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

杨润媛

我格外喜欢远山眉。柳眉不点而黛，淡如远山，轻轻蹙起时有万千风情。卓文君就是远山眉，“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读之，文君颦笑间的倾城之色可见一斑。

观了远山之景后你便会明白为何文人墨客多用远山比喻女子的眉。晨光微曦时，空中浮起一抹朦胧似烟雨的雾，像是为群山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带着影影绰绰的美。峰峦间起伏的线条也被柔化，流畅自然，绵亘蜿蜒，延伸至更远的远方，丹青写意般的景，令人叹为观止。1

山与山是不同的。有的山起伏之势壮阔雄浑，高耸入云破开天际，险峻陡峭令人望而却步，是为天地间最为大气磅礴的存在。江南一带的山却是温婉的，柔和缠绵，翠色欲滴，似是要与潋滟水光、杏花烟雨糅杂在一起，迤逦成一抹凝实澄澈的碧玉。线条流畅明快又不显得突兀，是萬千盛景中最亮的那一笔，越看越令人心生欢喜。

不同时节的山也是不同的。春山最是风光旖旎，最后一点小雪化为虚无后，萌发的便是昂扬蓬勃的生机。踏春之时，伴着小雨润如酥，入眼皆是极富生命力的青碧色，应了那句“最是一年春好处”。这种蓬勃不会显得聒噪突兀，而是宁静淡然点到为止，轻轻溢着生命的欢欣，恰如苏子的“人间有味是清欢”。春的气息点点浸湿心房，柔软得像一朵洁白的云。古人不常说眉是“淡淡春山”吗？其间风情，自是美妙绝伦。

若春山是蘸了浅淡天青色的幕布，大自然在其间不均匀地浅浅涂抹；那夏山便是浓郁的盛景，色泽鲜亮凝实，深稠而极富层次感。远望时，翠色中夹杂着星点繁花；近观夏花绚烂更是被迷了眼，万般锦色绮丽，每一处都鲜活明妍，凝结十里倾城好颜色。

“冷落清秋节”的远山又别有一番风味。霜华重，秋意浓。生着落叶林的地方已被金黄、橘红、胭脂、绯红、茜色和银朱等诸多色泽填充，缠绵成略显落寞的秋意。此时去登山，一路踩过沙沙作响的叶，看着被风吹起在空中翩跹滑落的“蝶”，心灵也跟着平静下来。落叶归根是轮回宿命，一切源自泥土的，终将回归泥土。

千山暮雪的冬山是最为宁静祥和的，山头被平铺了一层积雪，远远望去像是被淋上了一层丝滑浓郁的奶油，踩上去咯吱作响。万物皆是琉璃白，万里层云，千山暮雪，有枯枝衰草上结了冰霜，便恍若水晶琉璃雕砌而成。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冰雪反射着光辉，一片晶亮澄净的白，清风兰雪正相宜。待到冰雪消融时，万物获了新生，又轮回至下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2

四季之景不同，各有其优劣，然而观景之地，窃以为山顶是最佳之处。登上山峰的路途是漫长而艰难的，但是只要无畏风雨荆棘，大步跨过去，就能看见博大和辽远。于顶峰处，于风中，可俯瞰千里，笑指天下。那里离天空最近，碧云冉冉蘅皋暮，蓝色仿佛触手可及，伸出双臂拥抱苍穹，满是独立于天地间的浩然之气。若是在夜晚，眉敛，月将沉，清风过耳畔，手可摘星辰，远山如黛，凉月如眉，当真可称之为人间仙境。可欲乘风归去，又恐高处不胜寒？再回首，已是一角西南白。3

山是眉峰聚。愿你也能赏这远山如黛，赏这如画江山。

1 以卓文君的远山眉为例，描摹远山之情状，让远山之美具体可感、栩栩如生，起笔如此不凡，迅速引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2 作者先是阐明“山与山是不同的”，来突出远山的温婉柔和、令人心生欢喜之美。再从春夏秋冬四季，分别来具体描绘远山之景。淡淡春山、浓郁盛夏、冷落清秋、千山暮雪，远山的四季之美在作者的笔下如水墨画般徐徐展开。作者描情状物细腻深刻，笔触饱蘸诗意，让人读来如痴如醉。

3 前文所述之远山，美则美矣，却有格局偏小之嫌。所以作者在结尾处宕开一笔，阐述登高望远之气魄，便成功升华了文章的主旨、扩大了文章的格局，让人穿越迷蒙烟雨，触摸到了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