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美国化学家弗朗西斯·克里克在获得诺贝尔奖后,为自己订了一份通用的谢绝书:“对您的来函表示感谢,但十分遗憾,我不能应您的盛情邀请而给您签名,赠送相片,接受采访,发表广播讲话,在电视中露面,赴宴和讲话,充当证人,阅读您的文稿,作一次报告,参加会议,担任主席,充当编辑,接受名誉学位,等等。”克里克不无智慧的谢绝虽然少了“人情味”,但却避免了无数麻烦,省却了许多无意义的社交应酬,节约了大量宝贵时间。
大概名人、要人、成功人士都会遇到类似的麻烦,都需要拿出谢绝的勇气与智慧。谢绝和拒绝还不一样。谢绝,基本都是好事或善意,至少当事人是这样认为的;拒绝,则只要把脸往下一拉,把头一摇就行了。谢绝,则既要把事情回掉,还要感谢人家的“好意”,既要语言委婉,合乎情理,又要坚决而不妥协,所以,如何措词,还要一番踌躇,需要点智慧。
钱钟书先生生性淡泊,最烦应酬,特别是晚年,几乎谢绝所有宴请、演讲、兼职和采访,尽管人家都是好意。可钱先生不这样看,“吃到一个鸡蛋觉得很好,就有必要去见下蛋的母鸡吗?”他这样谢绝那些希望拜见他的读者,倒也不失幽默诙谐。而对于种种胡吃海喝的宴请,他又这样谢绝:不愿“花些不明不白的钱,吃些不干不净的饭,见些不三不四的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似乎直接有余,巧妙不足,但更见先生之清高狷介,也更有成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好意思再上门相邀。
作家茅盾是个温和厚道的人,他的谢绝很客气,带有商量的味道。1958年3月,茅盾给中国作家协会办公室写了封信说:“现在写一点我个人的规划,可是规划是订下来了,能不能完成,要看有没有时间。这就希望领导的帮助。一、帮助我解除文化部长的兼职和政协常委的兼职;二、帮助我解除《中国文学》和《译文》的两个兼职;三、帮助我今年没有出国任务。如果照上面所说,一面挂名兼职这么多,一面又不得不把每星期五分之二的时间用在开会、酒会、晚会等三种‘会’上,那么我就只能不写小说了……”正是因为他的谢绝太过客气,不够决绝,当然还有“工作需要”,所以不大奏效,他不得不日复一日地泡在开会、酒会、晚会上,写作计划基本落空,在他后半生的三十年里,没有一部有影响的作品问世。
与茅盾相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匈牙利作家伊姆雷·凯尔泰斯自认其成功的最大诀窍就是“善于谢绝各种邀请和应酬,成功地关上了自己的门”。他一向谢绝采访,谢绝各种会议,谢绝入选名人辞典之类,以至于《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外国文学卷、《东欧国家文学史》、几种版本的《世界文化名人辞典》,都查不到他的名字。也正是因为他谢绝了几乎所有与写作无关的活动,才得以集中精力去从事他钟爱的文学创作,卧薪尝胆默默无闻地耕耘了大半辈子,最终问鼎诺贝尔文学奖。
人生苦短,转眼百年。学会谢绝,可以帮你节约时间;学会谢绝,可以帮你集中精力干事情。
那么,就请适时关闭电话和电子信箱,以减少各种“热情”干扰。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充当“花瓶”的作秀,五花八门的研讨会、颁奖会、演讲会,电视台的名人访谈,名目繁多的大赛评委,能谢绝就坚决谢绝,不妨学学钱钟书先生幽默而决绝的精神,学学克里克先生的巧妙措辞和不妥协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