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如雪

致女儿书

小时候，你有好听的声音，如雏鸟

好看的眉眼，以及奶香味

这都是上帝的旨意

仿佛清晨的一颗露珠被绿叶握于掌心

仿佛一颗小星星雀跃于星群

长大后，你便如我

顺手从身上摸出的一张底牌

即依附于我，又对抗于我

我们即甜蜜又痛苦

彼此牵挂，又彼此伤害

你是我前世欠下的债

于是，我必须收起自己的任性、娇气

和偶尔的粗鲁

从骨子里培植娴雅、温良

和慈悲。我曾经不屑一顾的

东西。我与生俱来脆弱，懦弱，优柔

寡断的暗疾，在你仰视的目光里一点点消融

当我明白作为母亲就是一道辙印

在春去秋来的光阴里

在你一声声的呼唤里

我一点点地修正着自已

希望，最终无愧于母亲这个称谓

每次出行，都像一次抛光

这密不透风的

生活的包浆，让人喘不过气

人与人，与事物，与植物，与日月

都隔着一层黏腻

像一根根被泥土和黑暗包裹的萝卜

那些云游四方的人，己把自己从生活中

摘出。立马变得光鲜而自由

那些策马扬鞭的人，原先都胆小如鼠

那些享受异域风光的人

身边都陪伴着自己衷情的伴侣

那些融入集体，并绽放笑妍的人

曾经是重度的忧郁症患者

所有投奔大自然的，都收获了

心灵的宁静和丰沛

而那些被生活的吸盘牢牢困住的人

皆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他们屈指可数的每次出行

都像是给苦难的人生做了一次抛光

玫瑰殇

亲爱的，我再也拿不出一缕玫瑰的香

与你呼应

当夜晚降临，万物都垂下自己的帷幕

世间所有的秘密正在悄然进行

连萤火虫都在闪动自己小小的翅膀

你眼里的爱，仍然如汩汩的清泉

月亮的白，依然如初恋般干净，铺设这

虚幻人间。这银白的舞台上，剧情大同小异

亲爱的，你踏着清风而来，一身素净

携带着松针的神秘气息

你豢养的爱如一群小天使，扑簌簌

飞入我怀中，我早己习惯了它们的欢呼雀跃

这数不清的小星星，这爱意缤纷的小浪花

亲爱的，你看不见，我的心在隐隐作疼

我用力驱赶这些亲爱的，可爱的

让它们统统回到你那里去

让你也回到过去

好使一朵玫瑰，能够在夜色里

静静地凋零

发如雪

我把我漆黑如墨的时光

一点点消耗完了

虚症正如一条死乞百赖的蛇

缠绕着我

头晕，眼花，腿软，腰酸

我越来越扶不起我自己

像被时光追逐无处可逃的猎物

常常在夜半梦里遭恫吓，惊出

一身的冷汗

我把我漆黑如墨的时光耗尽了

我害怕出席众多的聚会，害怕亲爱的她们

翻动并惊呼我头顶的白

那样会令我很羞愧

我更害怕碰到曾爱恋过我的人

怕他们的目光掠过我的面庞停留在我头顶，

在那里盘桓不去

因为他们曾爱我浓密如墨的发，胜过

爱芬芳的我

举杯

氛围温馨，笑容可掬

每一张脸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尊贵的、自负的、傲慢的

虚弱的、卑微的、疲惫的

都竭力把笑脸砌到相等的水平线

有的腿在桌下颤抖，酒会洒出来

有的害怕笑容突然从脸上

掉下来，让人看出什么破绽

有人须用一只手臂托住另一只手臂

稳住酒杯，聆听别人的不凡和畅快人生

等大家都放下酒杯

尊贵的自负的傲慢的绝尘而去

而虚弱的依旧虚弱

卑微的依旧卑微

疲惫的更加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