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淑玲
一
一到冬季,母亲就爱半宿半宿地咳。母亲怕吵了我们睡觉,就在枕边放一杯水,咳了,就起来喝几口缓解一下。母亲咳得很重,把夜色震得七零八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的觉。她想过很多法子,吃药、打针,都只是解一时之急,没法根治,年年犯。
我找做大夫的朋友看了,人家说,母亲的咳,看着不像哮喘,倒像是过敏性气管炎,应忌辛辣,宜清淡。平时多注意饮食、休息,辅以药物,会抑制复发。
我买了喷剂送回家,嘱咐母亲好好用药,嗓子紧了,就喷一下。
过年回家,父亲高兴地说:“你买的药真好,你妈一整冬没咳。”我很欣慰,果然药到病除。
父亲口味重,爱吃辣。炒菜的时候,我问:“辣椒在哪儿?”父亲说:“大夫不是说你妈要少吃辣吗?干脆不放了。对了,盐也少放,捏一点儿就行。”
那一顿饭菜几乎无味,父亲却吃得心满意足。
我懂了,母亲的咳不是病,是为了父亲,一日一日,一点儿一点儿给自己身体下的“毒”。治好母亲咳嗽的,也不是我的药,而是父亲守护的这些日常,它无声,却绵绵不绝,是修补身心最好的一味药。
二
大学毕业,她铁了心要随男孩去远方的城市。
母亲舍不得,说:“丫啊,你身子弱,离我近点儿,咱不去甘肃,成吗?妈看着你才踏实……妈怕你受委屈。”
四年同窗,时间的藤蔓上结满了甜蜜的果实。她觉得,自己的爱情是一件华美的羽衣,她恨不得在每一个日子里踮起脚尖舞蹈。
结婚第二年,她病了,肾炎……第三个年头,丈夫嗫嚅地说,他是家里的独子,老人催着想要孩子了。
那天,她走在大西北的风沙里,风沙好大啊,卷着人跑,要吃人似的。她想,自己要是一根草多好,可以跟着风回家。
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真小,挂在山上,像结出的一枚干瘪果实。
她终究回到了家。
母亲把存折拿出来,一个一个摆开,3000元的,8000元的,10000元的……像一面面鲜红的旗帜,映得她眼疼。
“丫啊,不怕,妈带你治病。”
北京,天津,秦皇岛……三年奔波,大医院,小诊所,山一程,水一程。
有大夫给开了药,说能治好,嘱咐家人,这病要三分治、七分养,忌劳累,忌生冷,忌多脂,忌多盐……诸多禁忌如天书一般细微烦琐。吃饭吃菜都得有节制,就连吃盐也有明确的克数要求,母亲几乎是数着盐粒放。
母亲没上过几年学,怕自己弄错了,就拿着医嘱一遍遍背。母亲算好了时间,不管地里活儿多忙,都赶着点儿回来给她做饭。
后来,她的病好了,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深深知道,治好她的病的除了大夫的药,更离不开母亲这几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懂了,人世间的母爱是一味最好的药,无毒副作用,且永不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