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视阈下的《大侦探皮卡丘》

2019-11-15 06:47王漪璨郑州西亚斯学院河南郑州450000
电影文学 2019年16期
关键词:皮卡丘宝可梦霍华德

王漪璨(郑州西亚斯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不久前,由罗伯·莱特曼执导,根据日本国民级游戏IP宝可梦系列改编而成的电影《大侦探皮卡丘》在大银幕前与观众见面,皮卡丘以及妙蛙种子、可达鸭、杰尼龟等深入人心的宝可梦纷纷出场,唤醒了玩家的童年记忆。但值得一提的是,《大侦探皮卡丘》的倍受欢迎,绝不只在于其精湛动画技术下打造的宝可梦造型或剧情对原生游戏的忠实,电影的文化内涵亦是值得挖掘的。莱特曼在处理皮卡丘故事时,并未止步于将其打造为一部肤浅的爆米花电影抑或是“粉丝向”之作;相反,《大侦探皮卡丘》中不乏后现代主义创作手法,整部电影在保证娱乐性的同时,又具有互文与混杂的特征,观众得以拥有了较为广阔的阐释空间。

一、日本ACG改编困境下的《大侦探皮卡丘》

后现代主义的母体是西方社会,在文化全球化中逐渐变为了一种属于全世界的文化语境。而与之相关的艺术作品更是日臻鼎盛,电影也形成了一套后现代主义美学体系。正如英国的文学理论家泰利·伊格尔顿所指出的那样:“后现代主义同时是一种文化,一种理论,一种普遍敏感性和一个历史时期。从文化上说……它远远比现代主义更加愿意接受流行的、商业的、民主的和大众消费的市场。它的典型文化风格就是游戏的,自我戏仿的、混合的、兼收并蓄的和反讽的。”换言之,在后现代主义时代,文化是大众化、商品化的,它早已远离了过去特定的精英“圈层”,后现代话语本身就是一种跨越文化障碍,扩张进各地芸芸众生日常生活的话语。这是《大侦探皮卡丘》与后现代主义结合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则不得不溯及长期以来好莱坞在融合日本ACG(Animation Comic Game,即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作品时遭遇的困境。多年来,好莱坞的制作团队不断地尝试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如《火影忍者》《太空堡垒》《铳梦》等都是被好莱坞购买了版权的日本ACG作品。应该说,好莱坞本身庞大的文化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也正是这种美式文化自信导致了好莱坞电影人在面对非本土作品时优先考虑的并非融合,而是驾驭。这就往往导致其在保留原作气质和插入美式特色或价值观上进退失据,其中优秀者如迪士尼动画《花木兰》等,而更有诸多作品遭受诟病,毁誉参半,如《哥斯拉》《死亡笔记》等,并非所有观众都能接受这种“移植”,即将一个日式故事照搬到美式背景下。于是《大侦探皮卡丘》索性放弃了“移植”而选择了一条彻底“混搭”的路线,而“混搭”恰恰是一种后现代主义的美学品格。一言以蔽之,对增强电影传播力的需求导致了《大侦探皮卡丘》有张扬后现代主义的必要。

二、《大侦探皮卡丘》的互文性

所谓互文性,即电影作为特定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存在着某种吸收、变形或转化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是模拟、戏仿、用典等,观众能够在接触到特定文本时,对其他文本产生“似曾相识”的联想。法国哲学家,后结构主义批评家朱丽亚·克里斯蒂娃曾指出,在后现代语境中,作品是“镶嵌品”,即创作者充分利用旧有文本,重新创造出新的文本。以迪士尼动画《疯狂动物城》为例,电影显然就有着对乔治·奥威尔的政治寓言《动物农庄》的戏仿(parody),《动物农庄》中猪首领拿破仑利用动物恐惧人类的心理煽动革命最终取农场主而代之,在《疯狂动物城》中变成了羊副市长利用食草动物们对食肉动物的恐惧,让狮子市长下台自己上位。

《大侦探皮卡丘》则有着对乔纳森·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等经典文本的戏仿。在《格列佛游记》中,船长格列佛乘船周游了利立浦特等几个国家,看到了种种离奇的景致,如利立浦特的人体形都极小,衬托得格列佛成为巨人等,格列佛也看到了诸多统治阶级的丑恶一面,如卷入利立浦特的政斗等。在《大侦探皮卡丘》中,主人公蒂姆置父亲多年来寄的到莱姆市的火车票于不顾,直到父亲死讯传来,蒂姆才搭乘火车前往莱姆市,幼年时一心想成为宝可梦训练师的他这才第一次目睹了这个神奇的人和宝可梦能够和谐相处的“乌托邦”式城市,在这里,人们并不使用精灵球捕捉宝可梦,也不驱使宝可梦互相战斗(非法竞技场除外)。蒂姆在看到了许多有趣的场景,如被大舌头舔自己,看到水箭龟与耿鬼对战等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人类阴谋的可怕。蒂姆一开始目睹的只是“空想乌托邦”式的美好假象,父亲不明不白的死,长尾怪手的疯狂等都在体现着“反乌托邦”的一面。原来在莱姆市有崇高地位的董事长霍华德·克利福德利用宝可梦来做反人道的秘密试验,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造成了社会的恐慌和混乱,而霍华德为了自保甚至不惜嫁祸儿子罗杰·克利福德。最终蒂姆和皮卡丘联手击败了霍华德,让莱姆市成为真正宁静欢快的乌托邦,人对理想国的追求,是必须经历空想乌托邦与反乌托邦这两个阶段的。

同时还需要指出的是,后现代主义中的戏仿是偏向于滑稽和戏谑的。“通过戏仿,以往被认定为崇高的东西被世俗化了,同时也被超越了。这是取悦观众的一种新方式。”观众可以在一个充满娱乐性的,较为轻松的氛围中,探触到经典的密码,原本严肃的作品被作者信手拈来与观众亲密接触,突兀感和不合理之处因为娱乐性而被消减。莫尔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创作了《乌托邦》,提倡人人平等,互不侵犯,人的长短处、癖好、个性和主观意愿等,都能得到充分的尊重。在《大侦探皮卡丘》中,莱姆市的社会众生相却是令人忍俊不禁的,宝可梦们在大街小巷无处不在,是人们的亲密伴侣,它们用自己的技能给人类带来便利,如吼爆弹可以用来做音箱,杰尼龟可以用来做消防员等,看似没有什么技能,天天头痛的可达鸭也被主人疼爱地终日带在身边,但是宝可梦也增添了人类的麻烦。如胖丁给人唱着催眠的歌,魔墙人偶制造空气墙,体形庞大的卡比兽在马路中间睡着挡路,以至于交警宝可梦要指挥汽车改道等,但人类依然钟爱、迁就着宝可梦,在“R”气体被释放之前,整个社会是有条不紊的。观众就如同初入莱姆市的蒂姆一样,不断感觉到惊喜,有时也会受到小小的惊吓,如他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皮卡丘说的话,并且皮卡丘的声音还是和它外貌完全不符合的粗犷成年男性嗓音等。两个文本在互相彰显时,电影体现出的是一种略带荒唐的娱乐感,观众并不会产生对这一城市的理性期待,《乌托邦》中的深度模式被消解了。

三、《大侦探皮卡丘》的混杂性

混杂(hybridity)则是印度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提出的概念。他认为,在后现代叙事中,混杂使得文化和等级的差异被消弭,一种有着共生、和谐意味的“第三空间”得到开辟。在电影中,这主要表现为黑色幽默(dark comedy)、拼贴(collage)等手法的运用,传统叙事中的条理性等被挑战,新与旧,雅与俗,虚与实等的界限被模糊,后现代主义的颠覆性、解构性和游戏性也由此得到彰显。

在黑色幽默的制造上,《大侦探皮卡丘》巧妙地将游戏设定融入到电影中。如在竞技场中,皮卡丘因为不会放电而即将不敌已经被“R”气体强化了的喷火龙时,皮卡丘举起一尾红色黏糊糊的,头上有皇冠式鱼鳍的鲤鱼,这便是鲤鱼王。正如玩家所熟知的,鲤鱼王在游戏中是历代“最弱的宝可梦”,其能力可谓一无是处,在力量、速度等方面上均远远不如其他宝可梦。游戏中鲤鱼王甚至会被河水水流冲走,以至于在水流变缓的地方堆积着大量随波逐流至此的鲤鱼王。除了无能,鲤鱼王还喜欢毫无目的地随意乱跳,这导致它常常被比比鸟抓住。黑色幽默的效果便应运而生。皮卡丘和鲤鱼王在一起是弱上加弱,死到临头的皮卡丘用最弱的宝可梦来抵御强大的敌人,这可以说是极为荒诞的,双方在竞技场上的力量对比毫不协调。而鲤鱼王的唯一优点在于生存能力极强,在水不够或肮脏的情况下依然能存活,即使在陆地上也能生存很久,而一旦进入到波涛汹涌的大海,鲤鱼王就能够进化成强大的暴鲤龙。这恰恰呼应了皮卡丘的真实身份:哈利·古德曼的经历。他因调查霍华德的阴谋而被对方制造车祸谋杀,但是在超梦的帮助下,失忆的哈利进入到搭档皮卡丘的体内生存,和儿子一起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查案过程,最终找回记忆且能释放强大的闪电,将化身为超梦的霍华德击败,憨态可掬的鲤鱼王就是哈利的一个具有幽默性的写照。

在正方人物故事线的设计上,莱特曼则将福尔摩斯这一各国观众耳熟能详的探案故事拼贴其中。电影的核心故事线便是蒂姆对父亲死亡真相的追寻。皮卡丘在初见蒂姆的时候就头戴福尔摩斯的猎鹿帽,并且声称自己是大侦探,在其后的探案过程中,自以为是哈利助手的皮卡丘也一直充当着福尔摩斯式的主导者角色,无论是一开始在地下竞技场寻找哈利的线人,抑或是潜入实验室,乃至最后的洞悉真相,都是由皮卡丘完成的(但和福尔摩斯运用严谨推理不同,皮卡丘是在误打误撞中得到真相的)。而以保险业务员为职业的蒂姆则是一个华生式的跟随者角色,他并不具备查案的天赋(如跟吉田探长争执,释放了“R”气体还一无所知等),但全心全意地信赖皮卡丘。同样,正如华生拥有玛丽,蒂姆也在找寻真相的过程中收获了女记者露西的爱情。

而在反方人物的塑造上,电影则让观众看到了其对《攻壳机动队》《阿凡达》等作品中元素的拼贴。霍华德想借助“神经连接器”实现人和宝可梦的合体,一方面是为了克服自己双腿的残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统治世界。超梦就成为霍华德理想的附身对象,进入超梦身体后,霍华德感受到了自己威力无穷,这是与《攻壳机动队》中人类的全面一体化设定类似的。并且霍华德并没有满足于行走,而是开始大肆散布“R”气体,让其他宝可梦和人类强行合体,而其他宝可梦都不是超梦的对手,试图揭露真相的蒂姆等人则差点因为巨大的土台龟而丧生,这种借生化黑科技统治世界的设定是与《阿凡达》类似的。只是与《攻壳机动队》中具有沉闷、昏暗的氛围以及深沉的哲学思考不同,《大侦探皮卡丘》中的霍华德是愚蠢的,他在进入超梦躯体后忘了自己原来的肉身可以为蒂姆等人控制,只要蒂姆拔掉了神经连接器,耀武扬威的霍华德马上不堪一击,这使得正反双方最终的决战不乏喜剧色彩。可以说,在电影的混杂下,《攻壳机动队》、福尔摩斯探案故事、游戏等原作原本的信息、情感和逻辑都被以新的方式大胆演绎出来,而这不应被简单地归结为是因袭或致敬。

日本ACG作品在被好莱坞改编时,容易出现因为文化壁垒而造成的“水土不服”,如《七龙珠》等改编自日漫神作的电影,往往在制作时承载了太多的期待,最终却既难以取悦西方观众,也招致日本原作受众的不满,上映后不久便仓皇地淡出人们的视线。然而《大侦探皮卡丘》却得以收获较好的口碑与票房成绩,这不得不说是好莱坞的一种进步,即意识到在豪华明星阵容、强大A级制作之外,克服文化背景差异,寻求文化趋同点,才是一条正确的出路。《大侦探皮卡丘》选择了以后现代主义手法作为对“精灵宝可梦”二次创作的方式之一,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皮卡丘IP身上的“外来性”,增强了电影的文化意义,观众得以在观影中发挥更多的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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