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个迷路的人
他是谁?怎样在梦中
捕捉到罗盘的最后一次行动?
他来到我跟前,一个
因自由而走投无路的囚徒
在绿灯即将结束的那几秒
他找到我,像是乞求
像在找一棵鱼塘边的枣树
那天傍晚刮起橘黄色的海风
他的肩上扛着装榛果的袋子
我突然见到了那棵枣树
我知道敲落启明星的人即将出现在
前往南部海域的公路上
如果我不与他一同前往
他将再也不会回来
猫跳到我腿上撒娇的时候
我正和女友商量,带它去绝育
那时窗台更远处的灯光正纷纷亮起
楼房在江的对岸,像
闪烁着磷火的巨大墓碑
猫对我的冷漠感到困惑,当然,我是
忠贞的,只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抚摸
像以轻薄之手触碰,已逝之人
万年前,它的牙齿
还足以咬穿这片世界
而如今我支配它
如同小船,从峡谷的另一侧
捎出一粒种子,那么我是否可以
将流水的意义归诸于我
或者剥下一个雨夜的尊严,一如我今夜所穿着?
我能够决定灯光的意义吗?
这明亮的部分,是屠宰场吗?
我记得的,在其中的某栋楼房下
有只黑山羊被久久地拴在餐馆门口
那么是寺庙吗,是纪念堂吗?
有个信佛的朋友告诉我
未曾被灰尘覆盖的,均不是神圣之物
所以,我们死死握住的语言它所牵扯到的未必是真相吗?
或是那不可触及之物已经出现?
那么我还要继续说吗?
我是不是在讨好什么人……
没有木匠能做出,这样
复杂的东西:逃亡者新的名字
木匠是不擅长命名的,他把
魔术师的手,雕刻出来的时候
对自己的埋葬,也就完成了
而泥土不能承担这种重量
当他的手里满是木屑
他对着阳光,看指缝中的远景
他说窗户,又是窗户
就像我告诉他——没有
我们都知道流质的清澈,并不能
欺骗,或者压榨出什么
我应该成为一个好木匠,他这样说
要以此取代成为别的什么
什么呢?比如一把他在砍柴时
丢掉的斧头,他告诉我
那是一把好斧头,但不再是了
我发现那截木头,已经重新生长
对于狭窄的命名,让这个秋天
有些局促不安——它已经逼近死亡之地
在一条漫长的地铁线上,我默念着
下一个站点的名字,像少年时停电的,前半个
夜晚,我闭着眼,仍感受到房里的烛光
那烛光是明媚而辽阔,叫我看到
湖里的螃蟹纷纷上岸
那时我有些困了,现在也是这样
撞击轨道的声响与林立的人群
使我枕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那衣袖如原野般温热、颤抖
我知道自己不能睡得太熟
可我的知觉还没能恢复,地铁停站,像置身
早晨山谷的巨大阴影。恍惚间,我听见密密匝匝的声响
杂乱处一如杂乱之后的平静,我知道
青色的蟹群已经簇拥着上岸
这个时刻,城市里已经空无一人
所有深信上帝的人,都将失去我
所有,用一千双眼睛看铜锣湾的人
都将被置身于,深井之下
那天晚上,红色和蓝色的灯光
轮流占据着天空,那晚
黏稠的海风像一口难以安静的痰
那晚我不记得我的名字。
总是这样,我总是忘记些东西,忘记
我身处之地,就在刚才
当地铁穿过明明暗暗的隧道
我的脑里还波光粼粼,浮过些
真实与虚幻交错的诗行
而现在我坐在办公室的夹板中,端着
一杯昨天剩下的茶,一个字
也写不出来。当然,这样的忘记使人快乐
像关于一场刀耕火种的预言
突然实现。可是,还有另一些
它们像失修的战争,不得不对峙多年
那是一个很多年以前的晚上
我在天台占有一把椅子,而她想要
坐到我的腿上,她是那种会消失在铜锣湾里的人
而我,从来没去过那里,那晚深蓝的天空下
有很多很多的云,后来我唯一记起来的是
它们从哪个方向看都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