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过屋顶的百草鸭

孙登勇

“赶着鸭子上架。”是指鸭子根本不会飞翔，人们硬逼着它飞翔。那些放了血，退了毛，已经成了软绵绵肉囊的死鸭子，就更不会飞了吧。其实不然，县城西南隅“左记”百草烤鸭店里，已经烤得焦黄脆嫩，嚼在嘴里满口生津的鸭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們不免好奇。

“左记”百草烤鸭店，是县城有名的老字号，只要一提起“左记”的名号，小城的人们就一个动作：右手跷着大拇指，蹭一下高高举过头顶，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与赞美。可是，这两个月，“左记”的掌柜小两口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不，还没几天，人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如果一直这样闹神闹鬼地折腾下去，怕是真要黄了店铺，影响生意。

“左记”烤鸭店，是一家做事非常讲究、非常认真的店铺，每天只烤卖225只鸭子，是多少年不变的规矩。天天如此，年年这样，一只也不多，一只卖得也不剩。对外俗称“雷不动”。三只大烤箱同时启动，一只烤箱里一次盛装25只宰杀好的生鸭子，一次出锅就能有75只熟鸭子，每锅烤制时间需要三十分钟。正好从上午十一点出炉第一锅鸭子，到中午十二点全部出炉，不多不少一个半小时。因此，当地有关部门还进行了非遗申报。

为了保证先来后到的顺序，不至于混乱，每次出锅前的六分钟，老板娘按照先后顺序一手收钱，一手发放专门制作的“左记”烤鸭盛装袋，等烤好的鸭子正式出炉以后，凡是手中有袋子的排队者，就将手中的袋子再交回到老板娘手里，这时，手脚利索的老板娘，先将包装好的鸭子，一只一只放到另一个箩筐里，等向炉子里装填生鸭子的丈夫，也就是男老板忙活完手里的活，他就再一一将分发好的熟鸭子，递回到原来拿袋子的人手中。

这些鸭子的个头基本一样大小，价格全部是“铁一口”，每只17元。所以，也就省却了过秤称斤两的繁琐。领到鸭子的人心满意足，笑脸盈盈地或快或慢地离开。手中没有领到袋子的人，自然也就领不到烤好的鸭子，因此，也乐意再等一等，等到下一锅时，自己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头一名。

谁能想到，坚持了几十年的老规矩，却在那天中午出了差错。操着熟练的习惯动作，等到老板顺手去拿第二十五个号码的那只鸭子时，竟发现，油晃晃的大箩筐里，早已是空无一物。老板使劲眨巴几下眼睛，再使劲摇摇头，然后再去看，筐里还是没有任何东西。望着窗外正在等待的最后一位顾客，窗里窗外，两个人是乌龟看蛤蟆——大眼瞪起了小眼。

已经无货可卖的老板，没别的办法进行弥补，只好将已经收下的钱款，再原封不动的退还给最后那位顾客。那顾客，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不满意地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一直蒙在闷葫芦里的烤鸭店小两口，飞快地迅速关上店门。然后，急不可耐地闪身上了二楼卧室，立刻倒出盛钱筐里的大大小小钞票，认真数起来，结果款物相符，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后来，两口子一致认为，是顾客中有人看他们买卖兴隆故意使绊耍坏。于是，第二天再收钱发袋子时，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反复来回数两遍，并且，两口子还悄悄进行了分工，男老板还是雷打不动地只管分发鸭子，而精明的老板娘却悄悄多出了一项任务，就是用眼睛的余光，内松外紧地盯梢每一名顾客的一举一动，想从那些异样的动作中，去发现问题的蛛丝马迹。见一切如常，已经紧张了半个上午的两口子，终于将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只是坐在旁边椅子上，稍微眨巴了一下眼睛的老板娘，等到再睁开眼时，看到的还是男老板痛苦失望的表情。

等到两个人再回到楼上清点货款时，还和前一天一个样，款物相符，不多不少。

那问题到底出在了何处呢？百思不得其解的两口子，决计来个先小人后君子的瓮中捉鳖。

等到再一天，早已胸有成竹的两口子，一边不动声色地忙碌着，一边张网以待，等着自投罗网的鱼儿自己悄然现身。可是，等到最后，还是两口子笑脸相赔，一个劲地儿给最后那名交了钱却没有领到鸭子的顾客赔礼道歉。

因为，今天，他们在每个包装袋上，都提前用蓝色圆珠笔做好了暗记，偷梁换柱的事肯定没有发生。整个烤鸭店里，除了开着的售货窗口，全部门窗紧锁，有的门上还加挂了两道锁具，外贼肯定进不了门。家贼会是谁？难道是夫妻二人其中的一位？已经开始胆战心惊、浑身发麻的两口子，终于你猜忌我、我怀疑你地挨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纸里终归包不住火，“左记”烤鸭店“闹鬼”的新闻，一下子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大街小巷，网络上更是各种议论都有，来排队的顾客明显开始减少，但是，整个买卖还是一派兴隆。

俗话说：事不过三。已经无计可施的两口子，一边不敢停顿地干着活，一边飞快地各自想着心事。细心又多谋的妻子，不动声色地决计来一个守株待兔。

新的一天到来了。干活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手脚表现明显有些迟缓的妻子，一边蔫儿吧唧干着活，一边两眼死死盯住丈夫的一举一动，哪怕中间丈夫有几次去屋内的卫生间，她也是透过门缝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两锅烤熟的鸭子已经卖完，一切照常，根本没有什么异样。开始稍微松口气的妻子，又有了往日干活的风采。正当她在里间收拾完鸭子的外包装，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往上一抬头，啊地大叫一声就昏了过去。等到外屋正在干活的丈夫，进到里间来取包装好的鸭子时，满脸惊恐，浑身都在颤抖的妻子，已经苏醒过来。看到丈夫走了过来，惊魂未定的妻子，猛地扑到他身上，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丈夫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听她哭哭啼啼讲述事情的经过：妻子说，就在她包装完最后一炉二十五只鸭子，准备离开时，抬头一看，发现屋梁上有一条小檩条一样粗细的青花大蛇，正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窜过屋顶的蒸汽天窗，贴着墙壁，顺着房梁，迅速向着盛满鸭子的箩筐冲来，眼看就要砸向她的头顶，于是，毫无防备的她，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吓就昏厥过去，等到醒来，就是眼前这般模样。

见妻子除了惊恐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丈夫一邊拍拍她的肩头安慰着，一边往外间运送着将要卖出的鸭子。可是，数到最后还是少了一只，觉得已经将谜团解开，断定是蛇偷吃了鸭子的店主人，只好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一切告诉最后这位倒霉的客人，将信将疑的客人，只好无可奈何地悻悻离去。

可是，回到楼上的两口子，再次清点钱款时，依然款物相符，没有差错。这就使他们更加不解了，因为，如果是那条大蟒蛇偷吃了鸭子，钱款必定要少一只的才对。如果那条长蛇没有偷吃鸭子，那么，少了的那只鸭子又去了哪里？难道是飞了不成？

又过了一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妻子，悄悄躲到了一旁，她要亲眼见证一下“偷鸭贼”的作案过程。就在她包装完最后一锅的鸭子后，一条大蛇准时扑了过来。这次，已经和丈夫商量好，不打草惊蛇的她，快速跑到外屋，慌慌张张将看到的一切告诉给了丈夫。拿着烧红的铁火棍，准备和蟒蛇大战几个回合的丈夫，只看到口中叼着鸭袋的长蛇，沿着房梁攀上透气窗，蹿上房顶，然后，再顺着屋旁一棵大树逃进后院。等到他们追赶过来时，只看到一只棕黄色、小牛犊大小的藏獒，背上驮着长蛇，口里叼着包装好的鸭子，飞快逃走了。紧追不放的烤鸭店小两口，一直跟了过去。最后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养蛇场，只见主人一边拍打着藏獒的头表示感谢，一边又轻轻抚摸了几下高翘着身子、异常兴奋的蟒蛇。

被眼前的一切气得肺都要炸的“左记”店老板，冲过去，一把拽住那个人的脖领子，怒斥道：“原来是你捣的鬼！”一头雾水的养蛇场老板，一边死劲挣扎着，一边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你为什么打人？”

经过一番争斗，已经有些消气的“左记”老板，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重新又讲述了一遍。听完他的讲述，蛇老板自豪地哈哈大笑起来，忍俊不禁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还以为这两个通了人性的畜牲灵通了呢，没成想，它们竟然干出了偷鸭摸狗的龌龊事。”于是，拿起手边的一条木棍就要抽打两个畜牲。精明的“左记”店老板，一看里边有故事，立马冲上前制止那个人再动手，敦促养蛇人讲一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已经满眼泪花的养蛇人，顿了顿，便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是一个苦命人，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是床上躺着的这位老人收养了他，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来，他就借用附近的这片闲置土地，办起了这个毒蛇养殖场，里边一共养了上千条的各色蛇类，年收入少说也有十几万元。所以，经常来参观学习的人不少。一天，一个收蛇人牵着一条大藏獒来到这里，说是藏獒现在不值钱了，他要把身边的这只獒犬杀了吃肉。听到他说这些话后，灵性的藏獒止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同病相怜的他，立刻被感动了，于是马上就用身上仅有的五千元钱，买下了眼前这条狗。从此，这条忠心耿耿的獒犬，就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就像草原人喂养的牧羊犬一样，白天帮着他追赶逃跑的小蛇，晚上就蹲在外面给他看家护院。一来二去，就和自己养了十来年的一条蟒蛇成了朋友，它们相互配合，为主人当帮手。有时，养蛇人没有时间去外边的饭馆买饭，就让这条獒犬叼上饭袋和钱款，背上再驮着蟒蛇，一起去附近的小饭馆买饭，一时间还成了一道风景。偏巧这两天养蛇人的老娘病得厉害离不开人，口中又馋吃“左记”百草鸭。分身无术的养蛇人，只好再次派遣獒犬和经常与它在一起嬉闹的蟒蛇去完成任务。没成想这次竟然大意失荆州，让它们做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龌龊事。

没等蛇主人讲述完，已经有些惭愧的“左记”老板，就检讨起了自己人眼看狗低，差点冤枉别人的错误。他说：“那天，狗儿的确口里叼着钱去过他的店，并且一起排起了长蛇队，等到挨到狗儿的号牌时，认为它是畜牲，就没有接它的钱，这条灵性的獒犬，曾经着急得几次窜到前面把钱甩给他，都被他给扔了出去……”

正是他的这个失误才酿成了蛇狗为“奸”，甩钱盗鸭帮主人的联合行动。

听完他们的讲述，大家心中的谜团已经解开。这正是：世上诸事皆有因，主人救狗狗感恩。长蛇成精是传奇，烤鸭店里再演绎。人善兽灵扬美名，其间皆由心灵通。正直善良求本分，恶意做人会报应。做事做人德在先，待有佳话传人间。

从此，不但养蛇人更受人尊重了，“左记”烤鸭店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