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说徐兵

晓诗

篆刻一道，笔者未曾深研，只是“看个热闹”的外行，在槛内槛外徘徊;但是，通过翻阅承载中国篆刻文化的明清文人印谱以及与当代印人的交往，于是有了本文的纸上谈“兵”，兵者徐兵是也，海上文人篆刻家。

徐兵喜欢自称“刀客”，诸如喝茶的“茗客”、打工的“麦客”、有钱的“米客”、干活的“鼠客”……他属刀客，一把訇然向石的篆刻刀。

初识徐兵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他在一帮老先生中算是年轻的，不苟言笑甚至有点腼腆，俨然一个“民国人物”。后来交往多了发现，在世风浮躁言必称钱的当下，徐兵竟心无旁骛地潜心于篆刻艺术，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不仅篆刻佳作连连，引人瞩目，其印章背后的人文气象，更为与众不同。

且看“闾阍侯”一印。细白文的线条最为难刻，一般篆刻家不愿意用力于此，但在这方印中运用的却较为成功，细白文有满白文的效果，而且以虚当实，以白当朱，如有神助。再看边款：“余早年曾为银行司库，晨昏启阖金库大门，担责一方现银进出及一地银行网点之用现。每日鸡鸣即起，与引车卖浆者为伍，同饼师汤婆相熟，腰悬两串钥匙，行走市井，时闻悦耳之金属声，亦颇为引人瞩目，实乃提醒自己勿失勿忘耳。昨夜独饮，思今乃余之本命猴年，何不拟考古明星海昏侯之名，自封为闾阍侯？回首来时，放眼去路，感慨系之。丙申清明后一日，文铁刻并记于海上坐忘轩。”边款似乎是一篇散文，与篆刻毫无关系，然而这才是作者想说的话，有何不可呢？早年圆朱文篆刻天下第一的陈巨来先生曾关照弟子：边款文字一定要由其来把关拟定，不然容易出洋相。徐兵喜欢刻长边款，因为他有写作的底气，时有整版文字付之报端，可见文字之功。

再读这方“长勿相忘”印。边款曰：“一石入手，摩挲数日，掌心温暖，石不再冷，竟似三生故人来践旧约。即而温柔施镌，心与相契，随手而应，如复原形。即成，爱之抚之，重添红妆，为去斫痕，如拭其泪。此韵人刻石之法，可为知者道。”如此婉约的文字，如同出自《红楼梦》栊翠庵妙玉之口，似乎和篆刻一道不相匹配，然而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所谓的文化，是不分门类，率为一体的，就如庄子说的万物一马。这方印也是有其特色，据徐兵自己说是放手使用披刀，利刃浅行，石屑纷飞，应手而落。前贤对朱文印的线条有“春花舞雪”的形容，这方印钤出的线条效果如有墨韵，飘逸秀丽，似乎为这句形容作了注解。

印文文气，四面长款，这几乎成了徐兵篆刻的一种特色，“愚溪铿鸣”、“白头相见江南”、“堂堂溪水出前村”、“且放白鹿青崖间”诸印，概莫如此。中国印章以明清为分界，之前为秦汉余续，实用印为主，然艺术水准天真烂漫，为后世学习的榜样。到明朝文彭以大量的青田灯光冻石自己刻制印章，印章进入文人篆刻阶段，以至于篆刻脱离中国传统艺术只有一个历史高峰的规律，号称明清文人篆刻和秦汉印章双峰遥峙。然而真正能承继文人印学精髓的当代印人并不多见，徐兵则可以当之而不必有所愧色。

我之所以比较关注徐兵的篆刻印章，就是看他埋伏在印章背后的那股文化气息和文人气质，这是其独特之处，也是其魅力所在。徐兵字心志，号文铁，祖籍浙江杭州仁和县，落款前喜欢加上古仁和人，一语双关，仁和既是地名也是徐兵为人的准则。心志取“兵者，在心为志”之意，文铁是其老师所赐，目前行走江湖所惯用。

是日，与徐兵在博物馆二楼的休息室喝茶，徐兵说他每天早上会早早到馆，就在这里写字玩印，他给这间休息室取名为“半瓶斋”，他说一则是写实，门房大哥每天打半瓶水给他上班前沏茶之用;二则是写意，徐兵自谓笔拙刀钝，学问有限，是半瓶子水在晃荡。书印一屋的工作室，一纸古典大篆，端庄尔雅，出碑入帖，功力自现。徐兵展出三个印章手卷，一卷是整套的心经、一卷是已经被故宫出版社收藏的二十四节气组印，还有两卷尚在创作中的庄子撷刻百印，庄子撷刻百印尚未装裱……在笔者看来，这些其实也是一部作者“人心斑斓”的印史，點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