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省
庭院有一棵粗壮的香椿树,我童年的点点滴滴就在摇晃的椿叶中逝去。而月亮永远不老,月光总是很有规律的从香椿叶间漏下来,斑斑点点,迷迷离离,像一个朦胧而又神秘的梦。每年的中秋夜,香椿树便成全了我们一家的团圆和幸福。
那时月饼朴素而简单,和乡人的简朴默默呼应。面粉加白糖,拍成月亮的形状,热腾腾地出锅后就叫月饼了。父亲诙谐地声称它是用面粉做成的月亮。下锅蒸前,聪明的母亲用勺柄尖儿耐心地在每一块月饼上轻轻地按上按下,月饼上便有了朴素的花纹。随着风箱呼呼的歌唱,我的馋虫也被勾引,饕餮的渴望也在热气中氤氲。母亲每次总能让我梦想成真,用锅铲先盛一个让我尝。我把滚烫的月饼在两只小手里来回折腾,呼啸而去,先是向同伴们炫耀一番,然后找个地方小心翼翼地享受去了。
我家有两棵枣树。中秋到,枣就红了,一夜秋雨,枣已红得发紫。中秋前,除了摘一些蒸点“花狗”(北方鄉村里的一种过节食品,中间是枣,两边是面皮)外,母亲是绝对不能让大家动的。母亲有她自己的算盘——等中秋全家人聚齐了,一块享受才有家庭乐趣。
八月十六,全家人聚齐了。母亲一声令下,父亲蒲扇般的大手抱住枣树咬牙一阵猛晃,便落了一阵阵红雨,枣打在头上,隐隐作疼,但是在地上疯抢着“红色玛瑙”的亲人们浑然不顾,依然顽强地拼抢,笑声叫声在香椿下洋溢。
中秋夜,家家瓜果飘香,户户欢声笑语。父亲总爱喝几盅,还往往带上我,那时我还小,但是已经能够喝上一二两烧酒。
但是于父亲来说,团圆渐成奢侈。那一年冬天父亲出远门做生意,遭遇了一辆失控的大巴,父亲躲闪不及,他清贫的一生便在异乡轻轻地飞起来,再没有落下。
又近中秋,我静静地走过南方的秋色,想起五年前还在邮局排队,为母亲寄上几百元钱,邮寄上几盒广州的月饼。而现在,只有无尽的缅怀。母亲也已仙逝三年有余。
在不成样子的怀念中,我双手合十,默默祝愿所有庸常岁月平静。(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