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骨生花

2017-01-10 17:38秋一水
飞魔幻B 2017年1期
关键词:姨娘玉佩秦王

秋一水

苏玉佩从苏府后门偷溜到前街时,柳意生正如往常一样坐在他的书画摊前。他一袭白衣,一只手拢了衣袖,另一只手持了毛笔在纸上挥毫泼墨,神态专注,气度从容。察觉到自己的摊前站了人,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客官稍等。”

苏玉佩笑眯眯地将手中的食盒举高,笑道:“柳大哥,是我啊。”

柳意生抬头看她,将手中毛笔搁置一旁,疑惑皱眉:“苏姑娘,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苏姑娘,叫我玉佩就好。”苏玉佩从旁边的纸堆中收拾出一小块空地,将食物碗筷一一取出,“喏,吃吧。我怕柳大娘病了没人给你送饭,所以拿了点吃的给你,免得你饿着。”

柳意生看着自己手上被强塞进来的筷子,以及那几碟看上去精致可口的饭菜,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苏姑娘,你不必要如此。”

又是苏姑娘,自己不知努力了多久才让他不再称呼自己“苏小姐”,看来想从他口里听到一声“玉佩”也还要一段时日啊!苏玉佩掩饰住自己的失望,抬头笑道:“快吃吧,你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挣钱,不挣钱怎么给柳大娘请大夫看病?”

好说歹说地劝柳意生吃了那些饭菜,并再三保证不会再送后,苏玉佩又七拐八拐地到了青木巷。住在青木巷里的人大多处于京城的下层,这里的房屋也都是低矮破旧的。苏玉佩走进一间颓败的院落,柳意生的家就在这里。苏玉佩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为数不多的银两塞给床榻上的老妇人,耐心劝慰道:“柳大娘,你就收下这些银子吧,好好治病才要紧。我没事,我还有银子呢,你不用担心我。”

从青木巷出来时,想着柳大娘满脸感动拉着自己双手不放的样子,苏玉佩忍不住一路微笑,只要搞定了柳意生的亲娘,不怕搞不定柳意生。

这种好心情在进入苏府宅院后就马上消失了。苏玉佩提着食盒往自己的小院走,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尖锐女声:“哟,这不是我们三小姐吗,又出去见情郎了?”苏玉佩转身看向说话的人,是府里的赵姨娘,此人素来和自己不对盘。

赵姨娘看到苏玉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有点发怵,但还是扯着脸皮强笑道:“三小姐还不知道吧,你可要有一件大喜事了。秦王近日病势加重,太后要从官宦千金中给秦王选妃冲喜,今日你父亲递了庚帖……快的话,过两日我就要改口喊你秦王妃了。”说完后再本想嘲笑一番苏玉佩,却在看到苏玉佩冷冰冰的眼神后身体一寒,马上转身走了。

秦王身体病弱,常年缠绵病榻,如今病势加重,太后又急着选妃冲喜,看来应该是不久于世了。但谁家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当寡妇?

自己的父亲会。苏玉佩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谁让自己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庶女,而不是那高贵美丽的嫡女苏玉琼呢。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若牺牲一个庶女就能达到加官晋爵的目的,这当然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苏玉佩的手下意识地划过自己的左肋,那里藏着她最大的秘密,只要有它在,自己就不会任人摆布。

两年前,苏玉佩那时十三岁,她的亲娘梅姨娘因一次偶感风寒医治不及时,加上素日郁郁寡欢而病情逐渐严重,以至于后来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因为梅姨娘在府中不受人重视,又没什么娘家扶持,连请医问药的钱都没有,还得靠苏玉佩偷偷摸摸地出府典当那几件寒酸的首饰换药钱。

苏玉佩在一次抓药回府的途中,偶然看见一根奇怪的木头,说它奇怪,因为那根木头通体黑亮,上面的花纹繁复又奇异,有种前所未见的美丽。苏玉佩本是步履匆匆地走在路上,看了那木头一眼竟再也挪不动脚,干脆捡起来胡乱塞进怀里。

汤药没什么效果,梅姨娘的身体没有好转,加上一些人成心添堵,病情一日重似一日。赵姨娘因为年轻时争宠比不过梅姨娘,耿耿于怀,兼之素来牙尖嘴利,所以有事没事总爱跑到赵姨娘这儿冷嘲热讽几句。

这日,苏玉佩端着汤药进屋时正好看到赵姨娘离开,而梅姨娘则躺在床上气得脸色苍白。苏玉佩赶快跑过去替她顺气,安慰道:“娘,下次不要再理赵姨娘了。”说完后觉得不解气,又恨恨地诅咒道,“让她腿摔瘸了才好,免得到处跑让人心烦。”

晚间吃饭时,有小丫鬟从厨房端了饭食过来,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对苏玉佩说:“三小姐,奴婢刚听到个消息,你听到后保证高兴。”看苏玉佩一脸疑惑,接着往下说,“赵姨娘下午在房间沐浴时滑了一跤,把左腿给摔断了,现在还在那儿哭着喊痛呢。”

苏玉佩得了这消息后当然高兴,觉得赵姨娘真是倒霉,洗个澡都能摔断腿,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还灵验了一次。

后来的某一天,苏玉佩又拿着梅姨娘的首饰去典当,当铺老板斜着眼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白玉簪子,语气轻蔑:“一两银子吧。”

苏玉佩急了,这么点钱可不够抓药啊,她求老板:“老板,再加点钱吧,老板,求求你了。”

“去去去,我这儿可不是发善心的地方。”当铺老板赶苍蝇似的摆手让她出去,将柜台上的簪子随意扔她怀里。苏玉佩一时不慎,簪子没接着,掉地上摔成了两截。

当铺老板两眼一瞪,语气不佳:“看我干吗,自己弄碎了簪子还想赖我?还不快出去,影响我做生意。真是晦气。”

苏玉佩伸手去捡地上的白玉簪子,看着当铺老板嘴唇上随着说话而不停抖动的胡子,耳中听着那些难听的话语,心中突然厌恨至极,恨不得当铺老板哑了才好。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当铺老板突然全身抽搐,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摆子,等伙计把大夫请过来时,当铺老板的嘴已经歪得不成样子,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些不成调的声音,再不能说话了。

“怎么突然中风了呢?”

“肯定是气得太厉害了,平时就不是个好人,报应啊……”

苏玉佩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心跳如擂鼓。她已经第二次说话灵验了,而且都是在捡到那根奇怪的木头之后发生的事,如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点。

她陡然间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跑回苏府中,来到梅姨娘的病榻前。梅姨娘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已是气若游丝的模样。苏玉佩掏出那根木头紧紧握在手中,在心中默念:“让我娘好起来吧。”没用。再试试念出声,还是没用。她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诚心诚意地乞求:“求求你让我娘好起来吧。”依旧没用。

苏玉佩披麻戴孝送走梅姨娘的那天,突然间明白过来,原来她捡到的是根谶木——只能让她不好的乞求成真,好的乞求永远不会灵验。

苏府没有接到意料之中的赐婚圣旨,却听到了秦王昨夜病亡的消息。苏青柏在前往秦王府吊唁的途中懊恼秦王怎么早死了一步,待娶了苏玉佩再死也不迟啊,又暗暗庆幸秦王死在赐婚圣旨前,不妨碍苏玉佩再嫁。

苏府中,苏玉佩已听到了秦王逝世的确切消息。她走到镜前,把上衣解开,露出自己白玉般无瑕的躯体,除了左肋处。左肋处,有一副奇怪的图案,像文身,又像活物,随着苏玉佩的每一次心跳而颤动不已。那是一截无根枝干,通体黑亮,上面覆盖着美丽繁复的花纹,和苏玉佩以前捡到的那根谶木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苏玉佩身上这个图案有枝叶还有花蕾,看上去似乎蕴含着无限生机。

苏玉佩也不知道那根谶木怎么会突然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刚发现的时候,她吓坏了,拼命地洗却洗不掉。后来,苏玉佩发现好像没什么要紧,也就随它去了。只是,苏玉佩注意到,随着她每使用一次这根谶木的能力,它就在自己的身体上生长一点。像这朵覆盖在她心口上的红色小花蕾,就是夺去了秦王的命之后才出现的。

苏玉佩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府去找柳意生,一是秦王刚死,怕赵姨娘看到了又嘴碎多事惹麻烦,还有就是她要赶工完成一幅刺绣。苏玉佩和城里的一家绣坊有合作关系,她手艺精湛立意佳,出手的刺绣作品总是精品,绣坊付她真金白银的报酬,二者各取所需。

这次是要绣的是《垂钓图》,需要自己立意构图刺绣。苏玉佩琢磨着其他人也许会绣闲适的老叟垂钓或者富有野趣的儿童垂钓,自己得绣个不一样的。

二十天后,苏玉佩总算完成了她的刺绣。绣架上是一幅天地辽阔的冰雪世界,远处连绵青山覆白雪,天空中有一排向南而飞的大雁,从山脚下蜿蜒的河流不知流向何处,河岸处有未被白雪盖住的青黄草堆,河边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男子,他一只手拿着钓竿,另一只手拿酒瓶仰头倒酒喝,身形挺拔,气度潇洒。苏玉佩很满意这幅作品,她伸手摸了摸绣面上的那个垂钓者,心中满是柔柔的情意。这个垂钓者形象她完全是按照柳意生来绣的。

她想起初见柳意生时,他就在前街上摆书画摊了,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脸上总是一副疏离客气的表情。苏玉佩那时忙着典当首饰寻医问药,一颗心里记挂的全是梅姨娘的病情,看到过几次柳意生,只道他是个气质上佳的寒门读书人,却也没往心里去。

一次回府途中,突下大雨,苏玉佩被淋得措手不及,怀里抱着草药在避雨的人群中走得踉踉跄跄,冷不防被人撞倒在地。看着衣服和草药上的泥水,一直以来承受着的巨大压力爆发了出来,苏玉佩终于失声痛哭。

有人持伞走到她面前遮住瓢泼大雨,将她一把从地上拉起,塞给她一块白手帕,语声清冷:“别哭了,哭也没什么用。”这人就是柳意生了,看上去冷淡不可亲,实际上为人热忱。她知道,她都知道。

相国寺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开放集会,每到此时,这里不但聚集着许多香客,还有闻风而动的商贩,以及随之而来的幽会男女。

苏玉佩没想到苏玉琼会让自己陪她来这里,说是上香,但看着她脸上不时流露出的娇羞喜悦的表情,苏玉佩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上完香后,苏玉琼期期艾艾地对苏玉佩说:“三妹,我……我约了个朋友见面,我们晚点回去好不好,你不要和爹说。”

苏玉佩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苏玉琼看她这么好说话,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和她说起自己压在心底无人分享的喜悦:“其实,我和他这才第二次见面呢。上次我们在相国寺第一次碰到,感觉就像彼此前世相识一样,一见如故,所以……”

所以今天又约在此地,还特地把自己拉来掩人耳目。苏玉佩在心底补充完苏玉琼未说完的话,看着她绯红的面庞以及不停绞着衣服的手指,心中也起了好奇,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美丽的嫡姐如此倾心。

“玉琼,你到了……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却又陡然变得惊讶不已。

苏玉佩看着眼前柳意生惊讶的样子,再看看苏玉琼,率先反应过来:“所以,是你们在约会?”得到两人默认后,苏玉佩怔愣片刻,随即马上娇笑退后道,“大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去另一边等你。”

回府途中,苏玉琼如同一般怀春少女那样,拉着苏玉佩不停地说着自己此次约会的喜悦之情:“三妹,柳大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才华横溢又温和,和我很聊得来……”

“是吗?”苏玉佩心不在焉地应着,放在一边的右手几乎将手上的荷包揉烂。荷包是苏玉佩前段时间自己做的,用了那幅刺绣的同款图案,想着柳意生肯定会喜欢,谁知道,竟是没机会送出去了。

苏玉琼隔三岔五地就带着苏玉佩去和柳意生约会,苏青柏不知情,想着两姐妹玩心重,也不多说什么。是以,苏玉琼和柳意生在苏玉佩的掩护下感情越来越好,竟有了婚嫁之意。苏玉佩在心底冷笑不已,苏玉琼怎么说都是官宦嫡女,而且在京中素有美名,苏青柏怎么可能让柳意生这么个穷小子娶了去,两人未免太过天真。

苏青柏的反应果然和苏玉佩预料的一模一样。他无意中知道视为掌上明珠的苏玉琼竟敢背着他出去和穷小子约会后,气坏了,他让苏夫人把那些向苏玉琼提亲的庚帖拿出来,选了选,匆匆忙忙定下了兵部尚书的儿子,然后马上着管家把苏玉琼的庚帖送了过去,竟就这么把苏玉琼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苏玉琼被关在自己的闺房里闹绝食,眼泪流个不停,说不放自己出去就自杀。苏青柏在门外怒吼:“你要是敢自杀,我就先杀了柳意生的寡母,让他知道他母亲因你而死。再把柳意生杀了,让他死了也恨你。”

苏玉琼没想到苏青柏这么狠心绝情,央求苏玉佩:“三妹,是我对不起柳大哥,你替我去看看他,说我苏玉琼对不起他。”

苏玉佩自己此时刚从祠堂里挨了罚出来,看苏玉琼的模样知道她已认命,心想果然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帮她传个话也无关紧要,于是点了头答应后就跑到了柳意生家中。

柳意生应该早就听到了城中的消息,听完苏玉佩的转述后,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苏玉佩一言不发地站在他旁边等了半晌,见他没什么话语,就打算回苏府去向苏玉琼回话,转身之际却听到柳意生在后面喊自己:“苏姑娘,你告诉玉琼,是我无能,不怪她。”

苏玉佩回头看他,只见他宽大瘦削的背影缩在这阴暗逼仄的房屋里,肩膀微不可见地抖动着,搅碎了光影里的浮尘。苏玉佩应了声“好”,心中酸楚之意却生生逼湿了她的眼眶,为自己在他身边两年竟比不过他认识苏玉琼几个月而难过悲哀。

苏玉琼嫁人后,柳意生依旧在老地方摆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质更加冷清,看上去有了几分落拓之意。

苏玉佩得了空就会去看他,柳大娘已经病好,在书画摊旁做着一些装裱之类的细碎工作。柳大娘看到她来很是高兴,再三感谢她的馈赠,苏玉佩有意讨好迎合柳大娘,因而两人聊得十分开心。

“哎,我如今这唯一愁的吧就是意生还没娶媳妇,我这想抱孙子的心愿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哦。”柳大娘说到后面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大哥人这么好,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呢,难道没有媒婆介绍吗?”苏玉佩半真半假地问。

柳大娘听到这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还好,说了就生气,那些媒婆介绍的他一个都看不上,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靠近苏玉佩,“我看你就挺好的。”

“娘!”柳意生听到了这后半句,有点无奈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好咯好咯,我说不得你,我看只有我要死了才能看到你娶上媳妇生娃娃对不对?”谁知道柳大娘更加生气,看来因为这个问题不满很久了。柳意生素来孝顺,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前不久才病了一场,赶快应道:“娘,你不要瞎说,我会娶妻生子的。”

苏玉佩坐在一旁看这两母子间的有趣争执,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

半个月后,柳大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拉着苏玉佩的手笑道:“我啊,求神拜佛那么多次不见灵验,咒自己要死倒被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苏玉佩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柳大娘,没事的,你会赶快好起来的。”

“哎,”柳大娘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死了没什么要紧,只是我放心不下意生,他自幼丧父,我若再死去,这世间就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所以我一直想让他快点娶妻生子。”说到这儿,她紧紧握着苏玉佩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认真说道,“玉佩,我知道你对意生的心意,若能看到你嫁给意生,我死也瞑目了。”语毕,竟流下两行眼泪。

“娘……”抓药回来的柳意生显然全听到看到了,他跪在柳大娘的病榻前,看了眼旁边的苏玉佩,张口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玉佩对上柳大娘的双眼,认真许诺:“只要柳大哥不嫌弃,我随时都可以是柳家的媳妇。”

柳大娘得到承诺,高兴得不得了,一瞬间精神就好像好了很多,当即去查了老皇历,说这个月的十八就是好日子,宜嫁娶。于是,苏玉佩和柳意生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青木巷外,柳意生送苏玉佩回府路上,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苏姑娘,你是官宦千金,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我柳某配不上你。我娘说的话让你为难了,我会回头再和我娘解释清楚的,你不必要如此。”

“到底是我为难还是你为难?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还口口声声喊我苏姑娘。你知道你娘想早点看到你娶妻生子,你让她至死都不能如愿。这就是你要和柳大娘解释的吗?”

这是柳意生第一次看见苏玉佩这副冷言冷语的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苏玉佩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苏府走,只留下一句:“我会和我爹讲清楚的。我和苏玉琼不一样。”

苏青柏没想到自己两个女儿都被柳意生迷得神魂颠倒,他都想去亲眼瞧瞧这柳意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了,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苏玉佩此时一动不动地跪在厅堂里,额角正在汩汩流血,脚边是瓷杯碎片,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求爹成全。”

“想都别想。”苏青柏猛一拍桌子,怒喝道,“孽障,我就是把你打死,也不会让你嫁给那种人,丢人现眼。”

苏玉佩闻言,从怀中摸出一根断成两截的白玉簪子,抬头问:“爹,你还记得这个吗?”

这白玉簪一看就是质量不怎么样的货色,不过看上去有两分眼熟,苏青柏一下子摸不准苏玉佩的意思,只是皱着眉疑惑地看了又看。

“爹,这是你送给娘的定情信物,娘一直留在身边,以前女儿不小心弄断了这根簪子,娘还伤心地哭了好久呢。娘说,这辈子遇见爹,一生都不后悔。”苏玉佩的头垂得低低的,发出的声音是带了强忍着的哭腔。

“是吗?”苏青柏没想到这竟是他送给梅姨娘的定情信物,事情过去这么久,他都有些想不起来了。那时他还是一个穷书生,没钱买贵重礼物,就是这么一根白玉簪,梅姨娘接到时也是欢天喜地的,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离家私奔。后来,他考上进士做了官,娶了与自己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官家千金做正妻,梅姨娘就一直只是个姨娘而已。其实他后来也送过贵重礼物给梅姨娘,可梅姨娘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以为梅姨娘到死时都是怨他恨他的,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吗……

苏青柏一下子被旧时的温情脉脉所包裹,看着眼前这个他与梅姨娘生的女儿,心中涌起了久违的怜惜之情。他想去拉苏玉佩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头,问:“痛不痛?”

苏玉佩固执地跪着不肯动,说:“爹,女儿只求今生能和柳意生在一起。当年,娘说爹是她一生的幸福。如今,柳意生就是女儿一生的幸福。”

苏青柏听了这话,浑身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倒坐在椅子里,半晌,问:“你若执意要嫁给柳意生,你就不再是苏家的女儿,可愿意?”

苏玉佩闻言,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额头撞出红色的血迹,脸上却笑得灿烂,声音里是真挚的感激:“谢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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