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憧憬神奇之地。
三十年前见到第一位日照籍的同学,我看他的眼睛,认为他的眼睛应该格外亮,得到的阳光应该格外多;他身上没有毒,阳光消毒。结果,引得人家大笑。但他日常生活表现出的干净、炽热、生机盎然,一直令我羡慕学习。尤其是他肤色白皙细腻,使我这山区里的黑小子心生妒意,就问:你一个男的怎么也长得这么白花花的?他说,我们有海,海水泡的,海风吹的,潮湿养的。
日照有山有海,山神和海龙王天天在一桌饮茶喝酒,弹琴下棋,养育着寸草片叶,大小生灵。后来读《周易》,知道天地是有阴阳组合,凸凹配就,貌似混沌,实有分明的序道和不停的运作。山水相衔,一旦衔度合适,此地定为灵地神奇之地,天出明星,地生精英。
中国人历来崇尚神秘的伟人,诞生神秘伟人的地方,日照算一处。读过《封神演义》,我知道了姜子牙;知道一点齐国的历史,我知道了姜子牙。没想到,如此神秘的姜子牙原来是日照的山水精英。晋代张华有本书叫《博物志》,里面记载:海曲城有东吕乡东吕里,太公望所出也。
像一只升天的风筝,长大的姜子牙云游四方,但根在日照的山山水水。太公望年七十,屠牛于朝歌市,八十垂直钩钓于渭水边磻溪河上,愿者上钩,终为天子师,九十而封于齐。年轻的姜子牙自然是满腹诗书气自华,却也是田不足以偿种,渔不足以偿网,还被媳妇马氏赶出门。覆水难收,就是实现了自己人生价值后的姜子牙对要求复婚的马氏说的:若言离更合,覆水已难收。一个爷们,混得妻离而没有倒下,披荆斩棘,步步走向胜利,令人崇敬。
日照民间流传一个故事:周文王见到姜子牙,姜子牙让周文王背着走,到走不动为止。接着,让周文王的儿子拉姜子牙坐的车,到不乐意拉为止。周文王走了四十八步,其子拉了八百零八步。姜子牙说,你周朝只能出四十八个皇帝,有八百零八年的江山!故事虽然是编的,可是侧面歌颂了姜子牙的神奇伟大。
孔子说:太公,兼利天下者也。
一部《六韬》,奠定了姜子牙是兵家权谋的思想始祖,是兵家宗师,各国兵圣,中国武祖,著名的韬略家、军事家、政治家。据说姜子牙岁寿一百三十九岁,每年农历八月初三,人们燃香祭奠,祈求他的保佑。但从寿命而言,过去是个多么落后的时代,医疗条件那么差,他居然活到一百三十九岁,哪是一个人啊,简直就是一位神仙。过去三千多年了,中国人早视他为神灵了,而且是管神的神,驱邪扶正的偶像,是神界的正能量。回顾一下历史就明白了:唐宋以前,被称为兵家鼻祖、武圣;唐肃宗时封其为武成王;宋真宗时封其为昭烈武成王;元朝时,神话传说纷纷;到了明朝万历年间,许仲琳写了一部《封神演义》,姜子牙就由人变神,众神之神。
日照人崇拜姜子牙,崇拜的是他身上释放的辅佐周武王建国和齐国的缔造精神,是智囊神奇依法治国用兵如神的英明决策。当地建了一个日照姜太公钓鱼中心,以具体的活动来纪念姜子牙。
星移物转,但灵脉不断,精英辈出。我在翻看东汉历史书籍时,知道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民起义女领袖,吕母,海曲(日照)人。儿子犯了个不大的错误,结果被县宰杀了。吕母要为儿子报仇,一个体弱的女人,却有很深的计谋。散尽家财,交往了许多青年。青年感恩,问她有何困难可帮?以泪洗面,诉说心怨,得到支持,奔波黄海纳勇士,打进县城,杀了县宰。如一股火,燎遍原野,形成了反抗王莽统治的巨大力量。由一件个人家庭的事情,发展成了社会力量,涂写了人类历史。
一片土地,不论贫瘠和肥沃,埋下一粒种子,就能开花结果,便被众人围而恭之,拼了一生刀耕火种,死入其中,化作一粒泥土,一滴水珠,肥了泥土。一片神奇的土地,埋石也能变成金,插根筷子也发芽的地方,众生灵以命守护,据为己有,让它养育自己的一代又一代。
时间转动着日月两个轮子,一刻不停地到了公元一九七六年,诺贝尔物理奖颁发给了美籍华人丁肇中。翱翔苍穹的风筝根线在大地,空中飞翔的飞机机场在大地,丁肇中的老家在日照市东港区涛雒镇。
我们生活在宇宙,宇宙茫茫,我们知之甚少;我们奔向未来,未来神秘,我们不知其真面目。不知到知,知少到知多,就是发展。岂不知,一句看见了知道了,是多么的难,多么的不容易。丁肇中以一名物理学家的智慧,发现了新的基本粒子,把宇宙的一幅新的风景展示给了人类,令人崇敬。
丁肇中的“应有格物致知的精神”和“寻求真理的唯一途径是对事物客观的探索”,是人类前进途中的灯塔,是披荆斩棘的利剑,是驱云拨雾的阳光。给人一碗浆的,是善人;给人一种思想精神的,是圣人。漫步日照海滩,应该听懂,海浪天天这样说。
日照像一个瑰丽的梦,像一个巨大的磁铁,吸引着憧憬的生灵。我们约好了去日照住几天,让海水洗涤内心上的灰尘,让阳光消灭思想上的细菌,使自己在今后的生活中,不长霉毛,不变味,不腐烂。
爷爷经常对我说:到太阳光里晒晒,消消你身上的毒,不长毛的,不会烂的。
你把日照夸成花了!
——这是一九九一年秋天的话,日照岚山的同学徐明远对我说的。他讲自己在海里如何玩耍,我没有见过真实的海,羡慕得了不得。徐明远邀请我假期去日照玩耍,当时答应了,后来没去,是平淡的日月碾灭了我的念头。
但我一直記得一股鱼香。徐明远端出一铝盒细丝鱼(不是真名),喊大家:都过来,我带的纯海货,尝一尝,香着呢!后来我就忘了他说过的鱼名,只觉得一股朦胧的鱼香弥漫在舌齿间,诱惑得我时常满口唾液,想:哪天去日照,好好吃一顿海里的鱼……
(吕蒙,中学高级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获首届老舍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