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中国美术的回顾与前行

梁 江

回望2018，百川激荡、繁茂兴盛的中国美术引人注目。改革开放已40年，这是中国美术近百年行程中获得最大发展机遇的年代。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美术凸显出三大特征：创作上的自主、精神上的自由和文化上的自信。在生机勃勃的新时代，改革开放进一步扩大和深化，更好的文化生态环境让文化艺术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中国美术持续了繁荣、活跃的整体势态。

一、“美育”引发全社会关注

2018年8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央美术学院周令钊、戴泽、伍必端、詹建俊、闻立鹏、靳尚谊、邵大箴、薛永年八位老教授回信，对弘扬中华美育精神提出殷切期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加强美育的重要性，为当代中国美术的美育使命提出了新要求。老艺术家的集体写信显示了艺术工作者对美育发展的迫切愿望，总书记的及时回信表明了国家对美育的高度重视。写信与回信共同激发了社会对美育的关注热潮。

翌日，中国美术家协会在理事会议上集中学习了习总书记回信，还约访美协11位副主席和10位理事畅谈学习感想。全国各地的美术创作、教学、展览等机构也接连举行学习、贯彻回信精神的各种活动。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11月2日专门在江苏常州举办“美育的知与行”年会，响应习总书记回信精神，讨论加强美育工作，引领当代美术理论研究和美术批评新风气。

习近平总书记希望广大美术家和美术教育工作者“以大爱之心育莘莘学子，以大美之艺绘传世之作”，这需一代又一代美术家努力践行。10月17日是中国传统节日“重阳节”，广州美术学院举办“大德化人——广州美术学院‘987口述史工程’第一阶段汇报展”，展出10位年高德劭的美术界长辈的鲜活资料。参展老艺术家潘鹤、陈金章、潘绍棠等，均在几十年艺术创作和美育工作中有重要贡献，此次展览表达了对他们的敬意。从老一辈艺术家的人生经历和作品中学习他们的大美之艺，从他们的大爱之心中汲取美育精神，将成为推动新时期美术发展的强大动力。

二、“庆祝改革开放”成为各地美展热词

“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是2018年各地美术展览的热词。展览这一最为直观的美术普及方式，最大程度地发挥着其社会传播功能。同时也把国家几十年来的发展以美术的形式集中展示出来，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

7月27日，“大潮起珠江——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二百七十余件展品分为春潮澎湃、急流勇进、扬帆逐梦三大板块，对40年中国美术行程做了梳理。40年来中国美术的巨变有四大方面：一是美术创作的繁茂，二是美术教育的旺盛，三是艺术市场的成长，四是艺术设计的崛起。40年的美术与思想解放、观念更新、艺术手法的多元多样化紧紧扣在一起。开放年代的新观念和广阔视野，为艺术带来融会、交叉、拼接、重组和新生的新契机，美术创作的语言、题材、风格和功能都明显突破，多样化生态由此形成。这次展览由中国美协、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中国美术馆、广东文联、中共深圳市委宣传部联合主办，堪称中国美术界年度最重要的大展。

中国美术馆策划主办的“东方风来满眼春——中国美术馆典藏精品展”，以自藏水墨画、油画、版画、雕塑、水彩（粉）画、装置等作品，梳理1978至2018年的中国美术历程，以此呈现改革开放进程与艺术的革新。此外，“新时代、新徽派——安徽书画40年精品晋京展”“能量——改革开放40年山东美术发展成果展”“从长江走来——湖北优秀美术作品展”等都是很具分量的省级综合大展。

山东、浙江、上海、江苏、天津、内蒙古、云南等地美术机构也接踵推出一连串具有本地特色，展现时代风貌的展事。如“转折点——中国当代艺术40年”“闳约深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书法专业改革开放40年教学成果展”“亮丽北疆——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内蒙古美术名家作品展”“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新时代·新笔墨当代中国画名家学术邀请展”“丝路起点·回望长安／长安画派与长安画坛国画作品晋京展”“大潮起之江／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浙江美术书法精品展”等等。

动漫艺术是改革开放40年文化发展的一个缩影。动漫尚新求变，切合平民尤其青少年的阅读诉求，其发展行程与40年中国的城市化、现代化进程相关。中共广州市委宣传部、广州市文联主办的“动漫新时代／广州动漫艺术40年成果展”，首次对此进行系统梳理，以纪实回顾方式呈现了40年来有代表性的动漫艺术成果，既是一部中国动漫发展图史，也为当今文化创意产业提供有益借鉴。

2018年是马克思诞辰200周年。5月5日，中宣部、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中国文联在中国国家博物馆联合主办“真理的力量——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主题展览”，用一百余件珍贵文献、76件美术作品及九百余册图书来展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发展的历程。

这些大型展览以高昂旋律讴歌中国40年来的宏伟业绩，呈现了中国艺术变革、发展和繁荣的一串足迹。

三、深度“深入生活”成为创作趋向

“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活动作品展”是中国美协近年的品牌活动之一，着意于引导“70后”“80后”青年美术家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方向。3月，由中国文联、中国美协组织的“中国精神中国梦——画乡莲都美丽乡村行”写生采风活动在浙江丽水展开。5月23日，中国文联、中国美协、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在京联合举办“中国精神中国梦——美丽乡村行写生采风作品展”，展出全国八十余位作者，历时一年多深入生活创作的87件新作。8月14日，由中国艺术报、广州市委宣传部、广州市文联联合主办的“新时代、新生活——全国速写作品邀请展暨第四届广州速写作品展”在京举行。在全国，各种速写、写生、下乡创作活动蓬勃开展，各地美术专业机构、高校师生以及个体艺术家踊跃参与，呈现遍地开花的喜人景观。

与前些年不同的是，“掘一口深井”，深度深入生活的美术家越来越多。10月12日，“乡野考察——李节平广东新农村专题创作作品展”在广东美术馆举行。李节平曾创作出获全国美展金奖的油画《小夫妻》。近四五年来，他以“乡野考察”为由，攀山涉水走访了广东40个乡镇的二百余个村庄，得到数万张图片和大量的速写、速记素材。与一般“深入生活”写生不同，他的关注点是“新农村”的鲜活形象。此次展出的200件作品分为“粤农百态”“二十四节气”“路过的风景”“岭南丰歌”“釆风随记”等板块，“多视野多角度”的直观展示了农村改革开放的新风貌，体现了艺术家充沛的创作热情。

四、艺术经典引发多轮观展热潮

对艺术经典的崇尚是每个时代无法回避的话题，当下对此更趋热情。从观看人数及热度来看，美术的普及正在惠及更多民众。

9月14日，中国美协壁画艺委会领衔主办的“传统壁画的复制与修复研究作品展”在四川美院举行。自2015年以来，以丝绸之路壁画为对象的研讨活动已举办到第三届。此次“一带一路”壁画论坛以“传统壁画的复制与修复”为主旨，汇集了敦煌研究院、龟兹研究院、陕西历史博物馆、永乐宫壁画保护研究院、中央美院修复研究院、江苏理工学院、四川美院等专业机构的二百余件作品参展，较直观地呈现了传统壁画复制与修复研究的新成果。展品中有以“客观”“复原”为基准的传统方法所作，也有运用当代新科技手段的尝试。此次论坛的出彩处是专门邀请了长年在文物保护一线上劳作的专家切磋和分享经验。

辽宁博物馆以新馆开张为契机推出三大展览，国宝级宋人摹本东晋顾恺之《洛神赋图》在“清宫散佚书画国宝展”首次亮相。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有“张伯驹捐献展”“清初‘四王’绘画特展”。中国美术馆和南京博物院在京举办的“金陵盛迹——十七世纪的金陵画坛”展出了40家的81件书画精品。在江苏，举办了“取法乎上——苏州博物馆藏历代书法临古特展”“攀古奕世——清代苏州潘氏收藏特展”。在浙江，以纪念文同诞辰1000年为题的“千载清风——古代墨竹名迹展”也很受关注。

年内国内古书画展的重头戏，无疑应推上海博物馆12月7日开展的“丹青宝筏——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这是内地首个董其昌大展。此展共计154件（组）作品，分“董其昌和他的时代”“董其昌的艺术成就与超越”“董其昌的艺术影响和作品辨伪”三部分。展品以上海博物馆藏为主，还向故宫博物院、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等海内外15家重要机构商借藏品。董其昌传世所见其最早画作（35岁《山居图》）至卒年（82岁《细琐宋法山水图》），跨度长达48年的创作均在此呈现，加上涉及真伪问题的相关作品，将成为董其昌研究的新起点。

2018年是丰子恺诞辰120周年，中国美术馆有“漫画人间：丰子恺的艺术世界”展，浙江美术馆有“此境风月好：丰子恺诞辰120周年回顾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作品画幅虽不大，多是丰子恺一生中很重要的精品。展览分古诗新画、《大树画集》和《恩狗画集》《护生画集》三组。从中可再次看到丰子恺新颖独特的画风中包裹着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能在平淡中见出新意的绘画，常看常新。

2018年，各地举行了众多不同规模的画家纪念展览和研讨活动，传承前辈名家的精神遗产，也体现出人们对敬畏传统，增强文化自信有了更多共识。

五、美术教育改革深化

美术的传播与发展离不开教育，2018年是多所美术机构迎来整岁的一年，经过几十至百余年的美育发展，各校在摸索中总结了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培养了大量美术人才，使我国的美术更具活力。

深化美术教育改革的紧迫感与“校庆”活动连在一起。中央美院的“国际美术教育大会”组织三百余人探讨“新时代的美术教育”，中国美院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开馆，直接与当今美术教育的变革趋向相关。

年青一代有更多机遇，当代艺术和文化创意产业也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6月8日，由中华全国青联、中国文联、中国美协共同主办的“第6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全国青年美展是综合大展，第一届在1957年，跨越了六十余年才办了五届。第6届的最大特征是参展的青年一代艺术家们出生和成长于改革开放年代，他们以青春的名义描绘和讴歌新时代。

2018年，AI、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与新时代的美术关系更加密切。9月5日，“北京媒体艺术双年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开幕，展示艺术与科技跨学科的艺术实验。10月27日，中国美院主办了“全息书写：2018国际跨媒体艺术节”，反思跨媒体艺术在媒介拓展与穿越方面的实验与创新。12月21日，第六届广东美术三年展以“诚如所思，加速的未来”为主题，分“叠加：数字中的艺术”“同类演化”“机器不孤单”三个展区举行。12月份“江苏雕塑月”里的“全国青年雕塑家作品展”，展出了一百余件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雕塑班学员的作品。

此外，各个大城市的“双年展”或“三年展”彼起此伏。以此命名的多为实验性、新媒体的新艺术汇展，参与者尤以青年作者居多。新生代、新艺术和文化创意产业，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

六、民营力量方兴未艾凸显嬗变

历经40年改革开放，人民生活品质大大提升，文化成了社会旺盛的内在需求，这是公立、民营美术馆以及文化产业发展的最大动力。在政策层面上，民营经济受重视，民营美术馆受关注，文创产业及艺术衍生品业务也得到政府多方鼓励支持。

9月，2018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主场在通州、天津、河北设分会场。广州艺术博览会已举办至23届，且分出春秋季两场，有海内外450家机构的二三万件作品参展。由广州53美术馆和广东省新石湾美术馆承办的“广东省民营美术馆发展论坛”，12月在广州举行。这是“广东省民营美术馆协作方阵”主办的第二次论坛活动，三十余位民营美术馆的掌门人在论坛上就民营美术馆的定义、当今业态、运营特色以及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关系作发言和交流。一致认为，民营的美术馆、画廊和文创产业兴盛，跟现时社会诉求、生活品质提升、消费和旅游市场成长密不可分。由于公众生活品质提升，文化成为社会旺盛的内在需求，民营业态便有了下一步发展的广阔前景。

以市场方式来推动民营文化是当今发展趋势。上海龙美术馆通过门票收入获得部分资金补贴运转，这是可行途径之一。广东民营美术馆的展览关注珠三角城镇化大变迁下的“乡愁”新内涵。佛山的新石湾美术馆努力以民间力量做公益，办了不少有特色的展览，获得了好的社会反响，体现出与以往不同的新动向。

12月22日至24日，中国美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范迪安当选为新一届中国美协主席。本年，中国美协公布了新的《中国美术家协会入会细则（试行）》。首次引入积分制、网络申报等方法，入会条件的要求更趋细化。对入会申报也更具开放性，审批程序更透明。

七、以改革精神登攀艺术高峰

当今的中国美术正处于繁荣上升阶段。回望过往，我们更需头脑清醒，应看到这片繁茂兴盛的可人景观整体上仍是量大于质，“有高原缺高峰”的状态尚待扭转。

其一，真正的美术批评应有前瞻性视野，对创作实践有建设性帮助。而在当今美术界，理论建设明显滞后，所起作用未尽人意。近一二十年高校美术史论专业的扩招已解决人员匮乏问题，但未解决理论本身的不足。近些年来的报刊，捧场的报道和评论多见，真正的批评声音却薄弱。专业上的反应有时还落后于社会。例如年内“丑书”“吼书”“女体书”“江湖书法”，喷墨液、跳神式表演等现象被社会热议。本来，这一类在“书法”名义之下的“创新”，只是挪用了某些书法元素的“当代艺术”“行为艺术”。大众对传统书法规范被亵渎很着急，专业界却鲜见回应，更遑论入理的辨析。一些报刊随意刊用对特定书画家、美术作品渲染拔高的写手之作。一些批评家也因人情关系或利益因素驱动，撰写欠缺社会责任感和职业道德的捧场文字。

其二，近些年一直推主题性大制作，但能称得上撼人心魄，产生广泛社会影响的力作数量仍少。美术家对多媒体手段、数字艺术、新材料艺术、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应用仍不足，不少领域尚落后于社会需求。而在大型展览，往往制作性技法风行，书写性笔墨弱化。各大地域、省区美术发展不平衡。沿海经济发达和资源深厚省份，人才多，活动也多。内地省区文化基础建设薄弱，在美术馆、展览场所建设和运营管理上落有较大差距。

其三，书法界、美术界存在江湖化、圈子化现象，消费主义对艺术的负效应影响仍突出。一些专业艺术家唯利益为创作动力，把作品视为交换资源。专业机构和国有画院一些名人依托国家资源却热衷个人名利效益。在艺术市场，作伪风泛滥，拍卖炒作和欺诈时有出现，这些问题多年未获解决，至今仍在损害当代中国美术声誉。

其四，有针对性、切合专业特征的文化艺术管理法规滞后。例如，年内涉及美术、书画的网络自媒体、公众号泛滥，用语夸张，推送随意，已变为不需专业标尺的个人宣泄出口或商业营销工具，亟待规范。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船到中流浪更急、人到半山路更陡的时候，是一个愈进愈难、愈进愈险而又不进则退、非进不可的时候”。这“是一场接力跑，我们要一棒接着一棒跑下去，每一代人都要为下一代人跑出一个好成绩”。

2019年是美术创作年，第十三届全国美展密锣紧鼓，创作动员年前已在全国逐级展开。对于美术界不同专业，不同机构，不同职责的人，迈入新一年会有各自新的目标和新的期待。得益于新时代扩大开放深化改革的大环境，中国艺术家会有更开阔的视野，艺术会有更广袤的发展愿景。砥砺前行吧，我们期待着2019的异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