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海英
儿子流着泪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女人憔悴的脸上现出笑容,一字一字地说:“儿子,你喊我一声妈,我就得爱你一辈子!”
女人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她怯怯地坐在肃静的接待室里,低着头不住地搓着双手,那张被岁月雕刻的脸已不再年轻,齐耳的短发里混杂着许多白发。女人的眼睛红肿着,分明是刚刚哭过。尽管年轻的男警官态度和蔼,语气温和,可字字句句落在她耳朵里,还是像刀子一样把她的心割碎。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上次把儿子从这里领走时,儿子明明保证说再也不干那样的事了,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又偷钱了呢?女人只感到頭晕目眩,一时间心乱如麻,警官的声音仍是清清楚楚:“孩子还小,前面的路还很长啊,这次带回去可得好好管教!”一直没说话的女人终于开了口:“请警察同志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女人站起身来,看到了个子比她高半头的儿子。
儿子的头倔强地扬着,表情冷漠,勉强地叫了声“妈”,就再也不言语了。女人心疼地看着儿子,一张清秀的脸还充满稚气,再过几天他就要过十六岁的生日了。在女人心里,儿子不管犯什么错,永远都是她的心头肉。女人从布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裹着的炸鸡腿,这是儿子最爱吃的。看着儿子贪婪地啃着鸡腿,女人的眼泪差点落下来。她没告诉儿子,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女人努力地回想着,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儿子,在学校经常受到老师表扬,怎么会变成小偷呢?
儿子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在黑暗中睁着大大的眼睛。他毫无睡意,眼前不停地闪过那几个同学嘲弄的面孔。儿子知道,家里很穷,他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个人艰难地拉扯着他,后来母亲单位倒闭了,只能靠帮别人干点零活,甚至是捡破烂儿来支撑着这个家。母亲不容易,这些儿子都知道,儿子一直都努力地学习,希望将来能改变现状。可是,自从升入高中后,他来到一个新的学校,在这里突然感到很自卑,很郁闷,班里那几个成天穿名牌、玩手机的同学经常嘲笑他的土气,甚至喊他是吝啬鬼。看着有钱的同学吃洋餐、看大片,而他只能躲在宿舍里啃馒头,渐渐地,他变得沉默不语了。他开始羡慕有钱人的生活,他开始讨厌自己的出身,甚至憎恨那个穷困的家庭,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很快地就演变成想要摆脱的欲望。他开始怨天尤人,嫌弃母亲的穷困。他想钱想疯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终于有一天,在几个小混混儿的唆使下,忍不住把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
女人很害怕,她怕儿子破罐子破摔,从此走上犯罪道路,女人至今都不能相信,好好的儿子怎么会变了呢?都怪自己只顾着挣钱,忽视了儿子的教育。女人受了很多苦,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女人不后悔,她一看到儿子的笑脸就有了生活的希望。为了儿子,再苦再累女人也能承受。现在,儿子竟然因为偷窃进了派出所。女人的心在流血。
母子俩各怀心事,坐下来长谈了一次。看着母亲过早生出的白发,儿子流泪了。他有些心疼,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母亲。生活平静了一段时间后,正当女人憧憬着儿子的未来时,却意外得知儿子被人打伤住进了医院。女人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進医院。原来是那几个小混混儿又来引诱儿子偷窃,儿子这一次坚决不肯,与他们厮打在一起。女人的心落了地,儿子终于没有让她再失望。
接下来的事很意外。儿子快出院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出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是女人的母亲。想当初,女人执意收留了已故好友的孩子,面对未婚女儿的惊人举动,母亲百般劝阻无效,一气之下与之断绝了关系。老妇人很平静地向病床上的孩子叙述着这一切。
儿子完全呆住了,他不能相信这个自己喊了十六年的妈竟然与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儿子流着泪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女人憔悴的脸上现出笑容,一字一字地说:“儿子,你喊我一声妈,我就得爱你一辈子!”
姜安山摘自《杂文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