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从天而降

2019-10-31 02:05单赳焰
飞魔幻A 2019年7期
关键词:玉佩道长

单赳焰

林九姑娘的一生是传奇,她的传奇不仅在于年纪轻轻便顿悟了道法、得道飞升,还在于,飞升不成反被遣回。

林九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心里便想,仙位没得成,她这辈子也算是玩完了。

出于求生的本能,林九随手抓住了一物,虽是减缓了下降的趋势,但此刻依旧是极为惊险的。她正在悬崖处吊着,手上抓着的是一个男子的胳膊。男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当即倒在了悬崖处,一寸一寸地往下溜。

林九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自然是两只手扒着不肯放。

而被她抓住的兰若胥却与之完全相反,他原本只是站在悬崖边看风景,根本就不知道从天而降的这团东西是何物,便被拖了下去。

手臂好像还脱臼了。

“嘶。”兰若胥不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罪魁祸首依旧不觉,反倒是抬起脸问他:“这位兄台,待会儿下去的时候,可否给在下垫个底?”

真不要脸。

兰若胥气得胸闷,这团东西居然会是个人。

“掉下去就死了。”他冷言道,随后双手发力,要将林九拽上来。然而此刻手臂已然没了力气,再努力也是枉然。

林九也听到了骨骼作响的声音,她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兰若胥:“兄台,是我连累你了。”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照这么下去,要么两个人一块死,要么一死一残。

兰若胥咬牙发力,冷汗却凝聚,大滴大滴地砸到林九的脸上。显然,他是想救她的。

那一刻,林九望着兰若胥,突然发现自己几十年的厚颜突然有些发烫。

心口处怦怦地跳着,跟老祖的鼓声一般,太过于震撼!

真是个好人。

林九决定松手,顺便冲兰若胥一笑:“兄台,我在底下等你啊。”

林九坠落崖底,兰若胥捞了个空,面上不乏震惊——明明再坚持一段时间,他的随从或许会赶过来。

但是林九并不后悔,她跌进雾气缭绕的悬崖,当即使了御物的本事,虽说还是硌了一下腰,但好在安然无恙地落地了。

毕竟她是半个神仙啊,虽然被一脚踢了下来,但也不妨碍她的本事不是?

悬崖底一片苍凉,林九望着上方,看不清那儿的人是不是走了。她随手捡了几颗石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准备占卜询问天意。

踹她下来的道友说,因着她小半辈子都醉心于修炼,尚未领略凡尘烟火,未达成飞升条件。故而虽得了仙身,却须得重新下界体会其中乐趣。

道友说,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她此生的良配,屆时身体会出现相应的症状,如脸颊发红,心口急跳。

如此,那人便定是方才的那位兄台了。

她好不容易动了一次凡心,总得再找到那个人哪。

“噼里啪啦。”石子都落进了圈子。

林九捏了下巴沉思:这是要她按兵不动的意思?

随后她眼睛一亮,天意莫不是说,那个人会来崖底寻她?是因为舍不得她,所以要捡了她的“尸体”抱回去终日茶不思饭不想地懊悔?!

林九的心思千回万转,随后瞧着这十分寒碜的崖底,顺手挥了一袖子。

漫漫的兰花便开满了。

她飞升时,前来接她的道友告诉她,当她遇到第一位男子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地与他成亲。

因为,这是天作之合。

如此,这漫漫的兰花便显得极为应景了。

“唉,倘若他届时执意要娶我为妻我该如何自处?”林九姑娘捧着自个儿发红的脸,早就将二人前世今生的戏码编纂好了。

“唉,那时若他喜女娃又当如何,我可是喜欢男娃娃的啊!”

停在此处的乌鸦实在没眼看了,顺了最后一嘴毛,随后便扑棱着翅膀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天微亮,林九睡得正酣时,木门便被人推开了。

随从震惊:“主子!这里有人住!”

兰若胥望着这房子,虽然是座小木屋,却是崭新的,想来是新建的,可他从未听说过有人住在崖底。

“谁啊?”林九姑娘眯着眼睛号了一声,还以为自个儿在剑人道做先辈。

“主子!有女人!”

兰若胥拍了一下随从的脑袋:“我不聋。”

隔着屏风,林九听见那人的声音后睡意全无,当即麻溜地穿好衣物,又在腰带处挂了一枚玉佩。衣物当然是上好的,林九揽镜自照,觉得现今的自己是长这么大最漂亮的一日后,才缓步而出。

“公子有礼。”她微微弯腰,满脑子里都是她此生所见淑女闺秀的仪态。

兰若胥木然瞧她,对她这副做派丝毫无感:“姑娘怎会在此处居住?”

林九早就想好了措辞:“因我身子不甚好,家父便让人送我到此处养病。”林九咳了几声,手绢处当即染了血,“可父亲许是将我忘了,再也不曾派人来过。”

随从一惊:“公子!这是赤裸裸的抛弃啊!”

兰若胥又给了他一巴掌:“就你明白。”

林九觉得做戏要做全套,为今之计,赖上这人最为重要,思及男子对柔弱小女子最为心软,她便暗暗咬牙挤了几滴眼泪:“父亲当真如此绝情……我倒是要去问一问,缘何这般对我。”

随从点头:“对!”

兰若胥看了随从一眼,随从捂嘴噤声。

林九拭泪,面色苍凉,很是惹人疼爱。

偏偏兰若胥无法领会,只问道:“不知姑娘昨日可曾见过一个落崖的人?”

林九一顿,许是也不明白这人怎的不按常理。此刻不是应当询问她家在何处,然后送她回家吗?

她随即敛了眉,摇头:“没有。”

毕竟昨日她落崖的时候被雷劈得一团糟,与今日是截然不同的,便笃定了他无法认出她便是拖他坠崖的那厮。

兰若胥打量着林九,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可落了崖的人,怎会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这不合道理。

兰若胥不准备多管闲事,昨日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费心费力乃至废胳膊也要救的那个人,临了居然还偷偷扯走了他的玉佩,最后落了崖还耀武扬威地冲他乐。

果真是好心没好报。

那玉佩乃家传之物,是兰府掌柜的象征,若是丢了这玉,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兰家混?

故而才来到崖底寻。

兰若胥正要走,林九的手却无意间拂了腰间的玉佩,映着晨光,那主仆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主子!玉佩!”

兰若胥一顿,他自然也看到了。

“玉佩啊。”林九抬眉一笑,并没有物归原主的打算,毕竟她当时扯下玉佩的时候就是要他来找的。

“这是我妹妹赠予我的,说这是她求来的平安玉,给我养病用的。”

扯,胡扯!

兰若胥忍不住暗道,那玉佩天下独一无二,更何况还刻着他的姓氏“兰”,又是昨日才丢的,怎么可能是她妹妹求来的平安玉?

面前这个姑娘给他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看似个柔弱女子,可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十足的像只狐狸!

兰若胥不禁猜想,难不成是什么妖邪被天雷劈了,没死透,昨日本想拉着他做替死鬼,却感念他的善心,只拿了他的玉佩?

兰若胥悄然拿出灵符来,准备给林九贴一贴。虽说符咒上的红砂只有寥寥数笔,但道长说对付普通妖邪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她真的是妖邪,被雷劈成那样,想来不会是多厉害的。

林九随意扫了一眼,不以为意。

那种小灵符她一天就能画几百张,没什么好的,赶明儿若是兰若胥将她带回了家,她再给他画张大的!

兰若胥瞄准林九的脑袋,当即贴了上去,身法极快,一瞧就是个练武的。

林九望着脑门上的符纸,正欲伸手撕下来,突然一股灼热感自额间往下,在她的五脏六腑乃至四肢处翻滚,越滚越急、越滚越烫!

这是?

林九突然呕出好大一口血来,随即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兰若胥眉头一皱:不对啊,妖怪被贴了符纸应当是现出原形,这怎么还吐血晕倒了?

他正眼一瞧,不由得一怔。

糟糕,贴错了。

那张符纸并非是专治妖邪的,而是对付凡人的,尤其是武功高强的凡人。

他赶紧命随从背上她,看能不能找到大夫医治。

“我不要他背。”林九突然出声,吓得随从跑了出去,号叫不断。

林九被丟在地上,虽恹恹的,却依旧看着兰若胥:“我都要被你的符纸贴废了,怎么,不准备负责本……我的后半辈子?”

兰若胥望着她,许久,才将背转向她。

林九得意一笑,跳了上去。她顺手揭了那符纸,心道这东西不愧是剑人道的,威力就是大。

方才她并非是装的,而是真正地受到了修为的反噬。

她的修为即便原本深厚,也被雷劈了一遭,奇怪的是,反噬得却比旁人还要厉害。寻常的林九根本不怕这种符咒,今日吃了这般大的亏,存了满肚子的疑问,便只能归咎为天雷了。

兰若胥背着她出了门,林九望着大敞的门,将手挥了又挥,奈何那门就是不动。

林九垂眸望着自己的手,事到如今,她已与常人无异了。思及此,她更是搂紧了兰若胥的脖子,立誓要将这位“天作之合”赖到底了。

兰若胥的体力还是颇好的,背了林九一路,愣是连汗也未出一滴。

自然,兰府大公子背了个漂亮姑娘这件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还惹了许多人注目,但林九不撒手,兰若胥也只得认命地带她回兰府。

路上的时候,他曾问道:“林九,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林九当即摇头,对他可是满意得紧:“公子通身气派,怎会是坏人,定是妥妥的好人!”

甫一进了兰府的门,林九便瞧着有个姑娘盯着她看,手中的帕子揉来掐去的。

在兰府上上下下的视线中,林九颇显亲昵地搂紧了兰若胥的脖子。

管家安排好了房间,兰若胥要将她放在床上将养着,奈何林九就是不下去,抱着他的脖子猴子似的赖着不走。

“松手。”兰若胥不悦道,他今日已经丢了一路的脸了,她还想怎的?

“不瞒兄台,小女子已连日未眠,今日见兄台的背如此宽实,深以为在此处定能好好休息一番。”林九正经道,颇不讲理。

兰若胥淡然一笑:“再不下来,小心我再拿符纸贴你。”

林九下意识地松了手,落了地才发觉双腿似瘫了一样,压根就站不住,直直地便倒在了地上。

那符纸看来是真的厉害,封了她一身的修为不说,还让她变成了个残废。

兰若胥转身又将她扶起,半扶着她坐到了床边,纵然他脑中有许多的疑问,此刻也问不出来了。玉佩还在林九手上,他又害她变成了这个模样,总不能强取豪夺。

林九在兰府休养生息,虽然将一双软塌塌的腿脚养好了,可修为还是一点也没有回来。

对此,林九将它归结为大难不死后遗症,那符纸贴得恰是时候,正好跟在雷劫后面,威力不可小觑。

再者,现在她吃喝不愁,有无修为都一样。

但她还是觉得颇不舒坦,就如此刻,兰府家的那个表小姐跟兰若胥站在一起,她也不能挥一挥袖子将她丢出去。

这位表妹名安宛,生得一副艳丽容颜,依着林九这副清汤寡水的面相肯定是赶不上的,不然修道几十载也不会没有一位道友愿与她成为道侣了。

林九嗑着瓜子,瞧着二人一同赏花。

林九吃着果脯,看着二人同船出游。

听说,安宛是兰府认定的主母了。

“少爷自小身子不好,因着习武才强壮了起来。可前几年剑人道的道长又说,少爷命中缺命,定然是个短命的坯子。”小侍女是个能絮叨的,叨叨了许多。

林九一皱眉,不晓得剑人道还有这般嘴臭的人,纵然兰若胥命短,也实在不该如此说,忒地刻薄。

“一时之间,诸位世家都不愿同少爷结亲,也就表小姐愿意陪着,这才住了进来。”小侍女又愤愤道,“不过那位表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本就是家道中落,此举也不过是卖身求荣!”

林九摇头,望着不远处的安宛,那姑娘对兰若胥确实是一往情深,可并非是因着心底里的爱慕,而是——贪兽。

安宛的身子里住了一只贪兽,与其说安宛喜欢兰若胥,不如说是那贪兽作祟。眼瞧着那贪兽望着兰若胥流着哈喇子,脑袋恨不得伸到兰若胥眼睛上还冲她得意地笑,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真命天子,居然被一只贪兽觊觎了,还如此光明正大地鄙夷她。若非林九丢了修为,此番定是要将它宰了炖酒喝!

“姑娘,您干看着可不行!”小侍女将她推了出去,“您要学会力争!少爷将兰府的当家玉佩都赠予了你,我们绝对看好你!”

林九哑然,心道怪不得兰府上上下下一直对她都是有求必应,此刻还怂恿她染指他们家的大少爷,原来是因了这块玉佩。但若是他们知晓这玉佩是如何来的……

“好,我去。”林九拍了拍手上的瓜子残渣,冲着那两人便去了。

“表哥,这花生得美。”

“确然。”

“表哥,花美还是我美?”

林九恰好到了跟前,闻言便将那花一把揪下,丢在地上一脚踩了个稀巴烂,扬唇而笑:“表小姐自然是与这花一般美了。”

安宛有些愣怔,许是不晓得林九这个二傻子出来搅和什么,但那贪兽气极,直直地将大脑袋冲到林九面前,张开大嘴嚎叫着,口水更是喷了林九满脸。

林九梗着脖子受了:气吧气吧,气死最好。就算她再没本事,气死人(兽)的手段还是多得很的。

兰若胥脸色不太好看,揪着林九便走。

四下无人后,兰若胥才停下,看着她道:“玉佩何时还我?”

嗯?此刻不是应当提及表妹吗,玉佩居然比表妹还要重要?

玉佩嘛,林九当然是不可能交出来的,她太清楚了,一旦玉佩交了出去,那她在兰府的日子肯定过得不顺畅。

“你断了我的修为,还想要我的玉佩,你也太不讲理了些。”林九翻了个白眼。

兰若胥闷声不语,他心知是自己理亏,伤了林九的修为,所以才会一直留着她待在兰府。

“玉佩是以后主母的所有物,你要拿到什么时候?”兰若胥在心中默默补充:若是不想摘,那便一辈子也不要摘了,看谁耗得过谁。

林九却撇了嘴:兰若胥老是提及主母一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娶安宛吗?

她微踮脚尖单手揽了兰若胥的脖子,悄声劝诫道:“我跟你讲,安宛之所以要嫁给你,是因为她被贪兽控制了,那贪兽喜欢你的面容,所以才会导致安宛要嫁给你。”

兰若胥斜眼瞧她,林九一副煞有介事的笃信模样。

他将她的爪子一把拂下:“贪兽又如何?”

林九气道:“若是等你容颜逝去,那贪兽有朝一日跑了,安宛肯定也会后悔嫁给你!”

“即便如此,你又急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关她何事了?

哎,她在这里着急上火的,他居然还如此淡然?

“我当然是怕日后你们二人日子不和睦啊。”随即,林九又拍了拍胸脯、厚颜无耻道,“但是你娶了我就不一样了,本姑娘身上没有贪兽,也不怕贪兽,定会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对你好的!”

兰若胥向后退了一步。

林九向前进了一步,问:“怎的,你还不信啊?”

兰若胥瞟她:“安宛是因贪兽所致,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他不明白,才见了一面,她就要存了心赖他,不为财就为了嫁给他……不,嫁给他许是也因了他的家财。

“我还有一个二弟,纵使日后我不在了,家产也不会是你的,只会是二弟的。”兰若胥觉得林九定是想要兰府的家产,所以将话说得十分敞亮,“这也是我为何到了这个年岁还未婚娶的原因,因为没有人愿意嫁过来。”

这个年岁怎么了,林九一点也不觉得他老,再者,若非她当时被雷劈了在天上睡了一日多,说不得掉下来的时候正赶上他光屁股的年纪呢。

林九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不嫌你老。”

兰若胥顿了半晌,就在林九以为他心生感动然后要当地跪求她为妻的时候,他拂下了她的爪子,淡声道:“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去盘山下,你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林九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望了望天。

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哪儿是什么天作之合啊,不明摆着是她自个儿的单相思吗?兰若胥这廝压根就不喜欢她啊,半分的怜香惜玉也没有。

小半辈子一直追求成仙还不够,下半辈子还要她追求兰若胥?

凭什么不能是旁人来追求她?!

但想归想,第二日林九被送出去的时候,还是很舍不得的。跟兰若胥相处这些日子,她对这位未来的夫君简直太满意了,没有桃花不说,便是对于安宛也一直很有礼,毫无僭越——一看就不喜欢那姑娘,她还是有机会的。

半夜,林九望着窗外,不由自主地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乖乖,怎的没有人告诉她,这盘山底下还有狼啊?门外一双、两双、三双……绿油油的眼珠子让她觉得发毛。

今晚,她是被狼嚎声惊醒的。

看来狼这种东西也是十分有灵性的,当初她修为满满的时候在这儿住,它们都躲得远远的,现今她落魄了,便成群结队地来堵她。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的便是她这种了。

她颤颤巍巍地爬到房顶,眼见着天快要亮了,双手合十祈祷,只希望天上踹她下来的仙友能好心帮她一把。

不想那头狼忽地冲天长嚎了一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好同颤巍巍的林九对上,随即那狼龇了牙,咧嘴一笑。

林九愣:狼还会笑?

眼看着那匹头狼幻化为人形,她忍不住捧住了脑袋哀号一声。

狼精!

她第一次见狼成了精的,不、不,她从来没见过动物成精的。

瞧这狼的皮相,怎么说也得修行了上百年,不,上千年?

“不,是万年。”头狼仿佛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冲她挑了一个媚眼一般的表情,随后双臂一展,甚是潇洒地飞到了房顶,狼爪子搭上了林九的肩。

林九,石化中。

这居然还是一匹色狼?

底下那群狼崽子眼见着头狼得手,纷纷嚎叫起来,像是在欢呼一样。

兰若胥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早先随从一直在盘山守着,听闻有狼叫声便报与了他。

但没想到,居然会在有生之年见到狼妖。

望着狼妖搭在林九肩上的爪子,兰若胥眼睛一眯,当即拎了剑上去。

“公子!道长还没来呢!”随从在身后高声提醒他。狼妖与林九都回头望去,如此一来,偷袭的兰若胥便入了二人眼中。

不同于狼妖的不屑,林九的眸子里竟盛满了欣喜。

“你来救我了?”她高兴道。

兰若胥立在屋顶处对她点了点头,思量着对付狼妖有几分胜算。符咒他还有几张,可是来得匆忙,并未带在身上。若是等剑人道的人来——那得需拖延一番时间。

狼妖早就听到随从所说,一把将林九的脑袋掰过来,斜唇一笑:“小丫头,这儿有太多累赘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

林九扭着脑袋,直勾勾地看兰若胥。

下一瞬,见兰若胥挥剑指向狼妖,林九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吧,果然是她的天作之合,就是有魄力!

“臭小子,你莫要多管闲事!”狼妖也将眼睛一眯,随后站起身来,玉一般的手指瞬间变成了锋利的狼爪,屋下众狼均发出欢呼声。

“真丑。”林九小声嘀咕。还是她家的兰若胥好看,妥妥地赢了!

“并非我要多管闲事,只是她手中有我兰府的掌柜玉佩,我不能放她走。”兰若胥如是道。

狼妖回眸,看到林九腰间果然挂了一枚玉佩,当即扯了下来丢到兰若胥怀中:“可还有事?”

兰若胥跟林九都没想到狼妖居然会这么直接。

林九急了:“兰若胥!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负心汉!”

在狼妖与兰若胥惊诧的注视下,林九可怜兮兮地指着兰若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居然不管我了?!”

“啪啦”一声,兰若胥唯一可以傍身的武器也落了地。

这丫头,张口就是谎。

“没错,她是我孩儿的母亲,你不能带她走。”兰若胥脸不红心不跳地跟着一起扯谎。

狼妖当即冲了上去,爪子直直对着兰若胥那张艳绝的脸而去。兰若胥堪堪躲开,随后跳下房顶,捡起地上的剑。

群狼很是识相地走远观战,为二人腾地儿。

兰若胥的武功并不差,又对妖精一类物事颇有几分了解,一时也未让狼妖占了便宜。再加上有房顶上林九的呐喊,他莫名觉得自己很是厉害。

崖底的兰花随剑息纷飞,林九只觉自己的眼中满是兰若胥的绝代风姿,再也盛不下其他了。

“世有兰花,飞若絮。”她蓦地念道,“真个儿美啊。”

两方打了个平手,狼妖满肚子的不乐意,听着房顶上的林九嘴里喊着“兰若胥加油,打死这个狼妖”,他觉得心中极其烦躁。

他手指一挥,便将林九的嘴巴堵了,凭空出现的绳子椅子又将林九捆得严严实实,任她踢踏呜咽也无法,总归是清静了。

兰若胥自然也瞧见了,看着林九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他居然覺得有几分可爱。

不料分神之间,狼妖的爪子便伸了过来,直直地卡住他的脖子,利爪稍稍用力,便见了血。

“呜呜!”

林九眼见着那血变成了碧绿色,深知兰若胥中了狼妖的毒,当下又急又气,一个翻身便从屋顶上滚了下来。

椅子被她砸碎,绳子也松快了些,林九终于得了自由,冲着兰若胥飞奔而去。

兰若胥是为了救她才来的,那她也要救他一次。

然而不等她出手,剑人道的人凭空出现,借着各类道符,将狼妖一击而退。狼妖见讨不得好,飞身而去,只留下兰若胥倒在地上,脖子上还汩汩地流着碧绿色的鲜血。

“唉,没想到施主还是早夭了。”道长叹息道,“你原本就是个短命的,现今更好了,还没活过二十五岁便夭折……”

林九一巴掌将那道长的脑袋拍开:“再说他短命试试?!”

道长本在皱眉,待看清了林九的脸即刻变了结巴:“你你你,师师师祖?”

林九又是一巴掌:“知道是师祖还不赶紧把你师祖爷抬回去?”

道长顺着林九的目光看去,讷讷:“这个短命鬼是师祖爷?”

“啪”,林九又是一巴掌。

兰若胥倒在随从怀中,一只手虚弱地捂住脖颈处的伤口,一只手指着林九对道长道:“我不是你师祖爷……”

林九当即蹲下身子,戳了戳他的脸:“方才你都认了,再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

兰若胥还欲说话,但被林九那副二世祖的模样一气,当即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师祖。”道长讷讷,“咱们剑人道一向是不安葬外人的……”

林九将手指一咬,探上兰若胥的脖颈处,红色的血与碧绿色的血两两相融,居然都变成了红色。道长一脸惊诧:“师祖,您果然是得道成仙了?”

林九忍了忍,没说自己被仙友踹下来的事实:“那是,本道可是神仙之躯,治个区区的狼妖之毒还是绰绰有余的。”

道长疑惑:“可是师祖,仙人不是不被允许下界干扰凡人生死的吗?”

林九一脚踢上他的屁股,吼道:“废话那么多,快带他回剑人道!”

林九心里清楚,她不是纯正的仙,就像经历万千劫难还差一难,那狼妖又是修行了万年的货色,所以兰若胥体内的狼毒,她或许无法根治。

故而为防万一,她还要去剑人道找她那师姐想想办法。其实她师姐也是个奇人,早些年本是可以飞升成仙的,却为了儿女情长,跟师兄成双入对地过起了凡人夫妻的生活。

从前她还笑师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不知怎的,望着昏迷的兰若胥,她忽然有些不这般想了……

在这个世上,旁人真的能影响自己所做的决定吗?

林九甩甩头,在回剑人道的路上一直发呆,看着再熟悉不过的道山时,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然而,师姐不在,据说是同师兄游山玩水去了。

这个消息令她所有的惆怅与感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如今道山上的山主是小她几辈的方画,除了脾气好,道行却是一塌糊涂。

“师祖,这位公子本就短命,现今又中了狼毒,怕是救不活了。”

恰在此时,兰若胥醒了,将这话听得一字不差。他看着与林九相握的手,因中毒而变得墨绿的嘴唇嗫嚅道:“看吧,我就说我是短命鬼,你偏不信。”

他蓦地想起了在屋顶上,林九说他是负心汉时的模样,又是一笑:“幸好你没有……”

没有什么,他并未说出口。现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林九突然握紧了他的手,双目炯炯,“兰若胥,你想不想做妖?”

兰若胥摇头:“我要做人。”

人人都厌恶妖,他才不做。

林九舍不得他死,便循循善诱道:“做妖的话,可长命百岁。”

兰若胥眼眸一睁,有些心动。

“可容颜不老。”

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面颊,心动更甚:若是如此的话,那他岂不是可以,永远陪着想陪的人,护着想护的人了?

毕竟他们兰府的老二做生意不成,反倒入了剑人道学道法,若他能再继续撑着,也能为兰府减些担子;还有林九,这么好的姑娘被一只狼妖惦记着,他也十分不放心。

他小心地问道:“林九,如果我变成了妖,你会不会怕我?”

林九笃定地摇头。

她什么没见过,再者他可是她的天作之合,她怎么会怕他?

兰若胥点了点头,以为是方画施法,便对方画道:“我愿意。”

不想方画却突然对林九行了个礼:“师祖,您救人一命,定会福寿安康。”

林九点头:“应该的。”

兰若胥蓦地瞪大眼睛,若他听得没错,林九居然是方画的师祖?!

他恍然記起,昏迷之前,方画确实称呼他为师祖爷。

但下一刻,他便被林九一掌敲昏了过去。

昏厥中,他仿佛听到方画说林九已是仙身,还有林九要以血换血,驱除他体内狼毒的邪性,留存下好的妖引,渡他成妖。

最后,他听到方画道:“此举是逆天之举,若成不了仙该如何?”

岂非得不偿失?

尾记

兰若胥终究还是熬过了三十岁,没有成为方画口中的短命坯子。

林九一直同他待在兰府,说等他料理完兰家的烂摊子,便要他陪着去游山玩水。

她没有回归仙位,他曾问过原因,她只说不屑去。

“当年可是他们将我踢下来的,不抬着天轿来接我,我才不回去。”

兰若胥看着她,林九蓦然心虚:“当然,来接我我也是不会回去的,我觉得师姐说得对。你,是西瓜嘛。”

别的东西,都是芝麻。

她这么聪明,当然要挑好吃的捡了。

兰若胥突然道:“那我们要不要找一个料理兰府的人,这样我们便可以早点去游山玩水了。”

林九不解:“什么人?”能放心吗?

“继承人。”

……

成亲那日,林九被揭开红盖头的时候,兰府上空缓缓飘来了一片红云。那一瞬,林九觉得满身的修为都已恢复如初,却依旧不动声色。

她笑着同兰若胥一起拜了天与地。

她心中明了,从这日后,与兰若胥在一起的时光,方为最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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