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北朝乐府《琅琊王歌辞》

周啸天

新买五尺刀，悬着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

北朝民歌中有一首非常别致的奇作，叫作《琅琊王歌辞》，选在大学课本。『琅琊』是一个地名，古代叫做琅琊国。琅琊国属于齐地，在现在的山东境内。诗中这位爱刀的琅琊王，想必是一位痴绝之人。

记得上小学念过一篇课文：『工人爱机器，农民爱土地，战士爱枪又爱炮，学生要爱书和笔』，语极通俗，读后令人深长思之。说穿了，是各爱各的命根子。

这首诗写琅琊王对刀的痴迷， 写得很有意思。他新买了一把宝刀，这刀还比较长， 有五尺长，一般的剑只长三尺——背过《声律启蒙》的人都知道。『悬着中梁柱』。为什么要悬在中梁柱上呢？就是方便经常看它， 欣赏它，就像把爱人的照片装框挂起来。这令人想起《水浒》中的林冲，他买来宝刀，先『把这刀翻来复去看了一回』，『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可知是如何的爱刀了。此诗主人公将新买的宝刀悬之中梁，一日三番把玩，一似林冲。

此诗之妙，在于写到『一日三摩挲』后，一下从『五尺刀』联想到『十五女』，居然说玩刀之乐胜于泡妞，真是敢想敢说了。歌咏尚武，却用情爱作陪衬，是北歌的作派。话说得不很正经。然而写诗就忌一本正经，就是要有一点风情。不光『一篇长恨有风情』（白居易），短篇也要有。古人把古板叫做『头巾气』，写诗的人始终端着一个道貌岸然的架子，写出的诗读起来什么都可以有，就是没有趣味。

而这首诗，在写壮士爱刀的同时，也捎带一点英雄爱美之意，并无色情意味。清人王士禛说他的读后感是『骨腾肉飞』。什么是『骨腾肉飞』呢？换言之就是煽情，销魂，或者极为心动。而且不可复制，在北朝乐府找不到第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