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

⊙裴宁

夏日里，阳光灿烈，我慵懒地趴沙发上，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哒哒哒”的声音，那是谁？脑海中浮现出一双金色高跟鞋……。

那是上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女同学叫赵曼，她很胖很憨厚，男生把她当哥们。当时的我是学生会干部，是老师面前的小红人儿，经常让她帮我干苦力活，她也从不抱怨。

快毕业那年重新分班了，她和隔壁班的男孩林做了同桌。林学习成绩很好，分班后的第一年在校园晚会唱的“同桌的你”吸引到无数“粉丝”，赵曼因这一首歌拉开了漫长的“暗恋之旅”，并打算在圣诞晚会表白。

毕业前最后一个圣诞狂欢会上，老师让每人表演一个节目再拥抱一个关系要好的同学。赵曼上场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仿佛看到自家孩子进入赛场，那一刻我是希望她成功的，也觉得她没有我想的那样差，可当她讲完话我就彻底崩溃了，到现在还记得她磕磕巴巴说的几句话：

“老师们、同学们，我…我叫赵曼”（周边哄堂大笑，大家说你叫“赵胖儿”啊）

“还…有半年就实习了，我的愿望是…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给他做饭我也愿意！”（满脸通红）

我瞬间收起了对她的信心。

说完她就走到林身边弯着厚重而肥胖的身躯胆怯的拥抱了一下，而同学们像疯了一样，边拍桌边大笑，林面无表情且安静地说：“谢谢，我不喜欢你”，同学们再次哄堂大笑并说 “丢人了吧？真是乌鸦想变凤凰啊！赵大胖儿去撞墙吧”，赵曼哇的一声哭了，可能是刚发言过后的紧张、也“可能”是被拒绝后的失望，我从未见过没心没肺的她会哭到五官几乎变形，但是很快她就安静下来，仿佛要安静的完成这场晚会仪式然后自刎。

老师只是淡淡一笑。

林上场后，优雅的背了一首古诗 “酬刘柴桑”，赵曼的眼神却再也没有抬起头看过他一眼。当我上场的时候，慷慨激昂的表达了对老师和同学的感激并拥抱了老师，老师马上对我赞不绝口，还轻责了赵曼应该向我学习。赵曼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我始终没能说出一些话来安慰她，鞠躬的时候我看见她自己出去了，那个厚重的身影却让我隐隐作痛。

圣诞晚会就这样结束了，而赵曼的表白无疑成为了班级乃至年级茶余饭后的笑料，后来因为要毕业了，大家开始焦头烂额的准备面试，“赵曼事件”仿佛被大家忘却了，但是后来她再也不帮我们干活了、不再疯癫打闹，自己搬到最后一排经常带着耳机发呆，我们便渐渐疏远了……

时间过的很快，短暂的实习让我们初步经历了社会的洗礼，第一次变成自己期待中的 “大人”，第一次学会化妆穿高跟鞋，重返校园的心是激动欣喜的，小小的教室里同学越来越多，有的还带了自己的朋友来。当老师发言讲到本届两名优秀毕业实习生分别是我和赵曼时，我差异了！这个我几乎要忘记的人，重新深刻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的内心竟是如此恐慌。

随着座椅挪动的声音我转头望过去，瞬间惊呆了：那是怎样一张精致而好看的脸和一副苗条的身材啊！她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和一双金色的高跟鞋，淡淡的妆容配着长长的头发，皮肤愈发显得白皙。学生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确实是赵曼，那个被我们一进教室就误以为是同学朋友的赵曼，那个当初被我们嫌弃的赵曼，她用一年的时间改变了自己……

拿完毕业证我和林走在赵曼的前面，手心浸满了汗珠不愿回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慌张，我隐约感觉到自己那平底鞋每踩下一步就像是掉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不再是那个总被老师表扬的人和高高在上的学生会干部了，所有的小骄傲都被一个曾经不起眼的人比下去了；我想没有人能够理解那种心情，那是热爱并享受过青春的人才会有的情绪。

时值盛夏，太阳炙热，我阵阵眩晕。

几个月后突然收到赵曼的简讯，她邀请我和林一起聚会。

记得那时已是深秋了，我带着精心包装的巧克力，特意穿了一件当下流行的外套、踩着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去赴约，我以为她会很高傲，但她在接过巧克力时，温柔小声地说“为了减肥好久没有吃过巧克力了哦，”那一瞬间，我惭愧不已。

那天我们喝了好多酒，我从不知赵曼那么能喝，也从不知她瘦下来那么好看，我醉意微醺的看着她，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记得快回去时天色已晚，我们醉醺醺的坐在地上哭了好久，看着满地的落叶，我猛的想起林在那个圣诞夜背的古诗“榈庭多落叶，概然知已秋”，傍晚的星空一点点卷盖了夕阳的余晖，那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苍凉。

后来我才知道，赵曼很早就喜欢林了，一直以为那首《同桌的你》是为她而唱，赵曼误以为林心里是有她的，而我这个被她认为最重要的朋友却没能在她被大家否定时给她安慰。从心智上，我一开始就输给了赵曼，是她让我看清我那扭曲的三观，但她的蜕变注定了此生不凡。

如今我已工作多年，但很多时候都会想起赵曼。我从未停止努力但再也不敢骄傲，再不敢看轻每个人。身边的朋友各种各样，不全是社会中的佼佼者，但每当我有困难的时候，他们都会真心待我，我深刻的明白：不管他们是怎样的人，能够厚爱于我才是我应该骄傲的。

然而，我还是落下一个毛病，总喜欢为自己挑选各种各样的高跟鞋，仿佛是我力气的支撑点，纵然滑稽却很难改掉，但感谢赵曼，感谢我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