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和时代相匹配的大书
——梁晓声长篇小说《人世间》研讨会发言摘要

2019-11-12 18:33
青年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梁晓声人世间小说

时 间:2019年1月23日上午9∶00—12∶00

地 点:中国作家协会十层会议室

主 题:梁晓声长篇小说《人世间》研讨会

主持人:何向阳

何向阳

(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今天是我们三家,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中国青年出版总社和文艺报社共同举办著名作家梁晓声先生长篇小说《人世间》研讨会。梁老师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作家。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他创作《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知青》,到二〇一八年推出一百一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人世间》,他的创作贯穿了改革开放四十年,留下了一代人的国家记忆。《人世间》三卷本巨著,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直写到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写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也写了中国人民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景。这部书是二〇一七年度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也是“十三五”国家重点出版物出版规划项目,同时还获得了二〇一八年度国家出版基金的资助。这部书出版以来,引起了文学界、评论界的关注,被称为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长篇佳作。今天我们请各位评论家和媒体朋友来共同研讨这部作品,也邀请到了《人世间》的作者、著名作家梁晓声先生。我们这次研讨会,得到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报》《中华读书报》《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中国青年报》《北京青年报》、中国作家网、腾讯网、中国青年网等媒体的大力支持,一并感谢。现在,我们请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同志讲话。

李敬泽

(中国作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这是一个重要的作品。它的重要,绝不仅仅因为是梁晓声老师写的,也绝不仅仅因为篇幅这么大。这部小说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早期开始,差不多写到现在,在这样的跨度中,非常有力地写出了时代的变迁,也写出了在时代变迁中的人的性格精神。我昨天晚上看到最后,看到秉昆拉着郑娟的手,人老了感情脆弱,看到这地方有点要老泪横流的感觉了,确实很打动人。

晓声老师在自我表述的时候讲,他这是向传统现实主义致敬。因为在中国、在我们语境中,一说传统现实主义,似乎就是一个老的不大管用的现实主义。其实我是觉得,也不分传统不传统,关键是管用不管用,我觉得在晓声老师这里是有效的,也值得很好地去总结和探讨。

一部小说看下来,晓声老师有非常重要的探索。说起来容易,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在这些年的文学实践中,相当难以做到的,是什么呢?就是有说服力的想象、有力的想象:人应该是什么样?人可以是什么样?这部书在这方面的探索,特别具有针对我们当下文学创作的特殊意义。我们现在讲塑造新人也好,塑造典型人物也好,实际上多多少少都应该包含着一个理想的向度。这个向度,在我们文化语境中是如何实现的?晓声老师这部书,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强有力的一个例证。

我看完了这部书,衷心地祝贺晓声老师:确实是一部大书,不是篇幅大,是书本身就大。

皮 钧

(中国青年出版总社党委书记、社长):我们很幸运,中青社能够得到梁老师的青睐,给了我们这部很重要的作品。我们感到很荣幸,努力把它做好。在这里我想讲讲我的感受。

一是,这样一个作品对当下青年人的价值。我们一直认为,创造历史有两种方式,一种在现实世界中去创造它,还有一种是在精神世界里创造它。而后人往往更多的地是从精神塑造来理解时代,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过程,后人对前人是无法理解的。我们认为这是一部人民视角的改革开放的历史,因为今天很多年轻人是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不知道那个时代的人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是怎么走过来的,包括内心真正的想法。

其二,改革开放以来,国家有很大的变化,但是有一个东西我们在退化,就是读文学。我们过去认为文学可以塑造人的各个方面。现在很多人变成利己主义者,他们不再从文学里汲取营养,而是从非常现实的东西中提取营养,这样对一代人的塑造是不完整的,所以我们希望有真正好的文学作品去为我们未来的青年人塑造一个健康的精神世界。十九大报告提出到本世纪中叶建成社会主义强国,我们算一下二〇五〇年那个时候九〇后正好是六十岁,换言之,这一代人要成为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担当者,他们的精神品质,他们的所有方面,直接决定国家的特质,我们用什么来塑造这代人,也直接决定我们这个战略能不能实现。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希望有更多像梁老师《人世间》这样的作品,来塑造这一代人。九〇后很快三十岁了,能不能在价值观方面更进一步,在跟上时代的变化时,把我们的传统继承下去,都需要我们有好的文学作品,有好的精神塑造者来做这个事。

梁鸿鹰

(《文艺报》总编辑):在我们的民族比任何时候都接近伟大复兴的时代里,人们渴望看到从历史深处走来、能够从中汲取时代奋进的力量、激励我们迈向新未来的作品,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时代激情,在历史现实的对比中启示人们开拓未来。作品以北方城市里周姓平民子弟的生活轨迹和命运为主线,叙述了由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至今的普通百姓的生活历程,绘就了我国社会半个世纪巨大变革的形象画卷,让人们能够沿着作品这条线索,看清楚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这部长篇小说以极富年代感的笔触,多角度、多方位、多层次展现人世间的社会生活情形,反映了各个时期政治浪潮中人们的生活和希望,思想的交织、观念的碰撞和精神的成长,为我们认识过往社会生活提供了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立体形象史。随着时代的进步,城市从食品供应、市民就业,到工业结构、市场布局、社会问题,都能从小说中找到认知的凭据。这些坎坎坷坷的过往,这些被时间的流逝所冲刷的一切,无不记录了我们民族一路前行的艰辛,让人们明白,每个人与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都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明过往,知兴替,才能增添前行的勇气。

这部长篇小说有着很强烈的价值坚守,浓厚的家国意识、家国一体的精神充溢并流淌在作品之中。作家和自己笔下的人物坚信,历史是公正的,社会是进步的,我们每一个身处时代中的人都不能放弃对真、对善、对美的信念,在一个国家的进步和发展中,每个人都不能放弃自己身上的责任。不管人如何卑微、职业如何低下、家境如何贫穷,我们作为一个人对社会所肩负的责任不能放弃。只有把自己和国家紧密联系起来,才能找到根本的出路。《人世间》形象地诠释了这一真理。

小说有着弘扬向上、与人为善的积极价值观。作家坚信,不管世道如何变化万千,即便是各自的个性、学识有天壤之别,也都不能没有做人的道德底线,坚守努力做好人不做坏事,尽能力去帮助他人的人生信念,这是最应该的。小说选取周秉昆为主人公,把主要笔墨放在周秉昆这样一个普通人身上,以他为主角来结构整个故事,对广大底层民众的精神向往有很强的提振作用。这个人物历经磨难但始终是向上的、向善的,他的人性没有扭曲,没有陷入不义,始终是个充满希望、积极向上的人,从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这个阶层的光亮。在大浪淘沙的时代,在平凡的世界里,这些最普通的人正寄托着民族的希望。

任何文艺创作的基本出发点均应基于推动社会的文明进步,有助于生活的合理健全发展,有利于推动人在合乎人性前提下的自由全面发展,由此引领创作观念和审美理想,坚持批判反思与弘扬正气相统一的价值导向。作品坚持平民视角,站在沉默的大多数一边,深刻体察普通人的生活,细致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讴歌秉昆的守承诺、敢于担当、扶危济困,赞赏赶超、进步、晓光、郑娟、吴倩等人,困苦中的互助互爱、肝胆相照。这些普通人不遗余力地践行着中国传统美德,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作者对人性的理想、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作品题材容量大,时空跨度大,刻画人物多,既抒写了中国社会发展的光荣与梦想,也反映了改革开放进程的艰难和复杂,寄托了作者悲天悯人的深重情怀,拯救苦难的深刻冲动。小说的现实主义成就同样表现在人物塑造方面,一个个独特而鲜明的人物性格,使作品具备了很强的艺术魅力。如果说周秉昆是城市底层的代表,那么周秉义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多的是代表国家意志。这一从国家层面来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人物形象,寄托了作者对国家治理的理想,他上大学、到军工厂当书记、当市委书记,再从中纪委回到家乡从事老城区改造;他的社会理想就是维护公平正义,让居者有其屋,让劳者得其所应得,是人世间正义的化身,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样给人以巨大的信心和力量。

李师东

(中国青年出版总社副总编辑、《人世间》责编之一):我向大家介绍《人世间》这部书的出版情况。第一,作为出版社我们为什么要出这么一部书。这部书跟梁老师以前的写作有很大的不同。他回到自己生活的原点,从自己熟悉的城市平民生活写起,然后一步一步发散到其他的社会阶层,写不同社会阶层的生存状态,写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的交集。这部书是梁老师对自己几十年的生活积累、社会阅历和人生经验的一次全方位的调动。这种调动可以从很多方面去解读,梁老师的小说里面的人物,给我们很强烈的带入感。梁老师写这部书,就是要把他对历史和现实的认知,写给今天的读者看。

第二,这部书梁老师是怎么写的。他从构思到完稿用了八年的时间。二〇一〇年开始构思,二〇一三年开始写,到二〇一七年的下半年完成。梁老师具体在怎么写,我们是深有感触的。梁老师是一笔一画在写,他没有用电脑,他的面前,摆了一摞四百字的大稿纸,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三千六百多页。本书另外一位责任编辑李钊平发现了一个秘密:梁老师的第一卷每个字都写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放在格子里面稳稳当当,到了第二卷字就慢慢胀开了,第三卷的时候,字里行间就开始拳打脚踢。从字迹上的变化,可以看出梁老师写作的艰辛和坚韧。

第三,我们是怎么编辑出版这部书的。我们和梁老师的互动,要说的实在太多,书名是怎么起的,内容是怎么加工的,包括我们在某些细节描写上、某些时间节点上,是怎么互相切磋的,这些都有属于回忆录的性质。我只说一点:我们跟梁老师怎么签出版合同的。梁老师作为一个知名作家,用了八年时间写了这部长篇,按理说他应该提出他的明确要求,但是梁老师没有。我记得很清楚,二〇一五年的十月二十日,我和梁老师谈这部书的出版,一直到二〇一七年的六月五日,我们跟梁老师签合同,梁老师没提任何条件,版税多少还是我提出来的。拿着空白的合同跟梁老师谈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但是梁老师没给我们任何压力。皮钧社长说过:“梁老师对我们中青社这么信任,我们更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所以对这部书我们上上下下是一致重视的。

我们从五月份出版这套书以后,开展了一系列的活动,梁老师给了我们非常大的配合和支持。我们从线上到线下、从南到北,做讲座、做研讨、做签售一共举办了二十多场,非常密集,所到之处反响非常好。梁老师的粉丝确实多。有一个小插曲,我们在江西,中共弋阳县委请梁老师讲课。会后县上请梁老师签了一套《人世间》送给一位搬迁困难户,这位困难户是梁老师的粉丝。第二天早上他就通知县里,准备搬迁了。梁老师的一套书不经意间解决了当地一道久拖未决的搬迁难题。

我们将广泛听取意见,使《人世间》日臻完善。

吴秉杰

(中国作协创研部原主任):一部长达一百一十五万字的小说,且能写得如此好看,接地气,拨人心弦又直指现实人生,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文学挑战。从“文革”后期一九七二年开始着墨,到粉碎“四人帮”后的思想解放运动、改革开放,接着便是本世纪十多年的社会变化,前后四五十年,一气呵成,很难说是“三部曲”,更像是一部完整的“人世间”。这中间,宽度与空间的范畴,取代了时间沿革的历史概念。我们确已经历了太多的历史动荡,旧貌换新颜,生活方式及社会经济形态都有了快速的发展,但精神结构、人生追求却依然不变。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要向何处去,这古老的命题,依然在人世间回响。

晓声的这部小说是一部立意在向现实主义致敬的长篇。传统现实主义的长篇创作追求的是要把社会、历史、人生,包括底层生活及人物能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描绘与反映出来。现实主义创作在反映时代生活之外,通常还要有第二主题。第一主题经常是共同的,社会生活所赋予的,而第二主题则是作者的创作所赋予的,镌刻着作者的思想感情与精神追求。周秉义、周蓉、周秉昆兄妹三人有不同的人生路,自然也有不同的命运归宿。一个工人家庭的分化与变异意味着什么,有何启示意义?这本身便耐人寻味。中国的工人阶级结构与知识分子结构都已发生巨大的变化。《人世间》当然不是主要描写知识分子的小说,却以一个工人家庭的子女随时代变迁而逐步展开的社会人生,在相互参照中展示了一幅广阔的社会图景。

晓声的《人世间》是朴素的。朴素的另一种意思就是它描写的都是和我们最接近的人,最基本的广大的社会存在,甚至于就是我们自己。周秉昆作为中心人物与价值支点的理由,也因为作品同时写了他周围的人,他的朋友与伙伴,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有关婚姻、家庭、工作与前途的人生故事,都丰富了人世间的内容。善良既是一种需要,也是一种动力。而“情义无价”,这种“情”和“义”同周家三兄妹所书写的人生一样,又都经受了新的时代的检验。我认为,《人世间》并不是普通的历史书写,更不是编年史的写法,而是一种包容性的人生书写。这使他的这部直指当代人生的作品,不仅自然地拥有了现实主义的历史认识价值、社会价值,更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价值。

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相比,可以把《平凡的世界》看作是路遥的小说《人生》与《在困难的日子里》的一种延伸;《人世间》则是进一步的历史延伸,并且拥有了更为丰富的人物与故事。与格非的《江南三部曲》相比,它少了一些寓言的色彩,更多是原色调的叙事。梁晓声当年是以写知青文学而蜚声文坛的,现在看来几十年后的有关知青的各种评价、意见和争论,在他当年的作品中仍都能寻到踪迹与反映。《人世间》同样如此,它并不要回答所有的问题,却包含着所有的问题。

孟繁华

(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梁晓声一直是当代中国文学核心资源、知青文学代表作家,一直秉持理想主义情怀。他的作品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这些作品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文学的核心部分,梁晓声是当代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人世间》和他的知青小说完全不同,小说以周氏三兄妹的情形,写出了社会的巨大变迁,体现出梁晓声强大的叙事能力,小说中强调的人文关怀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人世间》不是以人物情节大开大阖、跌宕起伏取胜,而是让读者看到一九七二年到二〇一六年近半个世纪,中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世间》先后写到了知青插队、恢复高考、国企改革、“下海”、棚户区改造,一直写到“反腐”的今天。小说中出现的一些过去的事物,今天的年轻人可能会感到陌生。那个时代的生活的确如此,日子很艰难,大年三十买不上肉,洗澡要澡票,这些都是生活里面非常实在的事情。

《人世间》里,父亲虽然是个老工人,对子女读书却一直严格要求,周秉昆因为大量的阅读,成为编辑部主任,父亲对他没有考大学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周家三兄妹谈情说爱,男婚女嫁是迟早的事情,周家兄妹在这方面最为复杂。小说虽然写的是百姓生活,时代性在个人性格中仍然可见。《人世间》这部小说,是人世间情感的真切表达。

白 烨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晓声这部书有三大本,没看的时候给人一种畏惧感,拿起来看又觉着很过瘾。昨天在《当代》长篇小说论坛上,我为这部书写了一段话:“作品以某城市贫民区为场景,书写了一个普通家庭几代人的生活历程,作品反映了在时代变革与社会的转折中,个体人的自我奋斗和底层人的相互关照,不仅十分必要而且更为重要,无论在什么时代,自己的路要自己去走,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把握。”这部书看了以后,确实让我很意外,作品中比较独特的是,跟知青有关,但是主要不是写知青的,动用了成长的记忆、青春的记忆。过去写东西,晓声会在作品里头让你能感觉到某些特别突出的,甚至能摸得着的激情。现在凸显出来的部分,很内敛很见内功。

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写上世纪七十年代,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把那个时期的时代氛围,包括把人际关系和语言复现出来,是非常不容易的。作者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现实生活状态和焦虑不安的精神状态写得这么好,这么真实、自然、生动,让人难忘。我觉得就从这一部分看,这个作品就不得了。

刚才都说到晓声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一直在场,这本身是一种耐力表现。这样的人在文学写作上有特殊的耐力,耐力在什么地方,生命力在什么地方,活力也在什么地方。晓声是充满正义感的人,在作品能看出来,良善、正义表现得非常充分,这是核心价值观念,包括人和人之间的友爱和谐,坚守与时俱进的人文主义精神,采用的写法是不断更新的现实主义,“常青树”的背后是这样的精神和写法。这两年看到一些现象,《平凡的世界》《活着》《白鹿原》年销量都在百万册以上,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对经典的作品,大家还是喜欢,人文精神是永存的,现实主义是常青的。

贺绍俊

(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晓声是我特别敬重的作家,也是我觉得特别亲切的作家。我跟他有共同之处,我们都是知识青年。晓声非常珍惜他自己的这一段经历,他在这段经历中磨炼了意志,世界观的成熟跟这个是有关系的,在他以后的创作中间能够看出来。从《人世间》中我能够看出这样一种精神的延续。我就重点说两点。

第一点,我说他的理想主义。我觉得他珍惜知识青年,就在于他珍惜理想主义,假如说过去的理想主义有些虚空,那么我觉得晓声在他后来不断的创作中,把自己的理想和现实结合起来,使理想变得越来越实际。《人世间》,坚持理想主义,表现出对文学坚定的信念,在文学越来越失落的今天,仍然相信文学是有力量的。

还有一点,我要说说他的人道主义。这个小说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写起,很多作家通过这样的小说来反思历史,来对社会进行评价,但是晓声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儿,而是把重点放在情和义上。老一辈人批评我们现在的小说是无情无义的小说,反过来好的小说肯定是有情有义的。晓声在人世间的情和义上做文章,他把人道主义更加深化了,他从平民入手来讲这种情和义,很多段落读了都是很感动的,都感觉要流泪,就像周志刚背着一筐的东西,去看他的女儿周蓉,读着真的是很感动,甚至包括周志刚要逼着他的小儿子秉昆去郑娟家,重点也是在写情和义。小说的内容很实在,没有很多深奥的东西,也不去玩技巧,但是很缜密地写了这些细节,让人感动,感到这种情和义的可贵。

梁晓声是一个有政治情怀的人,这跟他的理想主义是密不可分的,他的这个理想主义和现实结合起来,能够充分地看出他对现实对历史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尤其他后来把今天我们都关注的反腐问题、拆迁问题很巧妙地安插在里面,通过这一切的生活体现他对情和义的看法。他有一个问题问得特别好,书中是秉昆问的,在大年三十周家聚会的晚上,大家谈得非常充分,秉昆是不怎么说话的,感觉不像他们那么有智慧,当他们说了很多的时候,秉昆忍不住问道,贪官污吏和刁民哪种对国家的危害更大?我觉得问得太好了,表现了梁晓声在这个小说表达的另一个主题,小说走向了人民主义。人民性过去是抽象化的人民性,他让人民性回到很具体的人身上,写平民不是一味地赞扬平民。这个小说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小说,很值得我们谈。我尤其佩服他写周家,三兄妹最后他选定了周秉昆作为主角,太精彩了!很多作家很容易把周秉义当主角,周蓉也是特立独行的知识分子形象,而秉昆是一个默默的平民,他是我们的主角,也是《人世间》的主角,这真的值得称赞。

张志忠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从《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而瞩目于文坛,梁晓声对理想主义的坚执,就成为其创作的醒目标识,同时也引发了相关的争议,就是如何处理理想主义与现实境遇的关系。《人世间》仍然是写作家所熟悉的A城,也不乏北大荒知青岁月的片段,但是,它的笔墨更为开阔,年代更为长久,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

作品中,周家三兄妹和他们的工人父亲,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欧阳山《三家巷》中同样是居于社会底层的热血青年周家兄妹。青年人与时代的交汇与冲突,到周秉昆三兄妹这里同样不能幸免,周秉昆三兄妹的人生道路也同样充满了山重水复千回百转。但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岁月中,他们的人生却有了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的深长意味,他们对种种人生况味的体验与反省,恰恰是《三家巷》中的周炳们还来不及进行的。周秉昆三兄妹所经历的,恰好是知青一代人从青春岁月走向社会到逐渐淡出的漫长人生,也是梁晓声自己生命成长中最为重要的半个世纪;与此同时,这也是当代中国历史大转型的五十年,是风云跌宕柳暗花明的伟大时代。作家自身和他笔下的人物,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云起伏世事沧桑,与伟大的变革时代一起成长。这样的时代,不但是步入政坛、身为中高级干部的周秉义,英姿勃发的年轻副教授周蓉们大有作为的时代,也给身为普通人的周秉昆带来各种机遇,遭逢各种波折,使得作品在政治、经济、文化、普通市民生活的不同层面上得以纵横交叉地展开,在时代进程与普通人命运的关节点上用力气,在周家兄妹及其朋友们的一次次春节聚会上做文章,由小见大地窥测出大时代的匆匆踪影。

作品的中心人物周秉昆,他的性格特征可以用“义”加以表述。周秉昆的“义”,是融合了各种文化要素的,这和许多作家在批判道德崩溃时竭力诉诸底层民众的道德优势是有所区别的。正是在一个个人生的重要关坎上,周秉昆的人性光辉不经意地显现出来。褪除了青春时代凌虚蹈空的理想之光,选取周秉昆这样一个鲜活的普通人为主人公,梁晓声的艺术选择,有了新的气象。

李国平

(陕西作协副主席、《小说评论》主编):我表达几个粗浅的感想。第一,我觉着《人世间》是一部和时代相匹配的书,是对时代的致敬,对时代主题的致敬,而读这部《人世间》也是向梁晓声老师表达致敬。我觉得《人世间》写出了大时代,写出了新旧时代的孕育和更迭,写出了时代大变局发生的内在历史逻辑,同时它又是情感史、形象史。《人世间》通过对感性和宏阔的时代场景的展示,不露痕迹地渗透着梁晓声书写人类情感的愿景。

第二,我想表达一个“哈尔滨情结”。这个哈尔滨不是地理概念,而是文化概念。它熏陶、塑造了梁晓声,影响了他的气质和修养。这个“哈尔滨情结”,可以置换成俄苏文化,再置换成俄苏文学,置换成十九世纪欧洲文学,《人世间》能读出十九世纪文学经典的基因。它不完全是叙事性、描写性的,而是有着明显的探寻性、对话性,作品中还铺垫着一个启蒙的主题,写出了人的高贵和人性的光辉。

第三,我想到了一个概念,叫“晚期写作”或者“晚期风格”。梁晓声老师说:“《人世间》是在尽最后的努力。”我读到过有类似心绪、思考的作品,我们有理由将《人世间》理解为梁老师的“晚期作品”。《人世间》承接着作者一贯的文学理念,呈现出对世界、对人世间更宽广更深厚的理解。梁老师阅人无数,阅历又激活了他,梁老师的积累和经验,对世界、人生的认知发生着变化,从而使自己的作品相对于知青时期由单纯变得浑厚。从这个角度讲,不难理解为什么《人世间》可以看作是梁晓声文学观的一次总结性呈现。

王春林

(山西大学教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首先做个论断,《人世间》是梁晓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我评价它是一部平民化的史诗性的长篇小说。我为什么这么评价呢?史诗性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揭示历史本质的目标,第二结构的时空跨度与规模,第三重大历史事实对艺术虚构的加入,第四英雄形象的创造和英雄主义的基调。《人世间》在前三个方面都毫无问题,可能会引起质疑的是第四个方面,也就是英雄形象的塑造。英雄往往跟战争联系在一块儿,但我觉得在和平年代同样会有英雄产生,《人世间》中类似周秉昆这样的形象,就可以看作是生活当中具有平民气质的英雄。这样理解的话,《人世间》就是当之无愧的史诗性的长篇小说。

另外,我想谈谈《人世间》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价值立场的确立。这部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先后写到了四五十位人物形象,其中周秉昆、周秉义、郑娟等,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觉得一部长篇小说,能不能写出一系列立得起来又有深度的人物形象,是衡量其优秀与否的重要标准。从这个角度说,《人世间》值得我们充分肯定。与此同时,我发现小说的结构非常有意思,它采用了一种以周家的三兄妹为中心的辐射状结构,周秉义跟庙堂、官场、上层联系在一块儿,周蓉跟广场、知识分子联系在一块儿,周秉昆跟民间的文化形态联系在一块儿。梁老师以一种海纳百川的方式,把时代社会完整地统摄在了作品中。

这部小说可谈的方面很多,我先说这么多,我要写一篇评论的话,题目就叫“民间伦理法则与史诗性书写”。

刘 琼

(《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主任):读了一年的长篇小说,到了年底,觉得特别高兴,今年,或者说近年,在丰富、大量的基数上出人意料地出现了精品力作。但是看《人世间》的感觉,迄今为止,是最激动、最享受的一次阅读体验。这样的小说,哪怕只碰到一本,我觉得今年也没有白白地读。可以说,这是当代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之一,而不仅仅是近年来的长篇小说界的精品。它是全面的而不是片面的,是历史的而不是片段的,是生动的而不是概念的,是新鲜的而不是陈旧的,是文学的而不是其他的,是有益的而不是有害的。更形象一点,我重新回到了读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优秀俄苏文学的时代,它极好地继承和发扬了俄苏文学的本质精神,充分地体现了科学的历史观、浪漫的人文精神和出色的文学表达三结合。

一、文学书写中特别珍贵的科学的历史观。对于历史的本质性,对于历史的整体性,对于历史的丰满性,对于历史的复杂性,都有清醒的科学的扎实描述。这是一个角度的半个世纪的书写。历史的真实,不仅准确形象地呈现在文字里,而且提供了闻所未闻的可信赖的经验。大历史的书写形象有机地体现在小历史的描述中,使小历史的交代真实、可信、有动力。

二、文学是积极地有态度地介入生活。文学的触角敏锐地、勇敢地、有效地探入整个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世间》的探入空间是东北某个城市某个角落的平民区——或者用更有色彩的词是贫民区。通过对这个贫民区从形成到最后消失和被改造的漫长历史的展示,记录整个大时代不断变化下的人们的生活乃至命运的变迁,探讨他们的苦乐悲欢以及背后的原因。最有价值的是,探讨社会各阶层主要是社会底层和社会基层的构成,包括经济的决定性作用、文化的提升作用。最关键的是,它充分地发挥了文学介入生活的功能。它思考、它探索、它寻找、它提出了许多真问题,并用生活自身来解决、解答它,而不是发牢骚。对阶层问题的探讨,客观上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但阶层也能相逢,也能交流,甚至变迁。

三、珍贵的革命浪漫主义气质和人文精神。对于理想生活包括爱情的理解和追求,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对于美的追求,对于动人情感的热爱,这种气质和精神,不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而是建立在现实生活的土壤里。比如一个杀人犯的年轻的遗孀怎么打动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他的惊悸、恐慌、执着和承担,是一步一步地累积起来。比如写到他对于遗腹子的情感的复杂性,对于妻子的盲人弟弟情感的描写,非常准确真实,符合我们的生活本质。而且,并没有止于此,主人公还在不断地反思,随着条件的变换,不断地在成长。

何 弘

(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主任):《人世间》是一部具有史诗品格的优秀长篇小说。《人世间》没有正面写大的历史事件,但通过百姓的日常生活,五十年来所有重大事件的影子却被清晰地折射了出来,并由此很好地表现了时代变迁与人物命运内在的勾连。

《人世间》描写的光字片区,那里生活的民众大都处于社会底层,生活的困难、生存的艰难是他们基本的人生处境。但是,作品丝毫没有渲染这种苦难,相反,它重点表达的是在苦难中展现出来的人性中一切美好的东西。对友谊、爱情、道德和正义的歌颂是作品的基本旋律。秉昆从少年到老年,一生都在践行这些美好的品德。光字片区的街道虽然破烂,但分别以仁、义、礼、智、信命名。这其实也是一种隐喻,象征着不管多么贫穷艰难,人世间只要有这些美好的品德在,人们的生活就有希望。

《人世间》唱响的是一曲责任和担当的赞歌。作品描写了与光字片区相关的各种人物,他们身上都有一个美好的品格,就是富有担当精神。秉昆身处底层也好,秉义身居高位也罢,周蓉身处知识界也好,吕川位居高层也好,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承担着自己的责任。在当下的社会背景下,倡导为国家、为民族勇于担当的精神,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人世间》是高扬理想主义精神的作品,有信仰,有方向。《人世间》描写了生存的艰难,但始终高扬着理想主义精神,总能给人以希望和光明。更为难得的是,梁晓声作为知青文学的代表性作家,在表现理想主义和信仰的同时,坚持对知识的尊重,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这就与很多知青文学以理想主义来排斥知识有着根本的不同,是对“反智主义”倾向的有力反拨。这是这部作品另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概括来说,《人世间》是一部表现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至今百姓生活的优秀长篇小说,作品高扬理想主义精神,讴歌人世间美好的品德、情感,充满正能量,具有史诗品格。

李朝全

(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我讲三点,第一点我想讲讲梁老师的写作理想。在二〇一四年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总书记对梁晓声说,希望能够写出更多让青年有精神上的故乡的文艺作品。晓声老师也是这么做的,要写一部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写出我们这一代人或者用周秉昆的话说叫“寻常百姓人家的好故事”,把弘扬真善美和现实思考结合起来,这是梁老师的写作理想。

第二点,晓声老师的写作是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带有作家生命体温和记忆的写作。我们从《人世间》的开篇能看到,发生故事的地方——北方的省会城市,把这个城市的命运和一个家庭三代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把一个城市的史记和一个家庭的史记交织在一起,我们能看到作家的深意。

第三点,作家写出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世间”,这种有情有义不仅体现在亲人之间,也体现在朋友之间、陌生人之间。作品最重要的是写出了那一代人的有情有义,有理想主义光芒,并通过描写这样的一代人的成长经历、心路历程来感召今天的青年一代。

张 莉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我扼要说一些自己的观点。我觉得《人世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面诗意的镜子,是一部特别让人感动、感慨、感怀的作品。

《人世间》采取了一种很传统的现实主义写作手法,现实主义要展现的是事物本来的样子,要具生活性,我觉得《人世间》达到了生活性。纸面上的人物、生活,被艺术带往不同的可能;每一个人、每一种生活,给了我们不同的可能。

我认为《人世间》最最打动人的部分,是梁老师对世界、对人世情感的理解。他看重中国人之所以是中国人的那部分东西,比如说诚恳,比如说伦理,比如说对爱的开放性的理解。一个作家最优秀的地方不是用头脑去理解他人,而是用情感去理解他人,《人世间》弥足珍贵的地方就是用情感去理解情感,用人心去理解人心,这种理解让人尊敬。

刘 颋

(《文艺报》评论部主任):在《人世间》里,梁老师写的是普通人的精神变迁和心灵成长史,呈现了平凡中的家长里短,作品里的曲折坎坷不是“故事”,而是精神、心灵上的一次次碰撞和阵痛,以及人物在碰撞和疼痛之后寻找出路时的迷茫、执着和努力。这是我心目中的好小说,也是好小说应该干的事,好小说家应该干的事情。

这是一部特别让人感慨万千的小说。小说发展到今天,技法、观念、结构、思想性以及哲学含义,都更丰富、多样、深刻了,但是为什么《人世间》这样一部无论写法还是文学观念都非常朴素、传统的小说令人如此感慨呢?可能涉及一个问题。在那么多的技术、技法的探索之后,我们还需要沉潜下来想一想:好小说究竟该给读者提供什么样的思考?好小说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我觉得也许好小说最重要的是,将某种思想以文化的形式潜移默化地渗透进小说的人物身上,再渗透到读者心里面去。因此我认为这部小说非常复杂丰富,不是可以简单阐释清楚的。我就说这么多,向梁老师表达敬意。

刘大先

(中国社科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梁老师的作品我看完后非常感动,我认为这如果不是二〇一八年最重要的作品,也至少应该是排在前几名的。从个人生命史角度来说,这部小说的节奏是一首变奏曲——个人生命的变奏曲,上部写对未来充满向往的青年,中部写在焦虑挣扎中生活的中年,下部写豁达的晚年,分别对应早期浪漫主义风格,写实主义的色彩和批判现实主义的思辨风格、节奏是在变化的。在变化中,我没感觉梁老师是一个老年人,只感觉到作品后面是一个充满内在激情的有生命力的人。

此外,它是一部生活史,并且浸润着社会分析。梁老师对阶层问题特别敏感,小说里也有非常多的阶层分析内容。在梁老师的文本里充满民间中国和政治中国之间相互思辨的价值观,这背后隐藏着人道主义的价值观。现实主义一般是将重大命题纳入个人经验中,并通过个人遭遇映射出时代与历史。梁老师对现实主义的遗产进行了发扬和光大,《人世间》的价值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

岳 雯

(中国作协创研部理论处处长、副研究员):读完小说我特别特别激动,我们私下热烈地讨论它,也在别的研讨会上讨论。我觉得它是一部罕见的不可多得的文本。小说可以讨论的地方非常多,但我想重点谈一下好人主义。好人主义有几个层面的内容:

第一,好人主义的底子是什么?我认为是传统文化,它在民间的朴素的可能是在最底层的老百姓那里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这是支撑他们成为好人最根本性的东西,是一层底色。

第二,人没有所谓生来就“好”就“善”,或者说没有经过挑战、经历艰难、经过反复思量的“善”,不能成为真正的“善”。好人都是相对的,小说里写的老太太形象,对于周秉昆来说,这个老太太绝对是好人,在别人迷茫时伸出援手,物质上分担,精神上指引;对另外的人来说,就是噩梦,她利用自己的权力,伤害了他人。我们如果是拿“是否对我好”作为衡量“好”的标准,“好”会显得非常狭隘,“好”是变化的和相对的。

第三,好人是否需要有判断力。

第四,好人能否获得安慰。

因为会议时间不够,我就先讲这些。

饶 翔

(《光明日报》文化周末版副主编):第一,这部大作品证明了梁晓声不愧是新时期的大作家,“大”不光指篇幅的大小,还包括面向时代面向社会表达的不是个人的小情绪,而是关注推动社会进步的大问题;有自觉的担当意识,在时代与社会之间建立自己的联系,具有批判精神。这是那一代的作家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第二,对城市空间的重新书写。梁老师复现了老工业基地哈尔滨的文化,这是特别有意义的一点。

第三,没有小说是客观的,能够避免作家的道德激情。他的语言风格非常“润”,很打动我。有一个情节写到老工人周志刚怎么样教育儿子,我觉得读者看到这一段,会被作家传达的做人的道义所感染。

梁晓声

(著名作家,《人世间》作者):非常感谢大家,也非常感动。平均下来我每年要为基层的写作者写十五六本书的序或者评论。这些作者大多我不认识,作品一般二十几万字,多是散文,小说很少。我写一篇序,翻阅一天书稿,然后第二天上午思考下午来写,总之是要两天的时间。三卷本别人的书,看完之后要写出评论谈出些什么,我个人感觉差不多得花费八九天的时间。大家为了研讨会,为了这部书,出于对我的鼓励和友爱,拿出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我非常感动,也非常的欣慰。几位年轻的朋友,他们对作品比较喜欢,我感到特别欣慰。岳雯没有说完,还可以电话里说,我会把这些意见都好好地消化。

我到五十五岁以后,有一天才忽然明白,我们的文学作品,还是要写人在生活中应该是怎么样的。我写的共乐区就是哈尔滨的共乐区,光字片就是哈尔滨的光字片,找不到另外的区名、街名把它置换一下。我经历过“文革”,接受过许多电视台的采访,他们总是问我一个问题——“谈谈你在‘文革’的时候”。我讲我在“文革”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这件事我不能追随,由于文学对我的影响,文学的强大力量告诉我,街面上发生的那些事是不对的。就这一点,我觉得,文学是让我们学着来做好人。我在兵团的时候,被下放到某个连队,跟我一起下放的还有一个女生,她只有十九岁,当时我找了辆车,陪着她走了四十多公里,把她送到她的连队,我再回到自己该去的连队。其实这个行为是我读书的时候看到书中的人——俄罗斯“十二月党人”,他们是这样做的,这些印在心上,想到了就去学着做了。文学的意义,在于它塑造的一些人物,能让我们在成长中有所受益。

在写作的过程中,不断地跟自己对话,扪心自问:是否依然相信书中所塑造的那些人的言行。七十岁的我依然相信,这令我很愉快。写完《人世间》之后,虽然很累,但也让我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走偏。说句实在话,我们在这样的时代,好像是活在好人山的山脚下,经常觉得山脚的旁边可能有坏人坑,一不留神,做人的方面今天受一点损失,明天受一点损失,更老的时候便伤痕累累,回过头来看,自己对自己就会很失望。

非常高兴大家理解这部书,我把意见带回去,有些地方我还会修改,还要润色。谢谢大家!

何向阳:

今天的会议开得非常好。人是怎样的?应该是怎样的?梁晓声先生通过《人世间》给我们做了解答。我们向梁晓声先生致敬,希望他健康长寿,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精神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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