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终结及其归宿

2019-11-13 11:12张文远
现代交际 2019年17期

张文远

摘要:艺术终结问题是当代世界需要面对的重要理论难题。利用文献研究法,研究多位美学家、哲学家的相关论述,从而梳理出艺术终结的逻辑过程。艺术,终结于对自身的哲学自觉,其本质上是现代性的叙事话语模式的终结。艺术,终结但未消亡,而是进入了新的混乱,从而重获自由。这种混乱与自由体现出了新阶段的开放与多元,随之而来的是日常生活审美化和审美日常生活化的浪潮。为了应对这审美泛化的大趋势,我们急需跳出西方模式的规约,返回东方世界的美学传统来构建新的美学范式,生活美学就此登场。

关键词:艺术终结论 叙事话语模式 生活美学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9)17—0122—02

三十多年来,艺术终结论是个不断被提起的热门话题。由于艺术本身涉及的门类广泛,一系列艺术实践问题又迫切需要解决,因此艺术终结论的影响力迅速扩大,形成了“艺术”终结、“艺术史”终结、“艺术家”之死、“审美经验”的终结、“艺术理论”的终结,甚至其他门类如文学中的文艺理论终结等理论。本文试从艺术终结论的提出、艺术终结是否可能、终结之后的艺术走向三个方面简要论述艺术终结问题。

一、艺术终结论的提出——黑格尔与丹托的命题

追根溯源,艺术终结论最先是由黑格尔提出的,它是经由黑格尔庞大的哲学体系推演的自然结果。黑格尔认为,世界的本源是绝对精神,世界的发展依靠的是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绝对精神具有三种形式:艺术、宗教、哲学。绝对精神的运动,即是从艺术走向哲学。艺术、宗教、哲学的实质都是绝对精神,但其表现不同。艺术相对于宗教与哲学而言,有其自身的感性的直观形式,但艺术形式的有限性难以认识并表达绝对精神的无限与圆满。在人类历史的初期阶段,由于人类认识能力的不足,艺术成为表达的有效工具。但随着人类认识能力的不断提高,人们不再满足于仅仅依靠感性形式来表达绝对精神,艺术“便已丧失了真正的真实和生命,己不复能维持它从前的在现实中的必需和崇高地位”。人类也不再需要艺术,“艺术的形式已不复是心灵的最高需要了”[1]15,那时艺术便终结了。在黑格尔看来,艺术在他所在的时代便已终结,他认为,现时代不是诗性的时代,而是散文的时代[1]14,艺术的职能要让位于宗教并最终走向哲学。

黑格尔提出的艺术终结论在当时和之后的几百年间并没有产生广泛影响。直到20世纪中叶,现代艺术兴起壮大并正向当代艺术转向之际,阿瑟·丹托立足于现代与当代(后现代)艺术的实践,在新的历史语境中重新提出了黑格尔的命题,即“在我们的时代,艺术通过对自身的哲学自觉而终结了”。丹托认为,安迪·沃霍尔于1964年展出的《布里洛牌包装盒》标志着艺术的终结。原因是作为艺术品的布里洛盒子的外观看上去与普通的商用包装盒子没有什么区别,艺术作品和日常生活用品的界限模糊了,艺术和非艺术的界限也模糊了。当艺术与非艺术界限模糊之时,人们才会去思考究竟“何为艺术”。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艺术的界限,必须经由哲学的介入方能解答。于是,艺术便被哲学剥夺了,其自身转向了观念领域,转向了哲学。艺术“不是让人们再进行感性的欣赏,而是邀请我们进行哲学的思考”。[2]这种剥夺来源于现代主义的历史叙事。

叙事是指在历史框架中陳述事件并赋予其意义的话语模式,现代主义的历史叙事就是指某一概念是在现代这一特殊历史阶段中被叙述的,其生发与发展受现代主义的规约。

丹托认为,存在一个艺术时代即现代,在这个时代之前,艺术并未独立,仍混沌于实用性的技艺之中。而在现代,区别于其他认识活动并带有审美自律性的艺术的概念开始进入人的意识,并由此展开形成了具有方向性、目的性的艺术史。艺术不断按照艺术史中既定的规范发展寻求自我定义,力图实现艺术自身的纯粹与独立。当这个终极目标实现以后,艺术和艺术史便走向其逻辑顶点。

也就是说,所谓艺术,是现代意义上的概念,被艺术史的叙事话语模式所裹挟,当它实现了其现代意义的自我定义的目的之后即告以终结。与此同步告终的是艺术史这一叙事话语模式,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些具有现代意义的艺术家、自律纯粹的审美经验、有关艺术的理论等。此后,艺术不再被束缚于一种确定的历史走向,而是变得更加开放、自由。每一件具体的艺术作品都可以为自我定义,多种流派并行不悖。而现代意义的艺术作品仍然存在,只是成为了多元化的一个分支。这一点,在后现代艺术实践中已被不断印证。

二、艺术终结论的实质——从历史叙事中解脱并获得新生

从上述分析来看,无论是黑格尔还是丹托,其所谓的艺术终结论都并非是指艺术的消亡。从历史上看,艺术至今都没有停止其自身的实践与发展。艺术的存在是因为它满足了人类表现上的心理需求,人类没有灭亡,艺术本身便不会消亡。从逻辑上看,黑格尔的艺术终结论是指艺术完成了其言说绝对精神的历史使命从而让位于宗教与哲学。艺术“就它的最高职能来说,对于我们现代人已是过去的事了。因此,它也丧失了真正的真实和生命,已不复能维持它从前的在现实中的必需和崇高的地位。毋宁说,它已转移到我们的观念世界里去了”。[1]15丹托则将艺术视为现代主义的历史叙事,其艺术终结论是指这种历史叙事的终结,而非艺术自身终结。艺术终于摆脱了叙事话语模式的束缚,得到了“松绑”,从而走向混乱与自由。

黑格尔和丹托都没有表明艺术终结代表艺术自身的消亡。丹托的艺术终结论部分地沿着黑格尔的命题展开,但并非通过哲学体系的推演,而是通过对现代主义艺术的经验分析,最终得出艺术使哲学成为可能的同时实现了其真正的自由。这与黑格尔认为的艺术被哲学取代完全不同。但他们都认同艺术通过对自身的哲学自觉而终结。

就此可以看出,在更深层面上,艺术终结是跟西方现代性的终结隐隐相关的。艺术的概念即是现代西方国家兴起时的一种界定,是西方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是一种叙事的规约。因此,西方现代性消亡之时,即是艺术终结之日。这种终结不是艺术的末日,反而开启了一个新的阶段。艺术实现了对束缚自己规约的背离,迎来了彻底的解放,在多元化的道路上再次探寻自我定义。可以说,艺术的重获新生才是艺术终结论的实质。

三、艺术终结后的发展方向——走向生活美学

当现代转向当代,随着所谓消费时代、后工业时代的来临,艺术问题被置于一个更新的社会大背景下。在当代以及全球化的语境中,人们正经历着审美泛化的大趋势。这一趋势包括“日常生活审美化”和“审美日常生活化”的双向运动。“日常生活审美化”就是直接将审美的态度引进现实,大众的日常生活也被艺术和设计的品质所充满;“审美日常生活化”则是艺术摘掉了头上的神圣光晕,逐渐向日常生活靠近,它凸显为艺术与生活界限的日渐模糊。[3]现代艺术具有纯粹性和自律性的结果是使艺术高高在上,只为少数人所欣赏,艺术与日常生活缺少直接的关联。而当代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則逐渐模糊,艺术又因审美泛化而走进千家万户,使得人们不得不在理论上应对这种历史的转折。

然而,所谓的艺术终结,实际上是西方世界自身社会发展的逻辑。如果在全球化的语境内考察受西方影响的东方世界,可能并不存在艺术终结的问题。原因在于东方世界在没有被西方介入之时,甚至都没有独立的、纯粹的艺术概念,艺术对于东方世界来说不过是舶来品。一个本不存在的事物当然无所谓终结。于是,当西方的理论走不通时,许多学者将眼光投入东方世界,渴望从东方世界的传统中寻找一把重开艺术之门的钥匙,这便是新的美学范式——生活美学的登场契机。

这种“生活美学”不同于西方世界倡导的“日常生活美学”。日常生活美学“认定在日常生活美学中欣赏到的属性就是被经验事物的属性,而并非从我们经验的世界中被抽象出来的对象”。[4]3而这种“生活美学”是潜藏在东方世界传统中的,它“既认定美与日常生活所形成的连续性,又认为美具有非日常生活的另一面”。[4]3比如,中国的文人传统是将生活艺术化、审美化,中国传统的诗、乐、舞、琴、棋、书、画等艺术都具备审美的元素,但其目的不在艺术,而在于人们通过这样的艺术显示高雅的生活方式。这样的艺术不像西方现代艺术那样纯粹和自律,且与日常生活相割裂。因此,非西方国家类似的艺术存在方式或许会带来解决艺术终结问题的可能,即将艺术融于生活之中。这样的生活美学是开放的,不以某一绝对权威为统摄,可以在世界各地生发出独特的美学经验。每一个国家和地区都可以依据其传统构建独特的美学,在世界中升起更具有民族性、自主性的鲜明的美学旗帜。

四、结语

无论是黑格尔基于艺术使哲学成为可能的使命已完成并已进入观念状态的艺术终结论,还是丹托认为的,艺术完成自身的使命是被一种现代性的叙事话语模式所驱使的,在它找寻到自己的意义并到达逻辑圆满的顶点之时,艺术便终结于哲学的自觉,这种叙事模式也随之终结。他们都表明艺术的终结并非艺术本身的消亡,无论历史的还是逻辑的,只要人类还存在,就需要艺术使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只是丹托与黑格尔的不同在于,黑格尔的艺术将被哲学取代,而丹托的艺术则脱离了哲学的魔爪,从而实现每一个艺术品的自由和自我定义。与此同时,在新的当代及全球化语境下,艺术的现代概念的终结,使得人们需要建立新的美学范式——生活美学来应对审美泛化的大趋势。这种生活美学来源于东方世界传统的启迪,它要求艺术最终仍要复归于生活。“实际上,我们在面对艺术时,一定意义上就是面对生活美学;我们在审美化关照生活时,一定意义上也是依据艺术的。”[4]3在生活美学映照下的艺术本体依然是一种表达,这种表达潜藏于生活之中,在润物细无声中实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超越人类对艺术终结问题的焦虑。

参考文献:

[1][德]黑格尔.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2]周计武.艺术终结性的现代性反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13.

[3]刘悦笛.生活美学与艺术经验[M].南京:南京出版社,2007:1.

[4]刘悦笛.生活美学与当代艺术[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8:3.

责任编辑: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