那样,我早就解脱了。”傻姑看着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刘子轩,露出一抹微笑,“我以为这辈子,没人会找到我了,算你厉害,你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呢?”
“我属狗,你跑到天涯,我也能闻到你的味儿。你不是怀孕了吗?妈妈让我来接你回家。夫妻之间没有错对,亲情才是永恒!我们复婚吧!”刘子轩神情落寞,扑通跪下,“看在孩子的分上,和我回去吧!”
“回哪里去?回去做一个毫无盼头的怨妇吗?去等死吗?”傻姑一把拉着刘子轩的手,来到竹楼门外,指着满坡满岭的点点新绿说,“你知道我来这里种树是为了什么?回去!你能医好我的病?你是怎么知道我怀了孕?”
刘子轩:“我是个普通医生,没有志向,只是居家过日子的男人。”他满脸漾起辛酸和苦涩,眼眶里泪花闪闪,“是妈妈告诉我的,她决定跟我来找你,后来被爸爸劝阻,没来成。”
刘子轩亮出刀片,长跪不起,诡谲地窥视着傻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脚上的疱,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傻姑揶揄,“叽叽歪歪,你本事真大!我认为男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心里要有整个世界!你却反过来了。威胁我?你想干吗就干吗好了,没人拦你的路!”
天色微明,在晨光微熹中,竹楼渐渐清晰可见。傻姑提起锄头,准备出门。
“人各有志,鸟各投林,我的庙小,不是你住的地方。”傻姑拄锄而立,“有一句老话叫‘哀莫大于心死’。你回去吧!我的心死了,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我知道错了,现在说什么都白说,我不勉强你。”刘子轩愣怔怔地看着傻姑,泪流满面地抱拳作揖,“我只求你别揭开旧伤疤,同意我暂时留下来照顾你。等你生了小孩,我再回去好不好呀?”
傻姑:“我可没有那个福气使唤别人!生小孩,我有办法。人逼一逼,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她用眼角睃了一眼刘子轩,不屑一顾地走了。
“你在这里吃空气吗?”刘子轩冲着傻姑的背影喊,“要不是看在你怀了我儿子的分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生活,生儿育女,逐渐变老……”
傻姑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半山腰上,就再也上不去了,她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似的,汗如雨下。
傻姑强忍着肚子的阵阵疼痛,自顾自地笑笑:“乖儿子,早着呢!趁着下雨,妈妈种完这面坡,就差不多了。”
傻姑疲惫不堪地进了竹楼,肩上的锄头一丢,她便踉踉跄跄地径直往竹床走去,仰面朝天一倒。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
傻姑眼前一亮。
火灶旁堆积了一堆柴火。竹架子上放着大米、食油、面条和高档奶粉,还有女人用的化妆品。锅碗瓢盆,家具杂物应有尽有,都摆得井井有条。
过年了,杀鸡了,打酒了。孩子们穿上了节日的衣裳。爷爷搀着奶奶,爸爸挽着妈妈,大家都乐开了怀。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大年了。
吃年夜饭了,三荤二素一汤上了桌。爷爷先给傻姑夹个大鸡腿,再给大哥、二哥夹个小鸡腿。爷爷夹个鸡肋,爸爸夹个鸡头,奶奶夹块鸡肝,妈妈夹串鸡肠。
傻姑把大胖鸡腿夹给二哥:“二哥,你吃!你读研,消耗大,本学期门门功课考第一,妹妹我奖励你!”
二哥把大胖鸡腿夹回傻姑碗里:“我们家最勤快、最辛苦的是你,你最该吃这个最大的胖鸡腿。”
傻姑又把胖鸡腿夹给奶奶:“奶奶,你吃!”
奶奶欲夹回,傻姑把碗收起来:“奶奶吃!”
客人来了,有好吃的了,三姑六婆全都上桌了,唯独傻姑一个人下厨房。
炒菜、炖汤,端盘子,傻姑忙得不亦乐乎。
饭菜吃了个精光,傻姑只好偷偷喝几口残汤充饥……(回忆完)
屋外下着雨,雨水从竹板缝隙飘进了屋里。
屋里一片狼藉,无地插足的傻姑抄起锄头挽起裤管,急匆匆就要出门。突然一阵咳嗽袭来,她痛苦地蹲在地上,涕泪交流。
屋里静悄悄,大蟒蛇悄无声息地从竹床下爬了出来,在傻姑面前停住。
傻姑看着大蟒蛇笑了笑。
雨停了,咳止了,傻姑抄起锄头出门了。
过节了,饭店里人山人海。
刘、杨两个亲家正在高高兴兴地聚餐,傻姑突如其来一阵止不住的大咳……
杨妈妈叫住刘子轩:“你开车先送傻姑回家吧。”
“为了医她的病,车早卖了,房子也卖了。”刘子轩脸上的笑容消失,情绪低落地叹息。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聚餐归来的傻姑,又一阵东倒西歪,死去活来的大咳后,冒雨走上了临街的高楼顶层,如站在悬崖边。
雨棚伞一样敞开着。一个美丽的姑娘随风飘零直下,摔在雨棚上。
姑娘的脸上、身上划开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流着……(回忆完)
毛毛细雨中,傻姑躬着腰在挖掘树苗。雨渐渐大了,远山近景一片迷蒙。
一条细细小小的竹叶青剧毒蛇,隐藏在绿茵茵的树秧里。傻姑伸手拔树,被它咬了一口。
傻姑立马咬破伤口,吸出毒汁。她迈开沉重的脚步,在坡岭上寻找治疗蛇毒的草药,她倒在坡地草丛中。
刘子轩把昏迷不醒的傻姑抱到了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给她号脉打针。
惊喜不已的刘子轩,立即喊起来:“我要当爹了!”
迷迷糊糊中,傻姑耳畔响起年代久远的声音:“傻姑,你还记得吧,舞蹈皇后杨桂玉和木叶口琴刘子轩?傻姑叫惯了,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你真正的名字。咱俩打小就是同校同班同桌。上学放学出双入对,同桌上课,同台演出,你跳舞,我伴奏,大家都说咱俩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你最爱的那首歌,正好代表了我的心……”
刘子轩掐起一片树叶,贴到嘴唇上吹出娓娓动听的旋律。
傻姑揉揉僵硬的眼皮,在动听的旋律中醒来。她一睁眼,就看到刘子轩泪流满面地在自己的身边吹着树叶,那是自己最喜欢听的《真的好想你》旋律。
“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傻姑瞪着刘子轩,“快快滚回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要是滚回去了,你现在会怎么样?”刘子轩看到傻姑已经从鬼门关中回来,便笑着说,“亲人的眷顾无需原因,我们还是心有灵犀,你遇到危险,我感受到了,就来了。”
“我宁愿去死,也不领你的情!”傻姑梗着脖子,捋一把头发,“趁着天还下雨,今天拔的树秧今天必须种完,过时不种,就会影响成活率。”
刘子轩:“你回家休息,我来种,保证完成任务。”
傻姑:“不要!你滚!快滚!”
刘子轩略显颓丧。
书记和刘子轩已经谈了许久,他们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书记脸红脖子粗地喊起来:“你非得买断公职离开医院吗?”
刘子轩:“买断公职,离开医院!”
“你先考虑考虑嘛!不要着急做决定……”书记心犹未甘,缓和语气继续做刘子轩的思想工作,“目前你是本院、本行业的翘楚,全能冠军,又是外科第一刀,院党委正在考虑给你提薪晋升呢!”
刘子轩:“目前我最想要的是找回我的老婆!”
书记:“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刘子轩:“离了就不能复婚吗?她怀着我的孩子浪迹天涯,你说,我还有心思上班、工作吗?”(回忆完)
大雨过后,彩虹高挂在蔚蓝的天空,受到暴雨洗礼的山体一片翠绿。
土坡上,傻姑躬着腰正在植树,她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红纱巾,风一吹,灿烂地飘飞起来。
突然,傻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冷雾、晓星、残月,刘子轩独自徘徊,无限愁绪。他便在另一家竹楼里住下。
在坑坑洼洼的地板铺上一块油布,刘子轩便和衣躺下。
(梦境)傻姑顾盼流连的美目投向了刘子轩,幻化成了刘子轩给傻姑号脉打针……(梦境完)
刘子轩一个激灵醒来,大喊:“傻姑……”
傻姑急促地咳嗽,天旋地转……
刘子轩大步流星地狂奔而来,翠的林,绿的山,白的云,蓝的天,全在他脚下,他箭步冲上了土坡……
连日下雨,土壤松弛,傻姑一咳嗽,脚下打滑,她沉重的躯体便山一样向后仰面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子轩一把将傻姑拽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傻姑睁开眼:“又是你!”
“风吹不走浪漫,雨打不走真情。是我!要不是我,你现在又会怎么样?”刘子轩瞪眼指着脚下几十米深,怪石嶙峋的谷底,“我只要晚了一秒钟,这个世界上就永远没有傻姑这个人了!”
傻姑不再争辩,她神色黯然,肚子一阵绞痛,晕了过去。
刘子轩背起傻姑。
高楼鳞次栉比的大街,车水马龙,路人熙熙攘攘。
上学路上,刘子轩崴了脚,蹲在路边哭着鼻子。
傻姑走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干吗哭鼻子?”
刘子轩:“我的脚崴了,走不动了。”
傻姑:“走不动了?今早可是期考啊!”
刘子轩:“你快去叫我爸爸来嘛!”
傻姑:“已经来不及了,要不我背你走吧!”
刘子轩不情愿地:“我不要!”
傻姑:“是面子重要,还是期考重要?”刘子轩一犹豫,傻姑便把他背起来,“考完试,你等我,我背你回家。”
课间,高音喇叭在广播:“现在是学习雷锋做好事广播时间。第一条新闻的题目是《路遇》。今天是我校期考第一天,初一三班刘子轩同学在上学的路上,突然崴脚走不动了。考试的时间快到了,刘子轩同学正在十分着急的时候,杨桂玉同学正巧路过,她问清了情况,及时把刘子轩同学背到学校参加期考。考完试后,杨桂玉同学又主动把刘子轩背回了家。杨桂玉同学无论何时何地,碰到别人有困难,她都主动伸出援手,这是杨桂玉同学学习雷锋事迹落实到行动的表现,精神可嘉,值得全校同学向她学习……”
有人乱丢果皮、纸屑,花生壳。傻姑见了,默默地捡起,装到食品袋里丢进垃圾桶。
有人在讲台上擤鼻涕,傻姑打来清水,找来抹布去搓洗。
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哄笑声,有人朗读做好的打油诗:“杨桂玉,真是傻更更,人家丢果皮,她包捡去扔,人家擤鼻涕,她用手去蹭……”
“原来你们是故意的!”傻姑拎起水桶,向人堆里拨去,“讲究卫生,人人有责!我搞卫生有错吗?我就是傻了,妨碍你们吗?我的学习成绩比你们谁差了……”(回忆完)
大蟒蛇绕着竹竿趴在屋梁上,一动不动。
两只老鼠追逐着跑过屋梁,大蟒蛇抬头顺势张口,跑过屋梁的老鼠都成了它的盘中餐。
待产的傻姑躺在竹床上,被难以忍受的阵痛煎熬着,她不断地呻吟着,在床上不住地辗转反侧……
袖珍收音机回响着舒缓动听的舞曲,刘子轩坐在床头吹着一片树叶,和着音乐。
傻姑眼前似乎阳光一片,无尽的山林,交织的藤蔓,遍野的荆棘,烂漫的山花,扑腾飞过的鸟群,在她的眼前飞扬掠过……
傻姑声嘶力竭地呻吟着,汗如雨下,精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一道闪电劈开了漫漫长空,滚滚雷声,暴风骤雨席卷而来。狂风卷着暴雨扑打着竹楼的柴门板壁,雨水无遮无拦地灌进了屋里。
分娩遇到了瓶颈的傻姑狂躁地呻吟着,她狠狠地咬着刘子轩的手臂,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发稍落下。
屋外大雨,屋里小雨,傻姑已经无处栖身,刘子轩只好抱着她满屋子躲雨……
大雨洗碧了蓝天,洗绿了大地。
一叠叠飞瀑从高崖上垂悬而下,飘飞着雾霰。
傻姑多日来种植下的树苗已经是漫坡碧透。
屋里一片狼藉。刘子轩抱着傻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水,四处躲避着漏雨……
忽然,响亮、清脆的婴儿哭声响起。
“是个力拔千斤、日行万里的杠杠男儿……”刘子轩哈哈大笑,“名字嘛,我早就想好了,叫刘杨合!”
傻姑:“不成!我不同意,应该叫刘杨分!”
刘子轩:“名字就是个符号而已,叫刘杨合!”
傻姑:“我不管,就叫刘杨分。”
刘子轩生气地:“那就叫‘留羊山’好了!”
刘子轩扛着茅草上到屋顶,把竹楼重盖一遍。他故意嚷嚷:“这竹楼年深日久失修,木条、椽子、茅草全都朽烂不堪,盖也是白盖,修也是白修……”
傻姑:“听出来了,你不用试探,要不是我肚子沉重上下房顶不方便,我早盖新的了,我要在这里住一百年。”
“别任性!你满月了,我们就回上海。”刘子轩给傻姑一颗“定心丸”,“我们很快就峰回路转,来前,新楼房已交了首付款,我还购了一处旺铺,以后我开个私人诊所,你就在家当个全职太太,一家人总算又团圆了……”
傻姑:“我是个劳碌命,怕是没有福气享受你的安排了。我来前也有了安排……我不回上海,也不会和你复婚。”
“你要一辈子住鸟不站弄,过非人的生活?”刘子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拍打着屋顶,“你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可是,我们的儿子,他要读书,他要受高等教育,他必须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
傻姑:“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种树吗?”
“你伟大!你想给别人当试验品、当垫脚石,我不反对!你想拯救那些和你有同样疾病的人都来这里治病疗养,我也不反对!”刘子轩拍着屋顶大喊,“要留你自己留,儿子不能留!”
傻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复婚?你会干扰我的决定!我认为人活一辈子,不能光摘果子不拜树头,也该想想别人,想想天下事……”
“你太天真了!要解放全人类,首先要解放自己。想帮助那些也有老咳嗽病的同胞解脱病痛,有可能吗?你解脱了吗?”刘子轩嘲讽地哈哈大笑,“你是狗掀门帘——就凭一张嘴。”
“有希望就有可能!”傻姑的笑容收敛了,“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女人一旦结了婚,就会得到一张长期的饭票,而这张饭票,是靠她牺牲自己可爱的天真才换来的。我现在没有饭票了,天真一回不行吗?”
火塘上方吊着几挂野猪肉和野鸡、野兔、竹鼠等野味。瓦罐里炖着野猪肉,微微细火,白色的蒸汽弥漫着。
傻姑在奶孩子,刘子轩倚靠着柴门,面向霞彩玉带,绿波滚滚的群山,他掐起了一片树叶,贴到嘴唇上,娴熟地吹奏起来,轻柔的旋律是《风中的承诺》。
昨夜的雨,
惊醒我沉睡中的梦,
迷惑的心,
沾满着昨日的伤痛,
冷冷的风,
不再有往日的温柔,
失去的爱,
是否还能够再拥有……
傻姑忧郁的眼眸渐渐湿润了。
傻姑侧身躺在竹床上给孩子喂奶,小家伙不时看着妈妈幸福地抿嘴一笑。
小圆桌上放着一砂锅炖野猪肉。傻姑把儿子放在怀抱里,一边给他喂奶,一边与刘子轩聊天。
傻姑:“这小野猪崽不能猎杀,下不为例!”
刘子轩:“野猪嘛,为什么不能猎杀?”
傻姑:“随着林子大了,密了,周围的野猪群将全部往这里集中,我想大养野猪。我一定要把那些和我有同样疾病的兄弟姐妹们,免费招到森林里来疗养,吃住全包。病情轻微的,还可以一边养病一边养猪……”
一块多年的老红薯地里,不时冒出一簇簇红艳艳的红薯苗。
清晨,一头母野猪带着一群猪在地里乱拱,还有野鸡、野兔等飞禽走兽聚到这里来觅食。
刘子轩躲在灌木丛后,举弓窥射,弹不虚发。(回忆完)
夜色撩人,月牙挂在群山顶上。
竹楼里静谧而昏暗,一阵风吹来,树梢随风而动,倒影映在竹楼板壁上。
刘子轩:“我已经买断了公职,现在是个一身轻的无业游民,你不跟我回去,我能不能留下陪陪孩子?”
傻姑很干脆:“不能,你回家!”
刘子轩:“让我留下吧!我不干涉你的事情,一切都听从你。我把星星和月亮都摘下来给你,好了吧!”
“不成!你把太阳摘下来我也不能留你!”傻姑苦笑了一下,“对不起,刘子轩,既然离了婚,就让我做一回自己吧!”
小山山蹲在地板上,手里玩着刘子轩给他做的木头小手枪。傻姑坐在儿子身旁,给他喂饭:“乖山山,吃饱了饭,你就在家里等着妈妈,别出门啊!”傻姑一边喂着饭,一边审视着孩子,脸上绽放出甜蜜的笑容,“妈妈上坡种树,很快就回来了。”
傻姑抄起锄头,捡起一捆绳子,匆匆出了门,却不放心地不时回头看看,禁不住抹一把眼窝。
一群野猪从森林里溜了出来,直接冲进树苗畦里,胡乱踩踏着苗木,乱拱乱搅泥巴。
傻姑手里提着锄头,向树秧地狂奔而去。她边跑边虚张声势地吆喝着,拍手跺脚,大声吼叫。
野猪们驻足抬头张望了一下,依旧乱踩踏着。
傻姑挥舞锄头冲上去,朝野猪们胡扫乱打一气。
红日西下,彩霞满天,沼泽地成了野猪们的天堂。
几只大野猪和几只中等大的猪在泥里打滚儿,一只老母猪带着一群身上呈淡黄色条纹的小猪崽在拱地觅食。
傻姑一边吹着木叶曲,一边友好地向猪群靠近,向它们抛去红薯藤和玉米。
大蟒蛇横躺在大门口,小山山头枕着大蟒蛇的尾巴睡着了。
这是刘子轩住过的竹楼。一群野猪大大小小十来只,争抢着舔食地板上的剩饭菜和潲水。
一头母野猪独自在门外荒地里拱地皮,它不时抬起头来招呼着它的崽崽们。
傻姑抱着小山山在不远处驻足观看。她的画外音:“原来刘子轩一直没有回家,他自个儿躲藏在这里,一直在暗中守护着我。”
(闪回)歪脖子榆树下,刘子轩给昏迷不醒的傻姑号脉打针。他吹着树叶,唱着那首傻姑最爱听的歌。
傻姑吃惊地问:“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刘子轩:“你我心有灵犀,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在你遭遇不测和危难的时候,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山坡上,挺着大肚子种树的傻姑,身后是几十米深的山谷。傻姑大咳不止,仰面朝天一倒……
竹楼外下着大雨,竹楼内是小雨,刘子轩抱着待产的傻姑满屋子跑步躲雨……(闪回完)
一支五人下乡巡回医疗队,突然来到傻姑的竹楼。
“你真了不起!能让荒山开出灿烂的花朵。”医疗队员甲冲傻姑点点头,跷起大拇指,“这四周原来是一片荒芜的土坡土岭,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花果飘香的梦想家园。真了不起!”
医疗队员乙:“我最欣赏的是那一群一群的野猪。知道吗?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绿色银行啊!”他盯着傻姑说:“千好万好,还是人最好!你们看傻姑大姐,笑若朝霞初升,人若天仙下凡……”
“你是杨桂玉吧?”医疗队员丙的眼睛一直盯着傻姑,他紧握着她的手,轻佻的眼神定格在她的身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可是为了寻找你,才参加的巡回医疗队哟,你不会忘记我了吧?”
傻姑:“记得,高福田高专家。”她羞红的脸,漾起了明媚的笑容,“高专家,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挂专家医生号的人排着长队,在门外守候着,傻姑也在其中。刘子轩焦躁不安地来来回回走着。
专家高福田给傻姑号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傻姑:“这种咳嗽病非常特殊、非常罕见,目前国内还没有这种病的特效药。当然了,这种病也不是没有医好的可能。比如前不久,我在网上就看到一个和你一样的病例,她是个外国人,为了治病,她把家产都变卖了,却仍然没有效果。后来,她就在自家的周围大量植树造林,从改善居住地的空气环境着手,日子久了,咳嗽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你们不妨也找一个能种树的地方,去试一试……”
傻姑和刘子轩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和图片。
风度翩翩的高福田专注地欣赏着傻姑的背影:“有什么想法?”
“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大上海哪里有种树的地方?”傻姑躲过高福田火辣辣的目光,“去外地,我还要考虑考虑再说啦。”
高福田:“大有地方可去。”
傻姑:“再说吧,谢谢!还没问专家高姓大名?”
高福田:“高福田。有事情,尽管来找我。”(回忆完)
高福田指着化验单:“你肺部的病灶已经完全消除,和健康人没有两样了。”他伸出手,哈哈笑着和傻姑握手,“可以回上海了,命运终于为你打开了另一扇窗!知道你已经离了婚,我这次是特地来接你回上海的……”
“我哪里都不去!我的根已经生在这里了。”傻姑抽回了手,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你喜欢我漂亮。除了漂亮,你还喜欢我什么?”
“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甚至,你的咳嗽我也喜欢!”高福田看着傻姑笑着说,“还有,我喜欢你做事有激情,更喜欢你风风火火的傻劲儿、虎劲儿,坚韧的劲头,很是对我的胃口。”
傻姑笑笑:“可是,我除了外表漂亮,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你娶了我,拿什么养我和我的儿子?”
“我有别墅、有名车、膝下无子女。”高福田脸上漾满了幸福的笑,“说实话,我钱是有了,但是很孤独,不幸福。我可以把小山山当作亲生儿子,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傻姑:“我和小山山是不用担心了。可是,我一旦离开了森林,那些来森林疗养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怎么办?”
“你去担心别人干什么?你来山里种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养好病吗?现在你的病已经好了,就该享福。我们可以在国内,也可以到国外任何风景美丽的地方居住。”高福田期待地看着傻姑,“光阴易逝,人生苦短。拒绝幸福,那可是自己作践自己啊!”
傻姑:“我天生的劳碌命。不知是谁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觉得做人就该这样。”
早上,傻姑把红薯藤、玉米撒到刘子轩住过的竹楼里,吃惯了嘴的野猪群又成群结队而来。
傻姑指着野猪群:“我感觉有一种幸福来自于吃苦和煎熬,比如野猪群,我要是走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绿色银行岂不是丢了?”
高福田释然地:“好吧,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能不能留下,和你一起先筑梦,后成家?”
“森林里很快就会来很多病友,大家太需要你这样的专家了。”傻姑很矛盾的样子,“你真心实意留,我欢迎!但你我若是镜花水月一场,你还愿意留下?”
“杨桂玉,你真是一本叫人难看懂、难读透的书啊!”高福田表了态,“男子汉言出如箭,不改初心!”
傻姑拖来荆棘和剌丛,自个儿扎篱笆,把树秧地铁桶一样围了起来。
高福田搭不上手:“你是怕有人偷树苗?”
“周围百里无人居住,谁来偷!”傻姑用嘴巴努努周边乱拱地皮的野猪,“鸟不站弄成了森林弄以后,周边的野猪都来了,它们一来就乱踩踏乱拱树苗。”
高福田笑道:“你造林造出瘾头了,周边的荒坡土岭不是全都植树造林绿化了吗?你还没完没了啦!”
傻姑:“远远不够。主要还有树苗,山前种完了,我到山后去种,只要我还活着,造林就没完没了。”
傻姑竹楼荫翳在果树丛中,柑橘红艳艳,柚果黄澄澄,桃果白白胖胖,李子果甜甜脆脆,如繁星布满了树梢,压弯了枝头,仿佛连阳光、空气都是甜蜜蜜的。
高福田牵着小山山的手钻进了果树园里。他们一边走,一边摘果子吃。
高福田抚摸着小山山的头:“山山,你几岁啦?”
小山山屈指一数:“六岁。”
高福田:“山山真聪明。知道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吗?”
山山:“刘子轩。”
高福田:“你喜欢爸爸吗?”
山山:“喜欢!”
高福田指着自己的鼻子:“喜欢我吗?”
山山调皮地:“不喜欢!”
高福田:“让我来当你的爸爸好吗?”
山山:“为什么?我有爸爸呀!”
高福田的画外音:“因为这里住着一个大美女,这里的山,这里的树,才显得这么美丽,这么有魅力,这么神奇。她一心奔着梦想走,我一心奔着她的心里走……”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远山近峦一片迷蒙。雨幕里,傻姑挑着树苗,正在植树的剪影。
几个背行李的人围着傻姑问:“请问鸟不站森林弄怎么走?我们是慕名来投奔傻姑的,想在她的森林里疗养。”
傻姑和来人握手:“欢迎啊!我就是傻姑……”
一群野猪在觅食,有的在水洼里搅泥巴。
傻姑跺跺脚,拍拍手,野猪们抬起头来,木木地张望着来人的举动,然后又自娱自乐地玩着泥巴。
傻姑指着沼泽地:“高专家,这里建疗养院怎么样?”
“坐北朝南,挺好的呀!院前院后是郁郁葱葱的大森林,左有山涧,右有小山,山上迎客松,如招八方客,空手入山满载归。”高福田爽心悦目地笑着说,“依山就势,还可以在山涧下建个游泳池、荷花金鱼池等,多种花木果树,池边设置各种体育健身器械。”
晚霞中,山色秀丽,林木苍翠。由于连日大雨,山体大滑坡,陡峭的山坡上,一大片杉木林滑落谷底。
傻姑站在坡顶,颓丧地跌坐在泥地上大哭。
“没关系,大不了重来。”高福田安慰着傻姑,“自从认识了你,我就认定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姑娘。和你在一起,我甚至感觉困难越大越开心……”
傻姑一听,立即站起来,带着哭腔大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泪花闪闪的眼眶里,往事历历在目……
傻姑躺在床上。
气不打一处来的刘子轩坐在床边,喋喋不休地教训着:“全国什么地方都走了,什么名医专家都看了,什么秘方土药都吃了,家产赔光了,你还要怎么样?”刘子轩气急败坏地嚷嚷:“败家的娘们儿,九年了,老子抱个老母猪,也给我生出十八窝猪娃娃来。你那么想死,死去好了,老子绝不再阻拦你!”
一锅菜粥,了无生趣地照见人影。傻姑拿起勺子一搅只见菜叶子,少见有米花,她不禁潸然泪下……
“三万元,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妈妈步伐沉重地走来,颤巍巍地把钱交给傻姑,“拿去!治病要紧……”
“妈妈!”傻姑猛扑过去,隔着布袋子,双手紧紧抓着妈妈瘦弱的肩膀,把头埋在妈妈早已哭得颤颤的颈间,任由眼泪奔流……(闪回完)
雨雾深锁着远远近近的坡坡岭岭,在雾集云散,绿树如海的背景下,傻姑和高福田向着镜头款款走来。
傻姑和高福田一起给坡边幸存的杉树做固定架。
“坡坡岭岭该绿化的全都绿化了,你的咳嗽病也痊愈了,大型野猪养殖场、疗养院正在投建中。”高福田看着傻姑试探地问,“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带着山山出去观光旅游几天?”
“我们去旅游,那些病人怎么办?”傻姑笑着说,“我走不开,要不你去放松放松几天?”
高福田:“一个人去没劲!你打算怎样安排他们?”
“一边养病,一边养猪,吃住看病不用愁。”傻姑笑着征求意见,“搞一个生产组一个销售组,怎么样?”
“好呀!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劳动,就当锻炼身体。”高福田点头赞同,“生产组管发展养猪,销售组管对外贸易。”
艳阳当空,周边山林郁郁葱葱,林间一股清泉流向红薯地。傻姑、高福田从森林里走出,站在地边。
大大小小的一群野猪正在红薯地里乱拱,还有野鸡、野兔等都在这里觅食。
傻姑掐起一片树叶,轻轻一吹:“猪猡们,大家中午好!吃潲的时间到了,快来集合啦!”
猪猡们立马竖起耳朵狂奔而来。
傻姑向野猪们抛撒玉米。
高福田哈哈大笑:“你还有这一手啊!”
傻姑:“野猪分群而居,房屋就在这里搞如何?”
高福田:“挺好的,这里有水源。你打算怎么搞?”
傻姑:“就是把猪分开来饲养,因猪制宜,有目的、有计划地分开投料和放养。”
高福田:“人手、饲料怎么办?”
傻姑:“青饲料多的是。人手我想好了,来森林疗养的人可以养病养猪,以猪养人,一举多得。现在关键是投资和如何兴建的问题……”
“早说了,我要是半心半意,不全力以赴,你就开除我。”高福田拍胸膛,“我这个专家,不光在医学上有独到的建树,还对交通运输、建筑、金融等行业有所了解。人生一百步,你只要能走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全包了!”
这里乱石嶙峋,人迹罕至。一边是陡峭的荒坡,再过去就是层岩叠嶂,连绵不断的群山。大雨过后,猪蹄印重重叠叠。
高福田啧啧称奇:“看来有好多野猪往来这个隘口啊,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脚印。”
傻姑:“从大山那边过来的几群野猪经常通过这个隘口,进入我们的林区,还有几个隘口也有野猪通过进入林区。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在这儿搞闸门,收网以后,只许它们进来,不许它们出去。”
高福田笑了笑:“这个你会吗?还是我来吧!”
傻姑:“小意思呀!你要是不来呢?我就什么都不做吗?”
傻姑挑树苗,高福田随后,他们去后坡植树。
一块大石头下,一头待产的母野猪突然从草堆下蹿出,猝不及防的傻姑被母猪的獠牙拱翻,倒在陡坡悬崖边。
野母猪仍不停地乱拱,眼看傻姑就要被拱下悬崖……
高福田纵身扑向野母猪,抓住母猪獠牙,奋力制止野猪。傻姑脱险了,他却危险了,离悬崖越来越近……
山山饿了,满屋子乱跑。找妈妈,喊妈妈。找不到妈妈,山山哭鼻子了。
山山要出门去找妈妈,大蟒蛇挡住门口不让路。山山累了,困了,睡着了。大蟒蛇就势睡在山山的身边。
堂屋高朋满座,都是一些慕名来拜访的病友。
病友甲:“听说傻姑住的山弄四周都种满了树,由于空气环境得到了改善,傻姑的老咳嗽病已经好了,肺部病灶完全消失,现在不咳了,和正常人一样了,是真是假呀?”
刘子轩:“是真是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去了就知道了。疗养院、大型野猪养殖场竣工了,公路也通了。”
病友乙振奋起来,跃跃欲试:“我们都可以去吗?疗养费用怎么收?费用太高我可养不起啊!”
病友丙:“既然傻姑的病都能医好,我们的病肯定能医好,花多少都值得!过去花的钱就当打水漂了。”
刘子轩:“傻姑说了,只带行李,别的都不用带。”
“那不是坐享其成吗?治病不花钱,你们听说过没有?”病友丙不信地摇摇头,“就算呼吸新鲜空气不花钱,难道吃饭、住宿也不花钱?这事我看不靠谱!”
刘子轩笑笑:“大家不是去坐享其成,是去养病,顺手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比如护林、养猪,以猪养人……”
大家立马眉开眼笑地鼓起掌来:“去,我们都去!”
鲜血洇漫着散落一地的树苗。傻姑浑身是血,她挣扎着艰难地挪动身体,往陡峭的悬崖边爬去,不想又昏迷了过去……
高福田和野母猪在对峙,背后是万丈深谷……
火车车轮叠化成汽车轮,一辆长途公共汽车奔驰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
汽车内,刘子轩观望着窗外。奇异的石峰、土岭宛若一个个沉默的巨人肃立着迎面而来。
汽车停下,十来个人下车,有的挑着行李,有的背着行李,像去打工,亦像去投亲,更像是去逃难。刘子轩也在其中。
他们咳咳停停,病病歪歪地一路走来……
十来个病友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傻姑家竹楼。
一进门,大家目瞪口呆地站住,围观着和小山山睡在一起的大蟒蛇。
有人害怕得浑身发抖,有人捂着脸不敢看。
刘子轩笑着拍拍手,说:“大家别害怕,大蟒蛇是我们的好朋友,它善良、友好,不会伤害大家的。”
病友们松了一口气。
月牙斜斜地悬挂在山边,四野寂静。
傻姑一跛一拐地走在陡坡上,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高福田的名字。
高福田被陡峭山坡上的一簇杂树拦住,他遍体鳞伤,衣裤尽染血迹。
月牙儿爬上了山巅,傻姑两眼失神地站着,默默地垂泪。
(闪回)在医院里,“你叫杨桂玉?我叫你杨贵妃。其实,你比所谓的杨贵妃、韦贵妃、李贵妃漂亮多了。”高福田紧紧地握着傻姑的手,“有病不可怕,可怕的是负面心态,要学会战胜自己,也要相信自己!有困难了,来找我!”
在傻姑的竹楼里,高福田动情地说:“我是为了寻找你而参加巡回医疗小组的,踏破铁鞋为你而来,缘分啊!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憧憬着有这样的一天,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我好像已经等了一千年……”
傻姑:“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爱情的大门已经关闭,不为任何人开放!我对前夫刘子轩是这样,对你也一样……”
“我说的是真话,大实话。我既然为你而来,就不惜为你做出任何牺牲……”高福田的眼里满满是爱,“你若同意,我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桂玉,我爱你!”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郞。我理解你,但是我不能……”傻姑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我来这里植树的目的,本意是想做个试验,成功的话,我的一切是病友们的一切。不成功的话,我甘愿老死山林,所以,我的一切也不属于我自己。为了坚守这个承诺,只有辜负你的美意了……”
高福田:“你有权利拒绝我,我有权利追求你!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开启你爱情的大门……”(回忆完)
这是个临时医务室。有病人了,当医务室,没病人了,是高福田和刘子轩的卧室。
高福田在输液,奄奄一息地躺着。刘子轩站在床边给高福田号脉,处理伤口……
傻姑端来一碗汤面和一碗流食,看了刘子轩一眼:“高专家吃流食。我弄了一碗你爱吃的面条。你是医生,也是特护,这段时间你要多辛苦些。”转身对高福田说,“我说高大专家,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好多事情都等着你处理。你大难不死,命中注定成了疗养院病友们的后福啊!”
这是个临时厨房兼餐厅。几个年轻人正在七手八脚地宰一头大肥野猪,旁边还放着野鸡、野鸭和野兔等好几样野味。傻姑来到他们跟前了,大家看着傻姑笑笑,点点头。
“大家动手,丰衣足食。”傻姑也笑看着大家点点头,“这一餐是给新来的朋友们接风洗尘。你们来投奔大姐,在大森林里治疗养病,只要肯动手,大姐我给你们都打了包票啦,你们不但都能养好病,而且还能吃香喝辣,餐餐吃大块肥肉,喝大碗酒!”
屋里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是临时妇女病友室。妇女们都起了床,正在嘻嘻哈哈地洗漱、梳妆。
傻姑进了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簇拥着她喊:“大姐好!”
“叫我傻大姐吧!”傻姑戏谑道,“我是傻人有傻福,有这么多好姐妹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悲哀!荣幸的是森林里,没有你们就没有了色彩。悲哀的是大家都有病,大姐我的责任重大呀!我是过来人,相信我,磨难蹦不了几天的……”
妇女甲:“大姐,我们不能白吃白喝,安排个工吧!”
傻姑:“你们来到森林,森林就是你们的家,工作就是养病。空了,协助一下生产组,放放猪,喂喂猪,管管猪,也可以到销售组去,协助做生意。家里的事情,人人有责,个个关心。”
几个男子汉东倒西歪地躺在大通铺上,聊聊闲天,吹吹牛皮,猜测着命运的安排。
傻姑走进屋里,大家都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傻姑。
傻姑:“怎么了?我是老虎还是魔鬼?刚才还有人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上山可打老虎,下水可擒蛟龙,现在却在一个女人面前连个响屁都不敢放!”
男人堆里笑出声来,有人拍拍手喊:“你是傻姑大姐吧?因为你太漂亮了,我们还以为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七仙女呢!大家都看傻了眼,只顾看人,就没人说话。”
傻姑指着那个男子:“我可没听说漂亮女人能吓唬一帮五大三粗的男子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响亮地回答:“傻姑大姐,我叫林放弃……”
“啊,林放屁?”傻姑忍不住笑起来。
满竹楼一阵哄堂大笑。
“我们来森林养病,说什么也不能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干。”一位老男人制止了大家的哄笑,一本正经地向傻姑鞠了一个躬,“笑归笑,我们到底安排个什么工种?”
傻姑:“大家不是来森林养病吗?养病就是工作!每天在森林里到处走走看看,一边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护护林子,护护花和果树……”
各具特色的佳肴陆陆续续地端上了桌,所有人员都落了座,大家眼里噙着热泪,脸上都漾满了甜蜜的笑。
傻姑笑着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我们一起来敬高福田高专家!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疗养院落成了,大型野猪养殖场落成了,还有许多相关设施都搞好了,这里边高专家功不可没,没有他,我们的工作将要推迟五到十年时间。来吧!兄弟姐妹们,我们一起敬高专家!”
高福田笑着举起酒杯,点头致意。
傻姑:“这第二杯酒,我们要感谢刘子轩刘医生,是他做了很好的宣传工作,不然的话,你们就不会知道我的病况,不知道森林能治愈老咳嗽病,你们也就不会到这里来疗养了。来吧!朋友们,敬刘子轩刘医生!”
刘子轩高举双手,挥舞着向各位致意。
傻姑再一次举杯:“这一杯,我以个人的名义,欢迎兄弟姐妹病友们来森林疗养院疗养。你们来了,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园,这里的一切属于大家共同所有!我不是老板,我是个过来人,可以这么说,我是你们医好老咳嗽病的信心和榜样……”
雾气缭绕,傻姑拎个布口袋,沿着杂草丛生的蜿蜒的小路款款而去。她一路走,一路寻寻觅觅地找野菜。她在雨雾里挖野红薯的朦胧的剪影。她在夕阳晚照中走来的靓丽的身影。
小溪静静地流过山涧,傻姑来到了水边,把采来的野菜、红薯放到水里清洗。
傻姑把红薯熬成了粥,再把野苦麻菜下到粥锅里,撒上盐巴。
傻姑把粥分别倒到竹筒和海碗里。
喝完碗里的粥,傻姑挑起树苗出了门。粥筒荡悠悠地挂在扁担头。(回忆完)
门前停满了各种车辆,站满了各种服饰的人。
野猪肉摊前,买肉的人排成了长队。野猪崽供不应求,有人挤进销售部里要求采购。
彩球纷飞,鞭炮齐鸣,张灯结彩,疗养的人们兴高采烈。
病友们都搬进疗养院新房居住,高福田、刘子轩也一样,这里还设有专家室、医疗室、办公室和会议室。
病友们三五成群地来劝傻姑搬进森林疗养院去居住。
“不着急,落尾结大瓜啊!”傻姑总是那一句话,“以后来森林里疗养的人多了,来做买卖的人也多了,我们还要建好多新房子。再说了……”她看看竹床下的大蟒蛇,“我们家还有一位呢,它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可舍不得离开它呀!小山山和它形影不离,更是难舍难分了!”
一头母野猪带着六只小猪崽崽钻进了闸门,径直往鸟不站森林弄奔来,很快消失在绿波滚滚的林涛里。
一会儿,又有几只猪跟在母野猪后面,钻进了闸门。
两头野猪结伴而来,因为出不了闸门,它们只好在隘口一旁徘徊,到处乱拱。
偶尔,响起了娓娓动听的树叶曲,两头野猪立即驻足,抬头竖起耳朵,然后转头就往森林里狂奔……
站在高高的木架瞭望塔上的傻姑,将一片树叶贴到嘴唇上,吹出悠扬甜润的旋律。
很快,野猪们便从森林里各个路口向集散场狂奔而来……
一辆豪华轿车在绿丛中的森林疗养院门前停下。
两个男子从小车里钻出来,他们曾去过傻姑娘家。其中一位金发碧眼,个头高挑,帅气十足的外国人和他的司机兼保镖。
傻姑和客人握手:“欢迎杰斯先生!”
杰斯笑着:“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疗养院大楼旁是一个很美丽的人工湖,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倒影在清澈的湖水里。
几个疗养者泡在湖水里,不时扎入水下,不时钻出水面。看到了来客,他们故意双手拍击水面,掀起涟漪层层,波光粼粼,吸引来客人的目光。
晨曦初露,缀满鲜花的草地上,高福田领着一群疗养者在跳舞、做操、打太极拳。
繁星犹存,垂柳依依,果树排排,荷花盛开,金鱼集聚。几个老者坐着聊天,他们不时往鱼池里投喂食物,欣赏着鱼群蜂拥争食,不禁开怀大笑。
果树丛中的健身场上,不时传来一片笑语之声。男人健身,女人跳舞。
厨师在做着拿手菜肴。几个助手洗菜、烧饭,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厨师甲:“今天来的客人可不同凡响啊……”
助手甲接过话茬:“你是说那个从大洋彼岸来的杰斯吗?有什么不同凡响?”
“嘘——你们知道人家是来做什么吗?”厨师甲神秘兮兮地,“他是来收购养殖场、疗养院的,风头盛得很哩!”
几个人都“啊”地惊呼,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厨师甲,问:“那我们疗养的人呢?回老家吗?”
厨师甲:“那可不一定。回不回,就看我们这些人有没有足够的运气……”
“别吓唬人!他想买,傻姑姐未必肯卖!”助手甲压低嗓门说,“傻姑姐有过承诺,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缀满鲜花的草地上,没有歌声,没有人领操、打太极拳。大家凑在一起议论。
甲痛哭流涕:“我们被人家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我们的耳朵确实也太软了,说来就来,现在怎么办呢?”
“你是说傻姑吧?你被卖了吗?我们在森林里白吃、白住一年多了,谁交过一分钱了?”乙摊开双手,哈哈大笑,“实事求是嘛,真的卖了场子,大不了回老家!”
高福田笑笑:“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所有的人都说假话、谎话,我相信,傻姑她不会!”
林放弃喊起来:“世态炎凉,傻姑为什么要替我们负责?”
“傻姑是专给别人播种幸福、播种阳光的人,你来这近两年了,一点也感觉不到吗?”乙瞪着林放弃,“是人都需要互相理解,都希望心灵上能相通。就算傻姑的承诺改变了,大家的病情怎么样了?有谁受骗上当了吗?”
一位妇女:“要饭吃还嫌馊!我现在就很少咳嗽了,我坚信,傻姑姐既然有承诺,就决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几个新来疗养的人一边健身一边聊天。甲突然大咳不止,其他几个人立即被传染了一样,也咳了起来。
甲叹息:“刚刚来几天,屁股还没坐暖……晓得这样,咳死我也不来。”
乙自我安慰地:“我们也没白来,反正吃饭、睡觉没花钱。回了家,我照猫画虎,傻姑能植树造林,我也可以植树造林,改善空气环境,照样可以治疗咳嗽病……”
“不是还没定吗?”丙力排众议:“依我看,能让我们来养病,还包住、包吃,这个义举本身就很伟大,很了不起!我相信,她不会把我们叫来了,又丢下不管!”
丁:“傻姑也不容易,她是用自己的生命打拼换来的这片森林,现如今有人出巨款收购,是傻姑大难不死修来的后福,有福不享是傻瓜!别人无权说三道四……”
傻姑、高福田、刘子轩、杰斯和他的司机,还有生产组、销售组等一行十来人,一路来到了野猪养殖场。
猪场按肉猪、中猪、小猪、母猪,分开饲养。
杰斯全面地浏览了一圈之后,他在母猪栏边停住了脚步,问:“母猪一共是多少头?”
傻姑:“有过生育的67头。连中猪、小猪一起共119头。”
“选择优良公猪配种,还可以利用家猪交配。母猪是猪场的巨大财源……”杰斯看了看傻姑,又看了看高福田和刘子轩,“我提出的收购方案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意见?”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看向傻姑。
高福田首先表了态:“我看不错,面面俱到。”
傻姑:“这个没有商量!我绝不改初心……”
凤尾竹在风中轻轻地摇曳,雾霭弥漫了整个林区。
两个疗养的女子在翠竹小径上溜达,一头母野猪突然从草堆下钻出,发疯似的向着她们冲来。
母野猪挺着个大肚子,鬃毛锯齿一样倒竖着。它愤怒地张开獠牙大口,横冲直撞而来。
两个女子慌不择路地向悬崖边跑,母野猪嚎叫着紧追不舍。在坡顶植树的傻姑看到了,她大喝一声,连跑带滑地溜下坡来,直冲到了野猪的面前。
傻姑的心声:“这头母野猪块头高大,肚子鼓得溜圆,要没意外,准能生下五六只野猪崽以上,我得保住它!”
傻姑躲闪不及,被野母猪拱下了悬崖。
荒芜阴森,布满藤蔓的沟壑里,傻姑躺在一簇灌木丛里,夕阳的残晖照射在她的身上,野草在山风中轻拂着她苍白的脸庞。
轻风习习,月色溶溶。月亮在静默的枝头浅浅地移动着。
晨雨,如云如雾把远山近岚笼罩了一道纱幕。
姐妹们满脸是泪地把昏迷不醒的傻姑抬上了杰斯的小轿车。
小山山蹲在地板上,面前是一个空饭碗,白米饭撒在竹地板上。山山两手抓饭,同时往嘴里送,他的下巴、鼻梁、额头都沾满了白米饭粒。
小山山不时抓起一把饭喂到身边大蟒蛇的脸上。
室内空调、彩电、皮沙发,一应俱全。紧闭着眼睛的傻姑躺在病榻上输液。
专家在给傻姑号脉,杰斯和他的保镖在一旁关注着。
灯光明亮,几个疗养的病人手里拿着片子在等候。高福田分别接过照片,对着电灯仔细地观看:“林放弃还有一点小问题,除他之外……”他脸上漾满了笑容,“其他人,你们几个都痊愈了,病灶已经完全消失,和正常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疗养人甲:“我要等傻姑姐回来了才走。我是白手而来,满载而归,没有金银财宝相送,起码当面告个别!”
疗养人乙:“我要求留下,和傻姑姐一起养野猪。我现在已经掌握了野猪的生活习性,尤其是野母猪的发情、分娩,繁殖规律,就是掌握了野母猪多产仔猪的办法……”
“有什么用?”林放弃打断了疗养人乙的话:“傻姑已经把我们这里的一切全部卖给老外杰斯了,现在怕是他们夫妻双双已经上了飞机,到大洋彼岸度蜜月去了……”
疗养人乙大骂林放弃:“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傻姑姐现在还住院,生死未卜,你说这样的话,有根据吗?”
林放弃:“当然有啦……”
“没想到你撒谎还挺溜啊!”疗养人乙追着林放弃又打又骂,“傻姑姐的话是落地的山,我相信她的诺言!就算她和杰斯真的走了,她给我们留下的也是一座丰碑!”
深度昏迷的傻姑,紧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杰斯坐在一旁轻声倾诉:“10年前,我随爷爷到上海,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爷爷是上海一家很大的外贸公司的法人代表。一天晚上,我们到阳平中学找人,刚好碰到你和一个男的上台演出,你跳舞,男的吹树叶,打那以后,你的美丽和你的舞姿就像一片彩虹留在我的心中,抹不掉了……”
杰斯情不自禁地唱起那首歌来:“真的好想你,我在心中呼唤黎明,天上的星星哟,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杰斯的眼睛湿润了,“我这次来,是作为爷爷公司的继承人而来,实话实说,我是为你而来。我知道你结了婚又离了婚,老天不负苦心人,你是属于我的,我的美人儿……”
傻姑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竟然是魁梧健壮的杰斯,他那双冷峻的蓝眼睛闪动着野性而慑人的光,那目光直冲冲地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傻姑羞红了脸:“是你,杰斯!这是什么地方?”
杰斯:“大上海呀!你现在住院了……”
傻姑坐着轮椅,杰斯笑容满面地一路推着。
“亲爱的,母野猪你是领教过的。你知道吗?在一个地方摔两次是傻子!”杰斯蹲下身,盯着傻姑的眼睛,嗔怪说,“为什么要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去换别人的生命呢?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吗?世界上不能没有你,傻姑……”
傻姑:“别说了,太肉麻了!”
“亲爱的,生命是自己的。”杰斯躬下身子,深情地吻了一下傻姑的额头,“为什么你想的总是别人,而不是自己?而不是我呢?有福不会享,干坐等天亮,执着的个性会害你一辈子啊!”
“我是你的老婆了?还是你妈了?”傻姑笑出声来,“你喜欢我,就把我捧上了天,我有自知之明。”
杰斯杵一下傻姑的额头,笑起来:“你把野猪当人看,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重要,你这是真的单纯,还是真的愚蠢?我看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姑!”
“没错呀,我就是傻姑嘛!”傻姑看着杰斯,“两个疗养的妇女得救了,那头待产的野母猪也得以存活下来,我傻得值了!”
小山山手里拿着木头手枪玩耍着。
大蟒蛇不时挡住小山山的去路,不让他走出大门。
风轻轻地摇曳着屋外的果树,夜虫一片低吟,雾锁竹楼,鸟不站弄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刘子轩摁亮了灯,睡在地板上的小山山枕着大蟒蛇的肚皮进入了梦乡,他不时地呼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刘子轩怜爱地双手抱起熟睡的小山山,孩子大哭大闹,捶手踢脚。刘子轩无奈,只好把小山山放回原来的位置,孩子立即停止了哭泣。
傻姑在手拄拐棍练习走路,杰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
傻姑心急火燎地:“我的眼睛怕是再也睁不开了,两条腿怕也是再站不起来了,那我就成了一个废人!”
“亲爱的,嫁给我吧!”杰斯拥抱着傻姑,“即使你成了一个瞎子、跛子,我也不嫌弃……”
傻姑:“高福田也是这样说。可是,我都成了废人,我还有一切吗?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亲爱的!我是说,我做你的眼睛,你的双腿。”杰斯拉过傻姑的手,“你想飞,我给你万里无云的蓝天,你想跑,我给你宽广无限的草原,何去何从,选择就在你的手里。”
傻姑:“我别无选择。”
“你太要强了,亲爱的!过于强硬则易折。我的方案大家都很满意嘛!我来收购,我来经营,疗养院有技术、有能力的人,他们可以一边养病一边养猪,我发工资。没有能力的人我养起来,包吃包住,直到他们康复为止……”
傻姑朝着杰斯笑笑:“只怕你口里不似心里,疗养的人心里不踏实呀!”
杰斯:“亲爱的!你还信不过我吗?我们结了婚,你我可以到世界各国去游览观光,我们可以尝尽各国的美酒佳肴,玩尽各国的名胜古迹、名山大泽……”
“爱是天意,你不懂我!我的前半生,走的尽是背字。我结婚又离了婚,就是不想走回头路,不想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不想受别人的束缚和羁绊,我的一生,我要做主!”傻姑主动和杰斯握手、拥抱,“你和刘子轩、高福田都是我的亲朋好友,可我不属于你们任何人!保留这份友谊、这份真诚,我们共勉吧!”
“亲爱的,人的一生不是奔着幸福来吗?除非傻子,没有人拒绝幸福!”杰斯很震惊,他痴心地恳求着,“亲爱的,请你不要拒绝我!认识你,我感到自己太幸福了,太伟大了!中国也太伟大了!中国也太美好了!”
“对不起,杰斯!谁叫我是傻姑?我命中注定不吃嗟来之食。”傻姑握着杰斯的手,泪流满面,“你不知道,他们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得了这个怪病,弄得倾家荡产,结果仍然没能医好,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一下他们……”
傻姑丢下了拐棍练习着走路,杰斯寸步不离地陪伴着,还有轻音乐在萦绕……
一会儿,来了一群医生、护士,有人给傻姑解开了头上的纱布,傻姑重见了光明,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傻姑泪流满面地笑着:“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杰斯拥着傻姑:“亲爱的,你回家了呀!这里是大上海,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我说的家,是鸟不站森林弄。”傻姑摇摇头,走到大门口,“那里有我的儿子,有大蟒蛇,有傻姑竹楼,有一群和我同病相怜、同甘共苦的疗养病友,还有我的大型野猪养殖场,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绿色银行,我的心,我的诗,和我的远方……”
脚边放着简单的行李,傻姑正急不可待地等着出发回家。杰斯的司机小宋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屋里来。
傻姑心不在焉地:“正等你送我上车呢!这是干什么?”
小宋:“都是老板亲自给你买的。他说了,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叫我把你接到他的公司别墅住一段时间,等病好了再走。”
“我病好了呀!不是说拆了线就送我回家吗?杰斯怎么说话不算话?”傻姑很生气,把桌上的东西扫落下地,“别听他的,你送我!你要是不送,我就自己走!”
小宋立即变脸:“老板对你那么好,他对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没有这样好过,你忍心撕破面皮吗?”
傻姑喊起来:“骗子!小孩都有了……”
小宋:“那又怎么样?你要是同意,他可以离婚呀!”
傻姑:“你要是不送,我就自己走了!”
“自己走?你住五星级宾馆,特吃、特住、特服,结账了吗?”小宋拿出一张单子,“既然非走不可,那就按单子先结账。你如果愿意留下的话,账就不用结了。”
“悬崖!这种男人就是悬崖!”傻姑神情坚毅,“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杰斯,是他陪伴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你代我转告杰斯,不管乌鸦怎样叫,大象照样走自己的路。”
窗外大上海的天空,月朗星稀。天上地上,夜色迷人。
小宋:“她那边已经派人来结账了。”
“这个女人真是太漂亮了,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全逊色。”杰斯心心念念,扼腕叹息,“金钱财富也没能搞定她,真不甘心!我太低估这个中国的普通女人……”
小宋哈哈大笑:“没能抓住狐狸,反弄了一身骚。”
一群从外地来森林疗养的病友,嘻嘻哈哈地簇拥着傻姑交谈。
大蟒蛇爬进了屋里,直奔众人而来。屋里的人吓得慌作一团,都躲到傻姑的身后。
傻姑抱住小山山,抚摸着大蟒蛇,说:“大蟒蛇不可怕,它很善良,通人性,绝不会伤害朋友。可怕的倒是人,有的人当面说的比唱歌还好听,背后却是另一套。”(闪回完)
清晨,太阳染红了群山,雾气在山腰间袅袅升腾,犹如一幅气势雄浑的水墨山水画。
一帮病愈即将返乡的病友集中到了门前广场,大家簇拥着傻姑握手拥抱,依依不舍地告别,接送的客车不时按着喇叭催促。
病友甲放声大哭:“傻姑姐,没有你,我怕是已经死在哪个角落旮旯了,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已经倾家荡产了,才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来投奔你,没想到,你使我焕发了第二春……”病友乙紧紧抱着傻姑大哭,“现在我的病不但好了,而且还意外地得到了一大笔安家费……”
大家一齐涌向傻姑,门前广场上人们哭成了一片。
“我很理解你们,也非常感谢你们!”傻姑真挚地说,“我谢谢你们的信任,谢谢你们给我一个还愿的机会!大家回去了,如果发现还有类似的病人,欢迎到我的森林里来治疗!”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