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文
姐大我六岁,还有个大我三岁的哥哥。本来人家姐弟俩挺好的,唉,我算是那时候避孕技术不成熟的衍生品,反正吧,我很多余地出生了。但是,爷爷还是很高兴嘛,俺是壮丁呢!尽管我生不逢时,但那时候穷啊,那个穷法……这么说吧,我8岁之前家里都是煤油灯,一年吃不到几次大米饭。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爹妈都得干活挣工分,谁能哄我?
好吧,我姐姐粉墨登场了。这里有个前提需要说一下,我家是这么个情况,爷爷奶奶领着我爹从山东家闯关东过来的,按那边的观念,丫头片子一毛不值,男人才是香饽饽。我是小小子,你个不值钱的小丫头,你不哄我谁哄我!于是,大我六岁的姐姐开始了漫长的小保姆之旅,她在上学前做了整整四年的全日制保姆,上学后又勤工俭学了七八年。当同龄的小伙伴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了,我姐姐还在为我收拾屎尿。春去秋来又一个九月,我姐姐还在为我洗毯子……架不住我天天天的尿炕啊!
姐姐看我到十岁,不去上学也太欺负人了!那就上学吧,功课是主业,看我算加班,但是没有加班费的。我姐姐学习可刻苦了,属于笨鸟先飞的那种,大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对我的关心很不够,所以,妈妈大把大把的巴掌也就落在了她身上,而且口沫横飞。我不得不说,我老娘真是个粗人,唉......
我姐姐和哥哥私下里无数次地讨论、研究我。得出的结论竟惊人得一致:要是没有他,咱俩该多好!但是,我确确实实存在着,在我姐玩“嘎啦汗”的时候,在我姐踢毽子的时候,在我姐“打花刺”的时候,在我姐写作业的时候……这么说吧,除了她在学校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其他的时间段我无所不在。
等到我8岁,也该上学了。我暗地里寻思,我姐肯定像个放飞的小鸟,下山的猛虎,中举的范进,载人上天的神舟五六七号。心情放开了以后,不幸的是,我姐的手脚也放开了。揪、扭、掐、扇、踢、挖……只要我作(三声)了,各种招数就呼啸而来。紧接着,各种眼泪啊、鼻涕啊、爹呀、妈呀,不绝于耳,每天都发生好几幕,晚上甚至还有加场、夜场。提及此处,我就老纳闷了,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就这么作吗?当然,答案是肯定的。
打归打,但我知道她是恨铁不成钢。小学的时候,我天天和小伙伴们玩得天昏地暗。我姐就循循善诱:“你得学习啊,你不能和他玩啊!他爸会垒石头,他长大也会垒石头,你长得像个猴,能捧(三声)大石头吗?你要是上大学了,不就拿笔杆,坐办公室了嘛!”前一句我记得一字不差,后一句是我臆测的,估计是一个套路下来的。
姐姐念高中的时候,学习上明显吃力,也没有太多时间管我了。尽管在三中住校,回来的时候也督促我学习,给我洗澡(话说我当时易脏且不讲卫生,可能是不稀罕小棍宁的原因,现在完全不同啦)。有时候看她蹬自行车去学校,真的感觉她特别累,特别不容易。这算是我懂味儿(开窍)了吗?
不知是岁数大,还是被我气坏了脑细胞,姐姐第一次高考失利了。我替她难过,但又不会安慰她。话也不敢多讲,离她老远。怕被喷啊……姐姐很不甘心,又争取了一年复读的机会,重整河山,再次出发,为梦想而战!
每一个好故事都是以悲剧收场的,因为更遗憾。特别遗憾的是我姐姐也没能落俗套,第二次高考又失利了。那时候怎么不兴拿钱上学呢?像现在,200分照常上大学,多好!这次姐姐没有犹豫,直接投奔亲戚,去了金州的龙王庙的服装厂。现在想来,她那个时候一定有荆轲的悲壮,项羽的无奈,以及对生活妥协的大无畏英雄气概!
姐姐迅速进军服装业,淹没在万千打工妹的行列里。她的梦想,被缝纫机扎得千疮百孔,她可预见的未来,被各种颜色的布料填充。因为她上学晚,且念了两个高三,她的青春已所剩无几。于是,她很清醒地迅速地找了个听话的姐夫,心灵手巧但是性格憨厚,在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嫁掉了。她的婚姻我一直以为是她的神来之笔,姐夫到现在还是不敢大声放个屁。
长话短说,经过N年的努力,姐姐在县城安了家,尽管小了一点,高了一点(7层没电梯),结婚几年之后又生了外甥女。这才算是生活稳定了。后来我结婚了,也生了个小丫头。女儿三岁的时候,我从大连搬回乡下,开始新一轮的创业。等到女儿7岁了,我又没羞没臊地与姐姐商量能不能让孩子去县城上学,就帮我带两年,两年以后我自己去带。善良的姐姐一时心软,上了贼船。天天接啊,送啊,又管吃饭又管学习,一直照顾到女儿小学毕业。
现如今,我年近半百,家庭遭遇变故且创业失败,其中也连累了姐姐太多太多,不一一赘述。只是某天中午和姐姐的同学在一起吃饭,说起她们当年,说起姐姐因为上学晚而大她们两岁,我顿生愧疚之心。写出了这些,可我并不感觉轻松,也许生活本就沉重。嗯,所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