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 1985 年生, 现居山东济南。
那个坐在轮椅上喂鸽子的老头
让我想起另一辆轮椅的高度
树和树间的杂草
让我想起多年前它们年轻的时候
游荡在天地间的空气
让我想起另一种呼吸的可能
更多来来去去的人们
让我想起我的另一张面孔
过去和现在, 时间流逝
此时此刻, 我是否还爱着那个虚构的男人
那时天地辽阔, 一辆轮椅是最高的建筑
只有我在远方牵挂一个单薄的背影
所有人关注的, 仅仅只是我的消息
而不是我背后的人间
所有人问我要一串羽毛, 我的, 还有别人的
我经常盯着墙角发呆
一堵墙, 一个活着的理由
是谁把我逼到墙角, 只是一个人, 站在墙角
一无是处, 所有的敌人在我身后
前方只有墙角, 以及等待我练就的穿墙术
在我的家乡, 蝌蚪大如牛
蚂蚁脱如兔
一株玉米能供我十年的温饱
一个乡下女人能供我一辈子的性爱
一条河能奔涌出黄河的长度
一个我能繁衍出一个村庄的人丁
一场雨能浇灭所有的农耕和荒芜
一个可怜的流浪人, 在不断的想象中
建造了一个城堡。 装满水, 城就破了
在我的家乡, 静默, 如我
也需要一次无声的吼叫
不断重复一些有意思的过往
那些虚构的真实填满一万条黄河
我没有粮食, 只有一张饿嘴
虚拟的饕餮在我脸上刻下一个妖娆的国度
在我们那儿
有很多外地女人
四川的、 云南的、 贵州的
缅甸的、 越南的……
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拎出来
——身材矮小
前额和嘴唇突出
操着我听不懂的鸟语
喜独行, 善佝偻
逡巡在沂蒙山区的石缝里
身后经常跟着
一个拿木棍的男人
她们习惯躺在木棍底下呻吟
嘴里呜哩哇啦好像很痛苦
久而久之
就学会了流利的土话
用木棍打和我一样的孩子
让他们代替自己呻吟
逐渐矮小下去的身躯
添加了腾空的速度
有一次, 两个男人打了起来
这很少见
那是因为其中一个购买的越南媳妇
倒卖给另一个后
死了
买方想退货
这是万万不能的
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他们在女人的尸体旁
痛痛快快打了一架
然后凑钱
又去了南方
只有公交车是无辜的
中间派的风吹过来
我和我的影子一起上车
窗外的建筑发出只有我才看懂的光线
一些事物会在夜里大喊
在秋天, 我更关心灯光的颜色
会不会一下子暗下来
会不会背叛城市
像我背叛母亲一样
继续向前, 公交车开进暗影
那是新的灯光取代了旧灯光
一些从未感知到的事物出现了
他们使劲阻止我去往人间
我不去了, 老之前
我不会放过任何变老的机会
那时候, 无端白云, 无端天空
无端下午, 无端喝一瓶玉米酒
那时候, 付小芳还没长大
心里藏着一只兔子, 兔子们藏着她
我是世界的一半, 另一半在河那边
视线永远上不了岸, 永远望眼欲穿
一个怀才不遇的春天, 无端忿恨
一个无端的人站在岸边担心人类
所有喝过的酒, 望过的女人
人类还未年轻, 水里的石头还未湿
思念一个人是对另一个人的犯罪
忘记一个人是所有忘记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