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琼 黄佳佳 龙 女 张 文 程 刚
(贵州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贵阳 550025)
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后,世界各国在进行教育改革时都十分重视家校合作这一现实问题 (Povey et al.,2016;袁德润,2017)。传统的家校合作有着明确的分工模式,其中家庭方面主要负责提供物质基础,学校方面主要负责实施绝大部分的教育活动。然而近年来,传统的家校分工模式陆续被打破和完善,学者们开始提出让家庭与学校都参与到教育工作中以增进家校合作关系,在教育一致性的基础上形成家校教育合力,并将此作为培养优秀学生的前提条件 (Povey,et al.,2016;张俊,吴重涵,王梅雾,2018)。其中,家长对学校的态度(attitudes to child’s school)这一涉及到家校关系和教育期望的因素已经成为家校合作的一个重要指标 (李广,姜英杰,马云鹏,严燕,2014)。实证研究发现,对学校作积极评价的父母,往往其子女的身心健康发展较好 (Thompson,Herman,Stormont,Reinke,& Websterstratton,2017)。班级同伴地位是中学生全面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由此可以推测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可能也会影响到其班级同伴地位的形成。
班级同伴地位指学生在班级范围内的社会地位,该范围主要包括与其认知能力或年纪相仿的同伴群体中的地位。它反映了班级中个体被群体接受的程度,具体涉及学生在班级中的同伴关系状况、经济地位、消费能力水平、运动能力地位和外貌等相关成分(Aderson,John,& Kelther,2001)。进入青春期以后,青少年的人际关系不再以父母为中心,而是以同伴为中心 (Cole et al.,2014;LaFontana&Cillessen,2010),这使得来自同伴的影响显得尤为重要(Sugimura& Rudolph,2012)。大量研究表明,同伴地位会影响青少年早期的攻击行为 (张云运,牛丽丽,任萍,秦幸娜,2018),同伴侵害或同伴拒绝还可能引发青少年的性冒险行为(Lansford,Dodge,Fontaine,Bates,& Pettit,2014),同伴拒绝还会增加青少年的被排斥感,是青少年抑郁的风险因素之一 (Platt,Kadosh,& Lau,2013;曹丛,王美萍,曹衍淼,纪林芹,张文新,2017;曹衍淼,林小楠,纪林芹,张粤萍,张文新,2017)。由此可见,班级同伴地位是影响青少年身心发展的重要因素。
为了探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如何影响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以更好地促进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的形成,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会影响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在此过程中会有哪些因素发挥中介作用,这是本研究拟重点探寻的方面。通过对以往研究进行梳理,本研究发现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对中学生心理素质的形成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首先,基于生态学的解释框架和科尔曼“社会资本”的概念,爱普斯坦等人提出了重叠影响阈理论(overlapping spheres of influence),该理论认为学生的发展会受到来自家庭、学校与社区这三者关系的重叠影响(Epstein& Sheldon,2009),他们之间的影响力会不断累积,如果家校之间建立良好合作的伙伴关系将会极大地促进学生各方面的发展 (杨启光,2006);其次,从现有研究来看,持有“读书无望”观点的学生家长对学校及老师会持有较多的消极情绪,进而妨碍学生的学业适应(谢爱磊,2017),而学业适应是心理素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杨念,2011)。由此可见,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学生的心理素质发展之间具有密切的联系。同时,已有研究指出,中学生心理素质与班级同伴地位呈显著正相关,中学生心理素质对班级同伴地位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程刚,周亦佳,夏英,陈旭,张大均,2018;刘广增,张大均,潘彦谷,陈万芬,马原啸,2016)。因此,可以推测中学生心理素质可能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班级同伴地位间起中介作用。
那么,心理素质是如何影响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呢?通过对以往文献的整理,本研究引入学业成绩作为中介变量对此进行探讨。一方面,已有实证研究表明,流动儿童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呈显著正相关,流动儿童心理素质对学业成绩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莫文静,张大均,潘彦谷,刘广增,2018);小学生心理素质与学业成绩呈显著正相关,小学生心理素质能有效正向预测学业成绩(武丽丽,张大均,程刚,王鑫强,2018);中学生心理素质与学业自我概念呈显著正相关,中学生心理素质对学业自我概念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陆星月等,2018)。另一方面,现有研究发现,学习困难会影响学业期望,进而影响同伴的喜欢和受欢迎程度 (Vander,Hendrickx,Boor-Klip,& Mainhard,2018);在对 1244名小学生的社会学数据进行交叉滞后分析后发现,一年级期间具有行为问题或学习困难的学生,在进入二年级后会较少获得来自同龄人的社会接受(Krull,Wilbert,& Hennemann,2018);对 787 名小学四年级至初二年级学生进行一年的追踪调查发现第一次测试的学业成绩与第二次测试的同伴接纳呈显著正相关,与第二次测试的同伴欺侮呈显著负相关(周颖,刘俊升,2014);对上海地区小学四年级至初一年级共 660名学生进行调查的结果显示,学生的学业成绩与社交回避、害羞退缩等均呈显著负相关(丁雪辰,邓欣媚,桑标,李丹,2018)。因此,本研究推测学业成绩可能在中学生心理素质与班级同伴地位间存在中介作用。
现有研究表明,父母对科学的积极态度与孩子的科学成绩密切相关(Perera,2014),父母期望、父母与教师的沟通能影响孩子的学业成绩(Porumbu& Necsoi,2013),父母积极配合学校工作会影响学生的学业成绩 (Bruce-Nhantumbo,Vallejo,&Nhantumbo,2018),父母平时对子女的老师进行积极评价,则孩子的数学成绩也相对较好 (蒋晓芳,2017)。此外,学生的学业成绩与社交回避、害羞退缩等均呈显著负相关(丁雪辰等,2018)。据此可以推测,学业成绩可能在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其班级同伴地位间存在中介作用,同时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可能在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其班级同伴地位间存在链式中介作用。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拟以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为自变量,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为中介变量,班级同伴地位为因变量,探讨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影响其班级同伴地位的作用机制。本研究的具体假设为:
H1: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心理素质、学业成绩和班级同伴地位这四个变量间均两两呈显著正相关;
H2: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本研究采用方便抽样方法,从7个省、市和自治区(云南、贵州、四川、广西、重庆、河南和内蒙古)抽取8所中学(初一至高三)共30个班级的中学生成为研究对象。经校方、学生监护人及学生签署知情同意书后,采用实名调查方式发放问卷。调查包括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按班由学生集体填写中学生心理素质问卷(简化版)和班级同伴提名问卷后当场收回;第二部分由学生带给监护人填写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问卷后统一收回;第三部分由校方以班级为单位将学生期末成绩统一整理后发回。
共1500名中学生作为被试参与问卷调查,回收问卷 1400份(回收率 93.333%),剔除无效问卷,得到有效问卷1340份(有效率95.714%)。其中,男生713 人(53.209%),女生 627 人(46.791%);初一 173人(12.910%),初二 125 人(9.328%),初三 134 人(10.000%),高一 376 人 (28.060%),高二 309 人(23.060%),高三 223 人 (16.642%); 城市 554 人(41.343%),农村 786 人(58.657%);少数民族 235人(17.537%),汉族 1105 人(82.463%)。被试年龄范围在 11~20 岁(M=15.731,SD=1.692)之间。
2.2.1 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问卷
采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 (2012)中的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问卷,测量父母对子女就读学校及学校教师的看法与态度。问卷由7个题目组成,样题:“我对学校的纪律氛围感到满意。”采用Likert 4点计分,1表示“非常赞同”,4表示“非常不赞同”。所有题目均进行反向计分后汇总,总分越高,表示家长对孩子就读的学校及学校教师态度越积极。本研究中Cronbach’s α 系数为 0.855。
2.2.2 中学生心理素质问卷(简化版)
采用胡天强等人(2017)编制的中学生心理素质问卷(简化版)对心理素质进行测量。问卷由24个题项组成,包含认知特性、个性品质和适应能力三个维度,每个维度包括8道题,样题:“我与同学相处融洽。”采用Likert 5点计分,1表示“非常不符合”,5表示“非常符合”。总分越高,表明心理素质越好。本次测量中心理素质及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为 0.917、0.842、0.814、0.794。
2.2.3 学业成绩
本研究收集了被试在2016~2017学年上学期期末的语文、数学和英语三科成绩总分作为学业成绩指标。由于被试来自不同的省份,而各省使用的考卷并不完全统一,所以不应直接使用所有被试的成绩总分进行比较分析。本研究参照以往相关研究的做法(杜刚,吕厚超,2017),将同一学校同一年级所有班级的语文、数学和英语各科成绩分别进行标准分转换,再将每个被试已转换为标准分的三科成绩汇总,即得到本研究的学业成绩。
2.2.4 班级同伴地位测量
本研究参照程刚等人(2018)的测量方法,将班级同伴地位可视化为数量等级。具体测试步骤是:按班给每一位同学分发一张印有全班同学名字的花名册,接着让其在每位同学的名字后面进行10级评分,例如:李四比班里的60%同学地位高或影响力强,就在相应的数字 6 上画“○”,如 0-1-2-3-4-5-⑥-7-8-9。计分方式为:班级同伴地位=全班同学对某个被试的评分之和/评分总人数,得分越高表明被试的班级同伴地位越高。
采用SPSS22.0对数据进行录入及各变量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等统计分析;使用Mplus 7.0进行结构方程模型分析来进行中介效应分析,并进一步采用多组分析检验模型的跨性别稳定性。由于中介效应估计值通常不是正态分布,因此采用偏差校正bootstrap方法检验中介效应的显著性。本研究在Mplus 7.0中设定抽取5000个bootstrap样本,如果bootstrap95%的置信区间不包含0,则说明参数估计值显著;反之,则说明参数估计值不显著(Hayes&Preacher,2014;温忠麟,刘红云,侯杰泰,2012)。
共同方法偏差指未使用程序控制和统计控制的方法,导致研究结果产生数据误差(熊红星,张璟,叶宝娟,郑雪,孙配贞,2012)。本研究中的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问卷由学生监护人填写,心理素质(简化版)由学生自评,学业成绩由学生的学校提供,班级同伴提名问卷由学生的同学进行填写。由于本研究的数据来源不同,各个变量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故不再进行统计控制。
表1列出了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心理素质、学业成绩和班级同伴地位的平均数、标准差和皮尔逊积差相关距阵。分析表明,除了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班级同伴地位间的关系不显著外,其它变量间均两两呈显著正相关 (r=0.105~0.345,ps<0.01)。
为了有效控制测量误差,本研究采用结构方程建模的方法进行链式中介效应检验。其中,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和心理素质为潜变量,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的指标为对应的7个题目,心理素质的指标为认知特性、个性品质和适应能力3个维度;学业成绩和班级同伴地位为显变量。
结果表明模型拟合良好:χ2/df=4.812,RMSEA=0.053,CFI=0.968,TLI=0.958,SRMR=0.027。如图 1所示,除了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对学业成绩和班级同伴地位的直接效应不显著外(ps>0.05),其他路径系数均达到了统计上显著性水平(ps<0.05)。在此基础上对该模型做了性别群组检验:Wald Chisquare=0.172,结果表明该模型具有跨性别的稳定性。
表1 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和相关矩阵
最后,使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程序考察和检验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班级同伴地位间的中介效应及其显著性。如表2所示,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对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的路径系数的95%置信区间包含0,学业成绩的独特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包含0,心理素质的独特中介效应以及链式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因此,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对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的直接效应不显著,学业成绩的中介效应不显著,而心理素质的中介效应、心理素质与学业成绩的链式中介效应都显著 (占总中介效应的比例分别为 49.206%和 20.635%)。
表2 效应分解及偏差矫正Bootstrap的95%置信区间
从数据的相关分析结果来看,第一,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心理素质呈显著正相关,表明其父母对学校态度越积极,往往其心理素质越好,这与已有研究提出的家校之间建立良好合作的伙伴关系将有助于学生发展的观点保持了一致 (杨启光,2006);第二,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学业成绩呈显著正相关,这意味着父母对学校的态度越积极,则学生的学业成绩越好,这与父母平时对子女的老师进行积极评价,则孩子的数学成绩也相对较好的结果一致(蒋晓芳,2017);第三,心理素质与学业成绩呈显著正相关,即心理素质越好的中学生,学业成绩也相对较好,这与心理素质能有效正向预测学业成绩的研究结果相一致(武丽丽等,2018);第四,心理素质与班级同伴地位呈显著正相关,代表着中学生心理素质越好,则在班上的同伴地位相对较高,这与前人的研究结果相一致 (程刚等,2018;刘广增等,2016);第五,学业成绩与班级同伴地位呈显著正相关,意味着学业成绩越好的中学生,往往拥有越高的班级同伴地位,该结果也与以往研究结果保持了一致(Krull et al.,2018)。
本研究在相关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对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班级同伴地位间的链式中介效应进行了考察。结果发现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不会直接作用于中学生的班级同伴地位,但可以通过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的链式中介作用间接地影响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的形成。心理素质是一种与个体的适应、发展和创造行为密切关联的心理品质,具体分为认知特性、个性品质和适应能力这三个方面 (胡天强,张大均,程刚,2017)。首先,本研究结果表明,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会直接影响到中学生的心理素质水平,即父母对学校及学校教师的评价和态度越积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促进孩子形成良好的认知特性、个性品质和适应能力。该结果与以往学生家长对学校及老师持有较多的积极情绪,则有助于学生获得良好发展的研究结果保持了一致 (杨启光,2006;谢爱磊,2017)。其次,本研究结果发现心理素质越好的中学生,往往在学校的学业成绩也越好。这一研究结果也与现有的研究结论相吻合(武丽丽等,2018)。再次,本研究结果还表明学业成绩越好的中学生,其在班级里的社会地位也较高,这与以往学习成绩越好,则越容易获得来自同伴的喜欢和接纳的研究结果保持了一致 (周颖,刘俊升,2014;Vander et al.,2018)。最后,基于本研究结果可以发现,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班级同伴地位间存在链式中介作用。这一结果表明,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通过心理素质影响学业成绩,进而影响中学生的班级同伴地位。
本研究验证了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提高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中的重要作用。在极力提倡家校合作的今天,可以通过提升青少年心理素质的水平,进而提高其学业成绩,以达到提高孩子的班级同伴地位的效果。从家校合作的角度来看,需要避免单纯地把教育归结为家庭或者学校其中一方,教育孩子不只是家庭或者学校单方面的责任,父母与学校之间应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可以更有效地引导学生产生积极的认知品质、个性品质和适应能力,提升其心理素质水平,从而使其获得学业上的有利发展,最终获得良好的班级同伴地位。
一方面,本研究发现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中学生班级同伴地位间起显著的链式中介作用,这一结果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重叠影响阈理论的相关研究。另一方面,本研究结果对于学生家长而言具有一定的启发价值,即家长应该对学校及教师持有一个积极的态度。
虽然本研究取得了上述发现,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有待在往后的研究中进行完善和补充。首先,本研究主要考察的是中西部地区的样本,这导致结论的适用范围还有待考察,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我们还应将东部样本纳入取样范围。其次,调查方式较为单一,主要采用问卷法,问卷法的社会赞许效应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影响研究结果的准确性,因此还需进一步采用观察法等进行完善。最后,本研究提出的心理素质和学业成绩在中学生父母对学校的积极态度与班级同伴地位间的这一链式中介模型是基于横向数据建立的,这还不足以充分证明研究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因此在以后的研究中,我们还需结合纵向或实验研究,来对本研究模型进一步进行验证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