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毕生追求舞蹈艺术

2019-11-04 03:50马虹玫

南风 2019年29期

文/马虹玫

刘莉

1976 年1 月出生于云南省昭通地区金沙江边的一个小县城。现居深圳宝安，是宝安区群众艺术馆的舞蹈专干。从1998 年大学毕业分配至此，刘莉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二十年。

2018 新年钟声敲响，深圳的冬天依然一派秋高气爽。蓝天下盛开着粉红、粉紫、红、黄各色鲜花。花香阵阵，路上人们行色匆匆。对于深圳市宝安区群艺馆的刘莉来说，这一年对于她，一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二十年似乎就在一瞬间。1998 年，刘莉完成了北京舞蹈学院的学习，分配到深圳宝安群艺馆。二十年间，她扎根宝安、扎根深圳，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舞蹈艺术事业中。

11 岁的歌舞团团员

11 岁的女孩，还是父母面前的娇娇女，老师眼中的小不点。然而在1987 年的某一天，正在课间和同学跳皮筋的小女孩刘莉，却被前来挑选舞蹈演员的老师一眼相中。她随即从县里被推荐到市里参加昭通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招考。也恰恰因为这次考试，让刘莉从此与舞蹈结下不解之缘。

这次考试无疑是严肃紧张的。整个昭通地区十个县市，挑选出了近万名学生，要竞争最后的20 个名额。这20 个名额是带干部指标的事业编制。刘莉通过了初选，用今天的话说，相当于“海选入围”，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严格的专业考试。此前从未学过舞蹈的她，身上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才华与气质，才能让挑剔的老师选中。

初选之后，刘莉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竞争激烈的考试。她遇到的第一个阻力，居然来自她的父亲，爸爸反对她去参加考试。刘莉当时上小学五年级，学习成绩中上。父亲不愿意她从艺，更希望她能按部就班完成学业，以后考上大学。刘莉的老师不肯放弃这棵好苗子，在背后做了许多工作。

为了说服刘爸爸同意刘莉参加面试，老师通过当时县文化局的有关领导，找到当时的副县长，后来甚至“惊动”了昭通市的市委领导。领导们亲自到刘莉家给刘爸爸做思想工作。为了一个小女孩的艺术道路，老师和领导们可谓呵护备至。刘爸爸始终坚持不让女儿从艺，一门心思想让她考大学。在领导的劝说下，也许是因为了解到考试的竞争非常激烈，孩子去了也未必能考上，刘爸爸才最终答应让刘莉去试试。

刘莉取得考试资格，中间充满了戏剧性。之后去参加考试的经历更加一波三折，说得上步步惊心。

考试地点位于昭通市内。昭通位于云南省东北部，地处云、贵、川三省交界，海拔近2000 米，冬天常年积雪阴冷湿寒。从刘莉家住的县城到市里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班车。11 岁的刘莉，在妈妈的陪伴下，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乡。她们早上4 点多起床，去车站赶5 点钟的班车。清早的县城，天还没亮，四下里寂静无人，远处近处一片阴暗。

20 世纪80 年代的公路可不是现在的高速公路。盘山路的路面非常狭窄，遇上会车，司机不得不把半个车轮放到悬崖边，小心翼翼地开过。整车人都捏着一把汗。道路随处都是常年被大巴碾过留下的凹槽，高低不平坑洼泥泞。在这种路上行驶，一路险象环生。

除了路面不好，在这条路上常有泥石流、塌方等险情发生。途中经过一个叫凌子口的地方，最为惊险。这里海拔很高，光秃秃的树干被冰包裹成厚厚的冰柱，地面上堆积的雪被来往的车碾压过后，板结成坚硬的冰冻路面，湿滑不已。盘山公路，上坡下坡，坡度都很陡峭。大巴车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停下来给所有的轮胎缠上重重的铁链，防止车在悬崖上打滑。尽管做足措施，在这里翻车的事故还是屡见不鲜……就在这条惊心动魄的路上，小刘莉开始了自己的人生新旅程。刘莉和妈妈坐了整整一天的车，从天不亮坐到天黑，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目的地。

二十几年过去了，许多从前的场景流逝在回忆的深沟，难以打捞。坐车去参加考试的画面，却始终历历在目，俨然发生在昨天……考试路上的客观条件固然艰苦，但也能克服，大巴车终有到站的时刻。去到考场，近万名考生，其中有许多人学习舞蹈多年，拥有专业基础。还有一些竞争对手，拥有的是刘莉无法具备的“关系”和“路子”。这些都是刘莉缺乏的，都是她要面对的挑战。

“我爸爸做梦也没想到，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艺术培训的县城女孩，最后竟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歌舞团……”刘莉的自述，带着万千感慨。我无法得知是什么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向成功，但她自己把这一切归纳为“天资”。初赛、复赛、决赛，每一次的考试，都是对自己的挑战，也是对自己能力和天赋的证明。当初坚决反对她考试的刘爸爸，后来勉强同意却以为女儿考不上的刘爸爸，最终被女儿的实力折服。就这样，1987 年的冬天，还未满12 岁的刘莉，一个人离开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开始了自己艰辛的舞蹈生涯……

12 岁带薪进修舞蹈

那个冬天，刘莉如愿以偿成为一名带编制的舞蹈演员。刘莉是团里最小的孩子，现在老师还经常回忆说：“记得小刘莉刚来的时候，个子小，坐在凳子上，脚还挨不到地面，小脚悬空直晃荡。每次看她提着一个大桶去开水房打水，提半桶开水走两步放一下，走两步又放一下。”昭通的冬天非常寒冷，冰天雪地。刘莉和其他12 个女孩挤在一间宿舍里，没有取暖设备，也没有卫生间等配套设施。洗澡得去外面的澡堂。每次洗完澡一出门，风一吹，头发就结成了冰。酷寒把水龙头都冻住了，女孩儿们只能用保温瓶里的开水去浇水龙头解冻。因为太冷，刘莉的小手长满冻疮，尽是血口子。离家前，她深得父母宠爱，在家从来没有洗过一件衣服。来到团里，她不得不学着做这些事情。她用开裂的双手，在冰水里洗衣服，还要洗被子。洗出来的衣服晾到户外，很快就会结冰。

12 岁的小刘莉，除了要经受独立生活的磨炼，还备受想家的情绪煎熬。她一想家就哭，只要有人一哭，团里其他孩子也会被带着哭成一片。

1988 年，刘莉被派到四川省舞蹈学校，带薪进修三年。那时候，她12 岁。在校期间，各门功课在班里排第一。1991 年毕业后，15 岁的刘莉回到团里，担任独舞、领舞演员，陆续演出了大量优秀的作品，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

在歌舞团的时候，刘莉多次参加下乡演出。下乡的条件非常艰苦。演员们常常要打着背包走几十里山路，她们睡过楼道，甚至还在猪圈旁边打过地铺。下乡巡演的舞台因陋就简，刘莉在凹凸的水泥地上跪转（一种舞蹈动作），不顾膝盖磨出了血。如果不是对待专业的认真态度，不是出于对观众的尊重，她完全可以换一些简单的动作，应付交差完事，然而她并没有。

正是她身上一直都有的严肃和认真劲儿，让刘莉总是脱颖而出光彩照人。1995 年参加由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的“中国四川国际电视节”开幕式大型文艺晚会。在近千名舞蹈演员中，刘莉担任多个节目的领舞及双人舞表演。同年，她的独舞《喜悦》参加云南省第三届优秀演员比赛，获得舞蹈组表演金奖。

刘莉从来不认为自己仅凭运气就能走向成功。“我一直不认为幸运会无缘无故地降临到谁的身上，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特别适用于我，我现在也经常这样教育我的晚辈。”谈起自己的人生经历，刘莉这样说道。她从没有因为遇到波折就半途放弃。在她身上，总是表现出开朗乐观、坚强自信。在她身上，舞蹈演员的柔美，与她坚强独立的个性达到完美统一，让她浑身充满着生机勃勃的人格魅力。

17 岁圆梦大学校园

1991 年从四川省舞蹈学校毕业后，刘莉回到歌舞团工作。父亲想让她考大学的愿望虽然不再被提起，但在刘莉自己心中却从未忘记。1995 年，她得到一份北京舞蹈学院的招生简章，心里便按捺不住强烈的愿望。北京舞蹈学院，是刘莉梦寐以求的地方，是她心目中的顶级舞蹈殿堂。

刘莉很快就准备好考试内容。她的人生再次出发，那年她17 岁。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汇集在北舞，他们看上去个个都很优秀。大部分人提前几个月就在舞院找老师进行辅导，有的人甚至提前一年前去进修，他们对这所学校已经相当熟悉。刘莉一个人去到北京，到了以后，连住的地方都找不着。考期临近，学校附近根本没有招待所可住，刘莉只好住到比较远的地方。考试前要保证每天练功，刘莉就偷偷混进学校的教室。每晚练完功回住处，要走一段很长的夜路，有一次，她遇上有人图谋不轨，所幸被她机智逃脱。凭着扎实的舞蹈功底和丰富的表演经验，刘莉拿到了专业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她兴奋得难以自持，流下幸福的泪水。经历过艺术类高考的人都知道，艺术专业过线之后，还得跟其他高中生一样参加全国高考统考，也叫文化考试，上线后才能被录取。

刘莉小学没毕业就进了歌舞团，之后在四川舞蹈学校进修，学校不教数学，也不上英语课，刘莉的其他文化科目成绩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却要跟普通高中生一起参加全国统考，她第一次感觉到信心不足。但她还是坚定离开歌舞团。回到家，刘妈妈每门功课给她请了老师进行一对一辅导。刘莉每天起早贪黑，熬黑了眼圈。经过一个多月补习，最终她以高于录取分数线一百多分的成绩被北舞录取。刘莉离梦想近了，更近了。

歌舞团不肯轻易放走刘莉这位台柱子，期间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坎坷。“我的人生经历波折，在团里我专业最好，但是父母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遇上的事情都得自己解决。有的能解决，有的也不能解决，经历的波折和付出的努力，总比其他人更多些……”刘莉用她的韧劲，完成了目标。1998 年，她以优异的成绩从北舞毕业，完成了当初父亲对她的期望。也是这一年，她被分配到深圳宝安区群艺馆，成为一名舞蹈专干。从西南边陲的小县城，再到北京舞蹈学院的大舞台，最后，刘莉来到南国，来到改革开放的窗口，祖国最年轻的一线城市——深圳。在这里，她继续她精彩的舞蹈人生。从北舞毕业后，刘莉的学习之路并没有停止，她马不停蹄，又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华南理工大学艺术系。

22 岁青春深圳岁月

在深圳市宝安区群艺馆，刘莉不再局限于舞台。她面临的是从一个专业舞蹈演员，逐渐成为一个幕后工作者的转型。从前当演员，只需跳好自己的舞蹈，此时，她必须成为一个组织者。对于一台大型晚会的主题把握、节目编排、舞台舞美、灯光构思、服装搭配、各种关系协调、现场安全保障等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均需考虑周全。在这种转型中，刘莉其他方面的能力得到了极大锻炼。

在宝安区群艺馆工作过程中，举办了一系列大中型群众文化活动，还多次担任深圳市外来青工文化节开、闭幕式的总导演。20 出头的刘莉，在青春年少的年纪，却担负着庄严的工作职责。有一次演出，一位领导觉得她太年轻，怀疑她是否能担得起任务。演出结束后，领导在台下大加赞赏，称“这是在宝安区见过的最好的晚会”。2017 年，单位做了一台“草根之声”中国劳务工大舞台的晚会。从刚开始参与策划，到组织演员、编排节目历时近半年。刘莉担当导演组成员和舞台总监，晚会取得巨大成功。这台晚会，由深圳卫视向全国以及部分国家全程转播。《羊城晚报》《中国青年报》《晶报》《深圳特区报》《深圳晚报》《宝安日报》《南方市民周报》《香港商报》《深圳商报》等各大报纸都进行了大篇幅报道。刘莉本人也获得了导演及舞台监督的荣誉证书。

刘莉还从事群众舞蹈的辅导工作，两年中培训少儿及成人学员400 多人次，她参加中国舞教师资格4—7 级的培训考试，每次都获 “优”；她所培训的学生考级，成绩也是每次得优，从北舞过来的考官还在打听“这几个学生的老师是哪里毕业的？”考官不知道，这位优秀的舞蹈教师刘莉，就是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这种巧合，再次证明刘莉的专业功底扎实过硬。

另外，她还在各种晚会中编导、辅导很多节目。辅导过的参赛节目，均取得不俗成绩。她经常深入基层社区，组织参与了大量的群众文化辅导培训工作，并从中得到受益方的高度赞扬。她还代表深圳市远赴欧洲，中国香港、台湾等地表演，这些演出均获得好评。在理论方面，刘莉也在积极进行群众文化研究，她利用业余时间研究、写作论文并发表于专业期刊。

我问刘莉，身处体制内从事艺术工作，会不会偶尔羡慕商业演员的高收入？她回答，财政发工资，待遇跟大家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她很知足，也从不参加商演。对于未来的规划，她表示还想继续深造。“考研是我多年的梦想，但是这些年带孩子、工作忙，也没有坚持。近一年多来，孩子大了，操心少了，我再次有了这样的想法。目前也开始上一些培训班，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作为业余爱好，最近也在学习钢琴，兴趣越来越浓厚。”刘莉说。

永远珍视的宝贵财富

在刘莉为人处世以及艺术观成型的道路上，父亲是她最骄傲的榜样。在刘莉眼中，父亲是一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好干部。在家庭中，父亲是一个有责任心，勤劳、善良、有耐心、脾气温和、勤俭节约的好丈夫、好父亲。父亲从不与人红脸吵架。他的话不多，说话声音低沉，语速缓慢，面容慈祥。他在家每天买菜、做饭、做家务，家里新鲜菜从来不舍得夹一口，只吃第二天剩下的，新鲜的水果都留给子女家人。他自己永远没有别人重要，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得失，好的都给别人。

刘莉少小离家，与家人聚少离多，早早学会独立。她性格中的独立与自强，让她一步步成长、成熟，她对舞蹈艺术的不懈追求，让她从未停下脚步。成年后，因为在深圳工作，不能时常在双亲身旁侍奉，刘莉有些遗憾。2009 年父亲离世后，刘莉对不能陪伴亲人心怀歉疚。她觉得，是父亲的善良、大度、勤劳、节约、包容、克己等优秀品格，引导她树立起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她说：“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我认为做人首先应该有优秀的品格、正确的三观。先做人再做艺，没有好的为人品质，其艺术道路也是局限的，是不能长久发展的。”

对她的访谈让我动容。她对舞蹈艺术的挚爱，她对父亲的崇敬，她对家人的亲情，她对自己梦想的追寻，无一不触动着我，令我大受感动。我满怀激情，努力书写这位优秀的舞蹈家，尽可能把她精彩的人生和艺术经历呈现给读者。青年舞蹈家刘莉，身材挺拔长相甜美，气质清丽可人，高雅端庄。走到哪里，都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她和她的经历，就像深圳街头的簕杜鹃，无论在春夏秋冬哪个季节，它们总是呈现出灿烂花姿，不惧夏日酷暑，也不畏冬日寒冷。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能完全体验到她从艺道路上的艰辛。她为舞蹈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舞蹈带给她的，也早已超越了具体的专业技能。从十一岁开始的舞蹈生涯，早已成为刘莉的生活方式，深入骨髓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