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关汉卿的元杂剧作品《调风月》作为他众多优秀作品中的一部,以其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现实的黑暗与腐朽,以及对妇女美好品德的歌颂与赞扬。元杂剧《调风月》中的种种细节发人深思、引人关注。本文将通过文本研读的方式,就关汉卿元杂剧《调风月》中的现实主义色彩进行相关分析。
关键词:元杂剧 《调风月》 现实主义
一、引言
元代是一个矛盾空前尖锐的时期,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带来了文化冲突与交融,也使得百姓都受到严重的压迫。但由于这一时期蒙古贵族阶层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他们不知道利用意识形态去控制专制统治的重要性,因此对文人墨客利用文艺作品去批判当时社会的黑暗没有警惕性,所以极大地促进了戏剧等通俗文艺的创作与鉴赏,也使得其中的现实主义色彩愈加强烈。
“现实主义”是戏剧众多流派中的一种,它側重于真实地反映社会现实,客观、冷静地观察社会生活,并将这一观察应用到戏剧中来,使得戏剧呈现出一种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艺术表现力。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中写道:“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因此,在对戏剧中的现实主义进行研究的同时,还需要对其中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进行进一步的剖析。
元杂剧《调风月》全名为《诈妮子调风月》,虽是作者留下的残本,但是它的研究价值还是非常高的。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戏曲界曾出现“关汉卿研究热”,《调风月》自然也遭众人纷论。戴不凡、王季思等都撰文参加讨论,然而多数是对《调风月》的情节、人物等进行考证和推测,或者从阶级的角度对该剧做政治的思考与把握。而本文将通过《调风月》中的典型人物和剧情来对作品中的现实主义色彩进行探讨。
二、《调风月》中的现实主义色彩成因概述
《调风月》中出现现实主义色彩原因有二。一方面,作品中的背景正值朝代更替,随着少数民族的入侵,中原境地奴婢变得越来越多,使得许多的文学大家都以奴婢作为主要的人物形象来表现当时的社会现实。如谢应天所说:“蒙古贵族入主中原,他们把沿途俘虏的人口分赠亲属左右作奴隶,甚至一般自由民、色目官吏、富贾也到处拘掠和强制良民为奴婢,因而元代奴婢之多为历代所罕见。”据《南村辍耕录》的记载,“奴婢今蒙古色目人之臧获,男曰奴,女曰婢,总曰驱口。盖国初平定诸国日,以俘到男女匹配为夫妇,而所生子孙永为奴婢。”“奴婢男女止可互相婚嫁,例不许聘娶良家。若良家愿娶其女者,听。”这样就使得奴婢永远都只是奴婢,没有出头之日,要是有也是被“良人”看上,并且要听从于他,自己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调风月》中的燕燕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奴婢形象,她虽然性情泼辣、机灵狡黠,但是一个站在等级社会阶梯最底层的奴婢,受到从肉体到心灵的戕害,并且奴脾身份使她先天地不能获得爱情的平等。另一方面,金元时期奴婢并未完全沦为会说话的工具。金代女真社会是带有家内制特点的早期奴隶制,与中原封建制度接触后,又带有中原奴婢制的色彩。统治者常以官赎或令免手段把被掳掠的,因战乱饥荒卖身的良人赎还,使奴婢有更多的途径来摆脱奴隶主的人身奴役。女真、蒙古等北方民族,是以勇悍起家的游牧民族,其文化心理是淳朴而粗犷的。在走向封建化道路之前,他们君臣、君民之间没有明确的尊卑观念, 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也谈及不到什么典章礼仪,因此,奴婢中带有强烈的反抗主义精神,这也使得他们成为文艺创作者们反抗黑暗现实的作品里的主人公,戏剧的矛盾冲突也愈加激烈。而在《调风月》中,燕燕这一人物形象的出现也并非巧合,而是作者根据当时的时代背景所刻画出来的,是有着一定的民族思想基础的。因此,关汉卿的元杂剧作品《调风月》就是以燕燕这一奴婢形象作为主人公,以文艺作品作为自己的武器,进行“许亲—负心—说媒—闹婚”这四部分的详细叙述,显示出明显的现实主义倾向。
三、燕燕形象的现实性
陈毅同志说过这样一句话,“关汉卿的剧作,不管是悲剧还是喜剧都表现了封建社会两个主要阶级的对立,他是非分明,因而爱憎分明,他的同情总是在被压迫者一边,总是写被压迫者看似卑微而确具有无限智慧和力量,因此他们敢于反抗,甚至死而不屈,终于取得胜利。”而在《调风月》中,关汉卿就是站在燕燕这一卑微奴婢的这一边,与压迫者进行力量的反抗。
燕燕作为一个奴婢,没有反抗奴隶主的勇气,只能听从夫人的安排去伺候贵族公子小千户。一开始,剧中就说明了燕燕的爱情观,她深知自己地位低下,唯恐被他人骗,因而对于婚姻,自己一直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如“虽是搽胭粉,只争不裹头巾,将那等不做人的婆娘恨。”再如“知人无意,及早抽身。”这里既显示出了燕燕正直的品格,她还以不带头巾的男人自许,又表明燕燕自己对于婚姻的看法。但是在燕燕伺候小千户的过程中,小千户“等不得水温,一声要面盆;恰递与面盆,一声要手巾;却执与手巾,一声解纽门。使的人无淹润、百般支分!”,而“语言儿栽排得淹润”“怕不依随蒙君一夜恩,争奈忒达地、忒知根,兼上亲上成亲好对门。觑了他兀的模样,这般身份。若脱过这好郎君”,在小千户对燕燕不断地引诱和支配下,燕燕动了心。但是她深知自己“眼里无珍一世贫”的悲惨境遇,然而如果能当上世袭千户的夫人,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也不失为“弃贱从良”的一种手段。而这种手段是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的,因为在《元史》中就有提到“诸奴有女,已许嫁为良人妻,即为良人。”因而,对于燕燕想要做小夫人的愿望也是有现实依据的。
后来,小千户负心于燕燕,燕燕并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开始反抗,“我敢摔碎这盒子,玳瑁纳子,教石头砸碎。(带云)这手帕。(唱)剪了做靴檐,染了做鞋面,持了做铺持。一万分好待你,好觑你!如今刀子根底,我敢割得来粉零麻碎!”这里不仅体现了燕燕的倔强性格,也体现了燕燕强烈的反抗精神。这里既是燕燕对小千户这个负心汉的指控,也是关汉卿对当时黑暗现实的一种控诉。
之后,小千户还让燕燕替自己去聘婚,这无异于是在燕燕的伤口上撒盐,可怜的燕燕既失了自己身,还要忍受着欺凌与侮辱,还得听命于主子,不得反抗。这样的统治阶层是多么地残酷与虚伪!她还要为莺莺梳裹插带,称赞新娘子的优雅高贵,“他是不曾惯傅粉施朱,包髻不仰不合,堪画堪图。你看三插花枝,颤巍巍稳当扶疏。则道是烟雾内初生月兔,元来是云鬓后半露琼梳。百般的观觑,一刬的全无市井尘俗,压尽其余。”这一特定的情境下,燕燕和莺莺这两个人物的心理则形成了强烈的戏剧对比,燕燕是愈赞美,愈痛苦,而莺莺则是沉浸在自己大婚的喜悦之中,这一细节的描写,赋予了作品惊人的艺术表现力。
最后,小千户在婚礼上当众奚落燕燕,使得燕燕怒火中烧,当众揭穿了小千户轻薄负心、玩弄奴婢的丑恶罪行。夫人得知此事后,为燕燕做主,将她许配给了小千户,做小夫人。
四、《调风月》结局的现实性
《调风月》的结局是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的。在燕燕发现小千户背信弃义以后,斥责小千户并且对他加以嘲讽,这使得小千户发怒,唆使夫人让燕燕去替他婚聘,使燕燕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是燕燕没有办法,因为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她不敢与世袭千户作对,更不敢违背夫人的命令,只好忍气吞声。到最后她还要假装和颜悦色地为莺莺梳妆打扮,本来自己要得到的幸福生活就这样成了别人的,所以当小千户在婚礼上刁难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推那领系眼落处,采揪住那系腰行行掐胯骨。我这般拈拈掐掐有甚难当处?想我那声冤不得苦痛处。你不合先发头怒;你若无言语,怎敢将你觑付,你则索做使长、郎主。”当夫人和相公听到燕燕说得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没有不相信燕燕,而是问燕燕“煞曾勘婚来”。这里就可以看出燕燕和主人家的关系很好。因为在元朝少数民族统治的年代,充任家庭服役的奴婢与主人朝夕相处,常有奴婢与主人建立起深厚感情的,他们是备受尊重的,不同于普通的奴婢。如《上清传》中,上清为旧主申冤;《却要》中,却要是唐代湖南观察使李庾的婢女,既是李的宠婢又是李家的管家大丫鬟,举凡李家有什么重大庆典筵宴活动,主要由却要安排操办,以她的聪明机智也使李的四个儿子“不敢失敬”。却要虽属奴籍,实际身份在李府中是十分显贵的。
剧中在最后说到燕燕对于夫人的做主犹豫不决,但是最终还是嫁给了小千户。这里很多論者都觉得不符合燕燕这一人物性格特征,但是这一点恰恰也是关汉卿所要表现的现实主义的主题。一方面,燕燕作为一个女婢,身份地位都是不允许她嫁给小千户的,但是在当时社会,有着“诸奴有女,已许嫁为良人妻,即为良”的说法,因此,燕燕为何不顺水推舟,就嫁过去,就算以后可能会面临千户和莺莺的欺侮,但是比起做奴婢,小夫人对她的诱惑岂不更大?不过,这一剧作中虽说成就了燕燕与小千户的婚姻,但是贵族压迫奴婢的阶级矛盾是依旧存在的,最终婚姻的调解不等于矛盾的调解,阶级的矛盾性依旧是存在的。另一方面,夫人为燕燕做主的这一决定,势必是燕燕不可拒绝的,因为在当时即使逃离了这家,又能找到比这更好的从良出路? 十九世纪挪威的易卜生为女主人公娜拉设计了一条求生之路——出走,但结局正像鲁迅在《坟·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所言:“娜拉的结局,不是堕落,便是回来。”说回《调风月》,这一作品结局的描写既表现了关汉卿对于人性追求美好生活的尊重,也从燕燕这一人物形象中看到了人的意识的不断觉醒和摆脱黑暗社会不断被奴役下层人民的反抗精神。因此,从本质上讲《调风月》实实在在是一场悲剧,是一场愤怒而感伤的人性的追求者的悲剧,是深刻的现实主义与时代的悲剧。
五、结语
关汉卿身处于蒙元入主中原把人成批沦为婚奴的黑暗时代,身处于扼杀人性、束缚人性的宋明理学之间,却从这些被剥夺了做人权利的奴隶身上发现了人的意识的觉醒,并通过作品呼唤着人性的激扬发展。从这一点来看,关汉卿在元杂剧的创作中是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的。
燕燕是关汉卿笔下的理想人物,在她身上集中体现了奴婢崇高的道德情操和坚决与黑暗势力斗争的反抗精神。燕燕性格的独特魅力使剧情的冲突与矛盾不断升华,让作品既有小家碧玉的女子情怀,又不乏针锋相对的男子气魄,并将故事的矛盾冲突推向高潮。《调风月》作为关汉卿描写奴婢形象的一部戏剧,以其独特的魅力不断引人探讨与挖掘,其中的深层含义,不仅体现于个人,还体现了整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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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裘薇,女,本科,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