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的历史书写与文化书写

2019-11-14 11:05李优雅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7期
关键词:钟鼓楼交融历史

摘  要:《钟鼓楼》特别展现了中国20世纪80年代初改革背景下老北京的人文风俗画,站在历史的高度和文化思考的角度揭示了普通小市民生活里蕴含的新变与复杂的心态,既有理性的思考,又有感性的阐发。

关键词:历史;文化;交融

作者简介:李优雅,南华大学语言文学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7-0-02

刘心武在接受《上海文化》访谈的时候曾提过“我不希望我被放到那种单一的视角里面去观察”,确实,刘心武对《钟鼓楼》的书写是既以历史的分析的眼光看待处于改革拐点的北京的人和事,又带着感发式的面对斜阳般的惆怅。

历史——并不表示尘封的过去,而是过去、现在、未来紧紧关联。它注重事件的前因后果,注重事件的过程和影响,是连贯的、相互渗透的。在同一个人身上,历史表现为过去的行为对之后造成的结果;在一定的集体生活区域,历史表现为不同人行为的相互作用。从影响传递的过程看,历史是直观的,是动态的,从思维方式看,它是理性概括的。

文化,相比历史它的存在形态也许有些隐蔽,同时也更加丰富,它在建筑里,在一茶一饭里,在谈话里……文化是静默的,润物细无声的,也最是直指人心的。从表现方式看,它是象征的隐含的。

有研究者指出,刘心武属于“理性型”作家,诚然,刘心武善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概括性的思维、分析性的话语、历史的眼光解释人物的行为,但这并未掩盖他内心涌动的对于老城老街的复杂情感。

一、历史书写:被分割的时间与流动的时间

《钟鼓楼》以胡同里薛家的婚宴为中心,将胡同里不同身份的住户的过往与正在经历的事以倒叙、顺叙、预叙的方式浓缩在了卯辰巳午未申共12小时内。时间是具体的、顺序的、规整的,表现出历史的特点。如卯时引出的是薛大娘办婚宴的背景、婚宴厨师路纯喜的人生经历以及京剧演员澹台智珠追求艺术创新不被理解的苦恼;随着婚宴准备工作的推进,辰时娓娓道来了薛大娘与大儿媳孟昭英间的矛盾;巳时才聚焦到了婚礼的主角——新娘潘秀娅,讲述了她选择嫁到薛家的前因后果;午时详细介绍了宴席的菜式和亲属来客;未时纯粹介绍了人们居住的生活场所——四合院的建筑特点、功能分区、它与北京城的关系;申时是见证了北京历史发展的老人们的自我回顾。

上述事件乍一看似乎跟中心事件——一个普通北京家庭举行的结婚仪式没什么联系,但仔细梳理发现,刘心武的创作意图并非要将胡同里的居民们与婚礼扯上必然的联系,只是将婚礼事件作为一个引子让胡同里的人一一出场,因此他刻画的不是其他人家与薛大娘家存在的矛盾或利益纠缠。不是建立表面的人与人的行动关系,刘心武更为注重的是深层的联系,人与人是无关而又相关的。薛大娘生活稳定,操心着孩子的事又喜又愁;于大夫不满于四合院有些热闹吵嚷的环境,期待搬入有自我空间的楼房;慕樱在爱情里屡屡受挫,并挑战着社会的爱情观;荀磊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个人进取意识萌发,致力于翻译事业。以上看似无序、没有关联,实际上表现的是历史转折期不同的生活状态,更能表现社会的复杂性。改革开放后的北京中下层老百姓生活日渐红火又暗含矛盾,意识形态紧绷的氛围放松,物质条件转好,小百姓进取心强,实现自我价值的施展空间大。

正如《钟鼓楼》里说“任何社会、任何家庭都不可能凝固在一种状态中。在流逝的时间里,社会生活中总是充满了矛盾冲突,作为个人,他在自己的命运发展中,总是既会有喜乐,也会有哀愁”,从上午5时到下午5时纵横展示了历史变迁,交代了各个人物的过去经历与现在处境以及暗示未来行为趋向,它不是截断的、孤立的事件,而是故事相互联系、持续地发生,体现了一种流动的历史感、发散式的历史观。

二、文化书写:象征式的行为与人格化的场景

一定环境下的行为都不是无意味的,人创造了环境,又受到环境的制约,环境是物质文化的一种,人与环境的关系实则为人与文化的关系。张开焱在《文化与叙事》提到:“文化不仅是指外在地改变了人类生活的有形世界的东西,还指内在地改变了人类以一种超自然的方式去感知世界并对其做出反应”,因此人的行为某种程度是文化象征的具体化。

薛大娘对婚礼极其重视,对一切环节小心翼翼,精打细算。挑日子为婚礼讨个好彩头,也奠定了以后幸福生活的基础:“在那张红色的日历面前,她把那些偶数读了几遍,心中漾出一种安适感”;“薛大娘把小轿车的到来,当作这天婚事中的头一桩大事”,轿车是接亲仪式必不可少的工具,又能体现家庭实力。华夏文化是偏冷静、克制的日神精神,通常以严肃、含蓄的形式进行仪式而非狂放、戏谑,面对重大事件他们总是;宴席上安排四十六道菜不重样,四轮热菜外加冷盘,饮食变为不只是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一种展示,一种祝愿,一种地位,也是古老礼乐文化的延续。受农耕文化的影响,薛大娘担忧不确定性,求稳,依赖着外物所给的启示——也就是吉凶预兆;另一方面,善于经营生活,在有限的条件里搅动出五彩纷呈来,体现出传统文化的忍耐与乐观。

潘秀娅属于另一种小市民,夹在传统市民文化和新兴大众消费文化间,有浮躁、虚荣的特性。尽管已经摆脱了传统男外女内的生活,走向了社会岗位,局限于照相馆柜台,对社会生活的接触面少,眼界狭窄;不宽裕的经济与不高的文化水平赋予了潘秀娅式的女性务实的择偶观:“她要在够得着的范围内,找一个尽可能好一点的对象”、“她要结婚。她要成家。成家过日子”;一方面无意识地被裹挟在社会新兴发展的洪流里,讲攀比,期盼得到夫家给的“瑞士雷达小金表”的行为象征着潘秀娅这类小市民追求稳定的生存保障,将物质的满足作为人生价值实现的要义。

有研究者将文化分为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观念文化,《钟鼓楼》的四合院与钟鼓楼属于物质文化,但由于它们的布局与功能是人心理结构的投射同时也影响着人的生活方式,它们也属于观念文化。钟鼓楼在物质文明不够发达的年代,承担着公共报时的作用,不求时间精确,人的生活也并不完全依赖时间,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四处响起了改革的号角,社会抓生产抓效率,对时间的依赖空前增强,“如今钟鼓楼休息了,它们仅仅作为一种古迹而存在”,“即便公共计时器遍布每一个路口,人们也还是要拥有自己独享的计时器”。新的时间观、新的生产方式出现,个人本位逐渐清晰,追求、奋斗、上进这类新的社会目标闯入了安稳的胡同与四合院,青年知识分子或干部在这股影响下表现为积极改造周遭世界的热情,普通百姓则着眼于工资的提高、吃穿用度的转好。生活的场景不只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也是精神世界的一角。钟鼓楼被人格化了,它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依依不舍地就要告别夕阳,这也折射出改革阶段社会新旧交替的矛盾心态。

三、历史书写与文化书写的交融

《钟鼓楼》的历史书写与文化书写不是截然分开的,如果说历史书写好像是四面八方的、奔腾不息的水流,文化书写则是水流里的暗涌。《钟鼓楼》的历史书写表明胡同里四合院里人与人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也上升到一个哲学高度:“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單独地存在着。他必与许许多多的人共存于一个空间之中,这便构成了社会……而这种人类社会的流动变化,从整体角度来说,便构成了历史;从个体角度来说,便构成了命运”;顺着五四时期更多书写普通人个人的沉浮的文学脉络,面对工业文明的全面来袭,刘心武更为关注的是大众、平民,他聚焦的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许许多多不同文化心态的类型化的人,有偏安封闭的,有浮躁虚华的,有激流勇进的……

刘心武站在历史的高度冷静俯瞰,依据跨越古往今来的历史跨度,却另辟蹊径,不写历史重大事件与改革英雄人物,写的是平凡琐屑。在吃穿住行、细水长流的市民文化里把握历史,又在历史的维度里进行文化反思,批判守旧批判浮躁,像老舍一般铺写世态民情,与老舍不同的是刘心武表现了变与不变的历史观,开头与结尾都提到了“鼓楼在前,红墙灰瓦。钟楼在后,灰墙青瓦。”由于其历史功用与古旧的建筑特征,简单几笔勾画,让人生出静默感、庄重感。社会生活、人的心理活动是不断流动的,而钟鼓楼作为古老的报时工具已经被闲置,只作为文化象征存在。它的静与周围的动形成对照,它的不变与周围的变形成对照,传达出作者的变与不变对立统一的历史观及对传统文化的略带感伤的怀念。

参考文献:

[1]刘心武,杨庆祥. 我不希望我被放到单一的视角里面去观察[J]. 上海文化,2009(02):117-127.

[2]万海洋. 历史流变中的人物嬗变——《钟鼓楼》的历史感分析[J]. 名作欣赏,2009(15):62-63.

[3]王晨倩. 论《钟鼓楼》的历史和人生观照[J].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5(03):43-45.

[4]王鹏. 中国文化叙事学发展历程与主要视角模式研究[D].湖北师范学院,2011.

[5]夏正娟. 刘心武小说:“理性型文本”的一种[D].吉林大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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