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透视大时代
——评话剧《信仰》

2019-11-12 22:10龚树欣
艺术评论 2019年3期
关键词:理发店普通人话剧

龚树欣

[内容提要]话剧《信仰》以理发店的兴衰为视角,讲述了在时代变迁的历史大潮中,普通人的坚韧不拔和历史潮流对人们的影响。这部新创作的探索性话剧将史诗性叙事与探索性表演相融合,具有独到的艺术特色。本文试图从舞台叙事、美学风格和戏剧语言三个层面,对其进行分析和评述。

最近,由国家艺术基金和南京艺术基金会资助,曹敬辉编剧,南京青台阶文化科技有限公司、金湖县淮剧团制作演出的话剧《信仰》(又名《红星理发店》)被搬上舞台。这部剧立足南京市民生活,通过一个理发店的历史变迁,以小见大,讴歌了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作品大量使用了地域语言,诙谐幽默;在舞台叙事方面,通过现实主义美学风格和质朴真实的表达,讲述了理发店的历史风云变幻及其对人的影响。该剧通过对历史的回顾和反思,揭示了在充满利益诱惑的当今社会,有些人是如何秉承正确的价值观,始终坚持着职业操守,而有些人又是如何逐渐迷失在生活中,并指出在时代的变迁中不忘初心、坚持不懈的意义。

一、平实本真的史诗性表达

关注时代和人生、揭示现实生活中人的人性和情感,是剧作家的职责。虽然剧中的情节是作者精心设计的,但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作者没有刻意表达沉重、沮丧和呐喊,没有刻意表达对命运的质疑,只是通过理发店的小视角润物无声地融入其对生命存在的审视和对人性的深切感知。当时代的大潮涌来,许多人在生活中逐渐失去了自我,但在主人公亮子身上,却体现了普通人的坚韧不拔。该剧引导观众了解历史,并进行深刻的反思。在剧中,历史是活泼的,生活也是活泼的。该剧的主要人物不多,作者也不强调具体事件,但通过剧情设置给观众以大量信息。从国有理发店到私人理发店,再到现代理发店,再回到原来怀旧的红星理发店,几十年的岁月浓缩在一个小小的理发店中。红星理发店的主角亮子,一生都坚持自己的初衷,并且勤勉尽责。他与美丽的英姿彼此相爱,为了履行协议,他终生等待;在事业上,他坚守自己的职业底线,与投机者、职业“二奶”、吸毒者、小偷、偷腥男、海外“野鸡大学”镀金青年、碰瓷专业户等各种光临过理发店的人发生冲突,形成人格的鲜明对比。他们都是生活在这个浮躁社会的普通人,虽然生活在同一时代,但由于不同的境遇、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价值观和目标,造就了不同的角色和性格。这些人的命运经常在红星理发店反复交错,他们的经历铭刻着时代的印记。生活中总有波浪,但日复一日,幸福和悲伤逐渐归于平淡。正是这种史诗般的舞台叙事,使整个剧本蕴含着一种沉重的情绪流动,有一种朴素、清新、独特的美。一度创作的环境描写、场景设计和情感处理给舞台呈现留有很大的再创造空间;导演的处理对观众有很强的代入感,现场的许多声音都似乎在观众耳边回响,使其情不自禁地跟着理发店回到了五十年前的秦淮河,与当时的人们一起快乐、悲伤。话剧《信仰》就像一部清新美丽的史诗,让观众在温暖并有一些悲伤的怀旧气氛中触摸一个时代的记忆,在朴素流畅的叙述中回味青春,以及对遥远时代的美好回忆。在宏大的叙事结构下,产生了一种直接打动人心、触动人心的力量,是一部具有温度、骨骼、风格和情感的作品。

二、反戏剧性的写实主义美学风格

戏剧是人物自身、人物与自然社会环境、人物与人物个性或意志之间的矛盾,是由矛盾与冲突引起的悬念和变异。戏剧性是剧情发展的基础,它使观众从一系列具有明显因果关系的人物行为中了解人物的本质和人物关系。著名学者谭霈生在《论戏剧性》一书中指出,戏剧的主要特征之一是矛盾与冲突。他认为写剧本不能脱离矛盾和冲突,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他认为,剧本必须有一个集中而尖锐的矛盾和冲突,这曾经被视为“戏剧规律”。集中的冲突可以帮助剧作家从无序人物动作的线索中找出线索,建立他们的大脑。许多剧作家把他们的观点看作是创作剧本的技巧,这本身没有错,但当他们谈到戏剧的矛盾与冲突时,仿佛只有“生死”与“血火”的激烈斗争,只有当矛盾和冲突加剧时,才能塑造人物、抓住观众,这是一些编剧对“戏剧冲突”理解的偏执,导致一些戏剧作品在创作中刻意编织和渲染各种戏剧冲突,认为只有这样观众才能“进入戏剧”。但事实上,这往往使观众感到虚伪和扭曲。《信仰》选择了一种平实的创作方式,既不构建复杂的情感冲突,也不粉饰剧中人不满意的情感生活,尽可能摆脱刻板的创作,以白描的方式建构情节。理发店面临着被拆毁的命运,这导致与之相关的各种各样的人在其中纠结。这出戏没有“高大全”的人物,只有观众每天都能看到的小人物。创作者努力追求人物的平民化和生活化,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回避剧中人物的缺点,具有亲切可信的效果。在这部戏中,亮子、小宝、英姿、华华、潇潇等人物让观众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熟悉的老街小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给毕飞宇的小说《推拿》的颁奖词中有一句话,“在日常人伦的基本状态中呈现人心风俗的经络”,这可以说是对叙事艺术特征的一个很好的概括,即在日常生活中讲故事,在日常生活中呈现人物,在日常生活中提升境界。《信仰》坚持根据人物的性格逻辑和社会现实背景来发展情节,而不是刻意安排高潮和结局。该剧在舞美设计中的场景还原了理发店和街巷,真实地展示了秦淮人家的民俗风情。它不仅是故事背景的形象展示,也是戏剧氛围的有效衬托。该剧用情感细腻的笔触书写人物生动的行为和语言,还原日常生活的场景:亮子对英姿半个世纪的感情是深刻的;英姿和华华一直是情感上的敌人;古稀之年的董师傅和李嫂眷恋他们的昔日岁月;小宝和潇潇的嬉戏斗嘴……这些邻里之间深厚的友谊从看似微不足道的行动、言语中慢慢地显露出来,有一种更现实的力量。人物的个性和内心冲突通过其语言、行为的细致表达,真实地反映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呈现出完整、生动的人物形象。作品还通过充满生活情趣的场景加深了观众对生活的感知,产生了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三、诙谐幽默的戏剧语言

新世纪以来,戏剧创作的一个重大变化是创作观念的变化和创作风格的亲民化。许多作品把创作视角集中在普通人身上,讲述普通人的故事,揭示他们的情感,塑造普通人的形象,展示“草根”的力量。这其中,有两种戏剧作品与“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一种是以各种“能人”为主要人物的戏剧,一种是反映普通人的情绪、情感生活的戏剧。对于话剧《信仰》来说,说着当地的语言,饰演着身边的人,聊些琐碎的家常——这是最触动观众心灵的地方,它给予观众一种仿佛生活在邻里之间的亲切感。剧中的对话多使用南京话,不仅使整部戏剧呈现出明显的地域特色,而且诙谐幽默,引人入胜。例如甄小宝建议父亲卖掉房子的一段戏:

甄小宝:老宝,最近,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有的人,站着就把钱挣了;为什么有的人,坐着也把钱挣了。而我们,又跑又跳、又吵又闹还就是挣不着钱呢?

亮叔:你啊,不把那些臭毛病改了,这辈子也挣不着钱。

甄小宝:我不是在说我。我到哪儿挣不着钱啊?此处不挣钱,自有爷挣钱处。我是在操您的心啊。

亮叔:我要你操什么心?我规规矩矩开店,哪年不挣个……这是商业机密,赚头我不告诉你。

甄小亮:可是您太辛苦啦!

亮叔:别跟我绕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吧?

甄小宝:我啊,想让您,躺着就把钱挣了。

亮叔:躺着?挣钱?那除非……你咒我呢?!

甄小宝:您别胡乱联想啊。我是说啊,让您躺在家里啥事不干,消消停停的,每年净挣百八十万。

这种充满人生情趣的对话和潜台词,可以说贯穿了整部话剧。幽默、机智的语言,独特的情感色彩,使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显得更加丰满、生动和立体,很多戏剧段落在让观众发笑的同时,能够更加深刻地体会出其中的内涵。这样的戏剧语言让观众感到生动而快乐,完全没有那种“高台教化”的枯燥感,在弘扬“正能量”的同时,充分展现了戏剧艺术的语言魅力。

这部话剧的时间跨度较大,以50年的历史变迁塑造了以主人公亮叔为代表的一代人的感人形象;其表演风格也是独特的,角色之间似乎没有交流,但他们之间又总是有关联的;演出期间,演员和观众经常交流,还有表演与新媒体的融合……这些都给演员在人物塑造和人物的内在情感把握上带来一定难度,但演员基本上都很好地完成了角色塑造——亮叔能够容忍屈辱,敢于承担责任;小明星演员厉睿哲饰演的精精儿、优秀演员郭丽彤饰演的空空儿的表演都很好地调节了戏剧的气氛。整个作品贴近生活,具有细腻而丰富的质感。

作为一部具有探索性的新剧,平实的叙事风格和独辟蹊径的舞台呈现使得《信仰》这部剧充满话题性。分析其成功的原因,首先在于剧作家能够为了满足观众更深层次的精神需求,努力融入生活、贴近现实,勇于、乐于选择来自现实生活中的创作素材,关心普通人的心理状态,为最生动的生活呐喊,充分发挥民间和草根戏剧的特点;同时,其作品幽默的语言、真实的情感表达、史诗性叙述三位一体的创作思路,也使这部话剧呈现出新的面貌。作品不仅打破了传统的戏剧结构,重塑了舞台的表现力,而且给观众带来了别开生面的视觉冲击和情感体验。

注释:

[1] 谭霈生.论戏剧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0).

[2] 刘平.现代舞台艺术观察与思考:“小人物”的光彩[N].人民日报,2013-12-20.

猜你喜欢
理发店普通人话剧
跟随光影,看看普通人的故事
普通人的梦
向这些普通人致敬
浅谈文学性在话剧中的重要性
普通人拜登
2021年有一家理发店决定关门
再见啦,秋天!
话剧《惊梦》
五行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