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温柔的露珠

处暑记

蟋蟀在叫，为什么不停呢

鸡不叫了，三更

之后，夜晚

被夜渐渐洗白了

蟋蟀还在叫，即使弱

也不停下来，秋天

正在喝中药，一场大病

过后，她换了件衣服

白露诗

那么多温柔的露珠，变成了

一个冷漠的女人

在秋阳下走近

阳光是件暖心的外套，套在

怕冷男人的身上，进入

树的阴影里

一团水气破了，秋蝉鸣

树叶翻滚，似被惊动了的

放生鱼群

陌生人（一）

你转回身，留下侧影或是背影

你走开，拉大渐渐的距离

我们多幸运的啊，人间这么小

我们遇到，而且还能互相看一眼

尽管我们没有微笑，没有点头

我们也不期待下一次遇见

一次就够了，世界这么大

我们是人类，有同样体温，都安好

陌生人（二）

走过水泥路，柏油路，土路，小路

仿佛路过

宽窄深浅曲直不同的河水

脚踝缠满跋涉的疲倦和抵达后的轻松

陌生人和你走这样的路

你们穿着湿透的鞋，露出欣慰的微笑

无语人

看不见和听不见有飞翔与啼鸣

山的静幽里

他与他，不说话

这个时刻，在这片区域

已经来去很久

放下了一段里程

依旧无声无息，柞木林

擦拭掉他与他

剩余的影子

山体消散了所有石头，重负

被这个无语人

带走

九月末

一杆子一杆子的秋果一碰就落地

苹果，苹果梨以及海棠

不能碰的是葡萄，最好用剪刀剪

果树旁边还有一蓬葫芦架

满架的青葫芦在修行，叶子深处

隐着打坐的小和尚

树下吟

树上的叶子还没有掉完

树是一个正走在路上的人

她满身疲惫

让她独自地走吧

不要打搅，更不要碰

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来世

她脱胎换骨

树下的落叶已是她前生

病者

桌上的茶杯以及书本没有挪动

杯里无水，书看不到内容

本子翻开，写满潦草的字

这是下午，窗外风很大

风声敲着窗子

室内沙发里一个人

手里攥着五枚药片，进入梦乡

立冬诗

树的阴影下不再站着人影

这是上午，风儿不大

远方一处烟筒里冒出乌云的青烟

行人的脚步赶往阳光丰厚的路面

风儿不大，这是下午

树的枝丫上只窜动一只鸟儿

思乡曲

树上的叶子没有落尽

继续一天天落

秋天已离去，冬天才开始，春天尚遥远

叶子会掉完

剩下的，就是裸露的等待

风雪将一次次来

枝头还有一只麻雀

啄疼夏天没褪净的羽毛

黑天诗

其实黑天就是黑色的幕布

但她不遮挡舞台

只遮挡眼睛

并且她不安静，赤裸

像欲望丰满的女人

让你焦虑，荒芜，激动

这时，你挺拔成了男人

而这时的她安静了

只做温顺的流水

她一波一波泛着白光，犹如

放生的泥鳅，快活地

游回自然

寒冷诗

田野中有一辆拉柴火的马车，柴火

装满三分之二，三分之一空间

在缩小。马车停着，马，一动不动

装柴火的人，身影模糊，一捆捆

柴火发出声响，干脆并且清冷

接近中午，太阳高得不见温度

甚至于，冷吹干净了树上的麻雀

大地没有味道，马没有一丝咀嚼

远处村子烟囱冒着青烟，流出人间烟火

非爱人

向前，深一脚浅一脚

她拽住他胳膊，黑暗里

他用身子给她带路

再向前，透进一线亮光

路宽绰起来，已能看清

没有障碍物

她放开了手，他们之间

距离也宽绰起来

开始并行

雪中诗

雪下得这么大，却没有发现被堆成雪人

驶来的清雪车，轰鸣

碾压积雪

雪成了雪的尸体，不再清白。正被清理

一个穿黑色貂皮大衣的女人，现身雪地

那只貂，仿佛复活

回到冬天

乱纷纷雪天这么大，能听清铁雀儿咳嗽

小雪季

下雨的时候，这里很美

有青草，有滴水的树叶，有溪流里的蝌蚪

还有震耳的雷声

和炫目的闪电

雨不可能再下来，因为雪在路上

雪开出的花朵，落在这里

会覆盖枯草，牵挂无叶的枝，遮掩干涸的土

这一切，转世一样安详

没有痛楚，不发出一点声响

十二行

这个冬日，我再一次想到麻雀

想她们，从这树桠跳到那树桠

上下攀援左右摆平，忙在岁月里

她们有时栖落屋檐或是窗台，吸纳

人世气息，衔一粒被遗弃的草籽

放生一枚——刚到人间的幼虫

春秋，如撞在怀中的树叶，经历

新绿和枯黄，她们不害怕电线电流

惊飞的半径不大，是另类给她们

的厄运，有时它们也静止不动

死一般隐在某一处，落下的

羽毛和脚印，成为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