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素贞
“被爱咬过的身体,总有一处
沦陷于力与齿痕……”
你没有回答。第二次摁下时
闪光灯跑在快门前,像极了那时
我疯狂的闪念:
“所有的齿痕都沾染着闪电”
你传来一朵木绣球,细密的花序
那么多的小天使
躺着,滚过你姓氏的雷霆……
晚年的母亲
反复提出离婚
理由是为自己活几年
她确实很苦,年轻时家如战场
父亲的暴力在语言、拳头、木板
像抽打牛背带来劳动的兴奋
农村男人的荷尔蒙
除了劳动,另一个留给了暴力
母亲离家,不识字
母亲离婚,不懂法
母亲离生,只喝农药
那一年,她喝下整整一瓶
呛人的味弥漫在整个村庄
我跑掉拖鞋,跑散魂
踩着坟地的荆棘猛追
死亡让我寒战
九死一生的母亲让我寒战
年过六旬的母亲让我寒战
她突然任性得像个孩子
反复离家,关机
不断在各个庙宇吃斋念佛,隐姓埋名
是我带给世界最明亮的部分
我发光,唯有他见过我吞下月亮
把生活里的悲苦忍成珍珠
唯有他视我为贝,将我爱成软体
灰烬里的爱,我们也要做完
是我带给世界最无知的部分
唯有他,把撞击凝成一团幽火
孤绝与人世,我才一次次看到虚无
是我带给世界喜泣的缘由
唯有他可以朝我举枪
交给他全部,是为了确证爱的绝境
交给他绝境,是为了爱的微不足惜
一定是多年前与我相遇的那一只
那时它那么白,还没有长大
脸与天空平行,它的翅膀
飞入眼底。背景是天边的火烧云
地面与天空,我产生了一样的眩晕
水与火惊人的相似
人生的每一处不经意抬头
也许都能看见自己的流放地
不开到荼蘼,就衰败到惨烈
一天,两天……
一朵雏菊,心中的大雾反复裂开
她停了下来,蹲伏的阴影
从花间摇落
湖水波光粼粼,半明的光斑
是昨夜它们与雨和解的部分
仿佛无数个结局正纷沓而来
蝴蝶立在花瓣,开合双翅
晨曦中漫步的人,推着镜框
一只水鸟忽地从草丛飞出
像云朵一样,在大雾中洇着天空的背影
她站在那里,从暗处开
从痛处开,从乱石堆里开
——所有的美都因此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