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

楼天韵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台风来过之后的城市倒是没有想象中的纯净，天空依旧是蒙了层纱的样子。

黄昏的时候人总是有些伤感的，就像是不愿接受太阳终究会从西边落下去的事实。因为夜晚总是神秘可怖的，就连太阳的万丈光辉都终究要被虚无取代。

可小时候总觉得黄昏是很美的。目光偶然停在我多年前画的一幅裱在玻璃框中的水彩画上——深紫色的星空，留下洇干的淡淡的水彩的痕迹；远处添上了些许夕阳的橙黄，是纯净热烈的颜色，干净到透出了一点点浅绿色的地步。

那时候的天空是极为美好的，所以我总会不时地忆起童年时那种轻松到不需要任何代价的愉悦，总会不时地凝视着那一书柜我不舍得扔掉的童话书。我想要停留在虚幻的过去，却又不得不慢慢地走进真实的生活。

闭上眼睛，我不止一次地想象着童年时自己画这幅画的样子，想象著自己稚嫩的小手是如何努力地握住细长的笔杆，在纹理粗糙的水彩纸上描摹出银河与星空的。

如今窗外的天空也一样是深邃又迷人的，只不过这样的迷人中透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像是一种无声的震慑紧紧地扼住人的咽喉，深色的天幕似要把人吸进一个没有底的深渊。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忽地把目光收回，头顶上的天空是柔软的淡蓝色，却被几片黑云掩住了淡蓝色那种令人舒心的感觉——它们并不是乌云，而是原本金粉色的晚霞，只因太阳的光辉消失，使得它们也失去了应有的色泽。黑色的云让我更觉压抑，我祈祷着它们能快一点消失，可是祈祷并没有效果，它们越聚越深重，最后融进了颜色同样越来越暗的夜幕之中。

更远处的天空是深了一层的墨黑色，这时候光线已几近全部褪去。路灯和惠山上宝塔暖黄色的光线蓦地亮起，却没有给人带来多少宽慰。被墨色浸染的夜幕一点一点吞噬掉远方的高楼和平房，开始还能看见房屋模糊的轮廓，到后来就只能看见为数不多的几座大厦上闪烁的航空警示灯的红点。现在，房屋边明亮的装饰灯、霓虹灯也像约好了似地一同亮起，街上行人车辆嘈杂的声响越来越黏稠，像是被渐渐拉长的麦芽糖，黏住人们的喉咙，却又有种躲不掉的致命的甜腻。

果然，过去的梦只能是过去的，现在的夜空早就不是梦中的那一片了。童年时所画的画便是保留所有最清纯的梦的地方。

夜晚终于降临，我关掉头顶的吊灯，只让一盏小小的台灯在书房里亮着。看着台灯发出的亮光，我仿佛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醒来，才发现一个人要将自己融入黑夜好像也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但你得把曾经美好的梦根植于心底，至少要有一盏明亮的灯，为自己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