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铭
【摘要】广西偏苗从客观接受方面与美术创作方面两方面来分析都具有丰富的文化积淀与独树一帜的审美语言。偏苗作为桂西地区最大的苗族分支,形成了一套独有的审美特征。偏苗服饰具有独特的服饰“样式”并呈现出鲜明审美特征,其服饰具备朴素的实用性、形态夸张性、艺术创作拓展性、文化积淀多样性,形成了一套富有地域特色的文化建构。题材的唯一性、形象的独特性、场景的纪实性是表现好偏苗美术创作最重要的三个要素,抓好这三要素才能创作出富有时代气息的艺术作品。
【关键词】广西;偏苗;美术创作;审美特征
广西有十分丰富的少数民族艺术创作资源,视觉元素具有强烈的地域特征。广西的苗族在历史上经过六次大迁徙后,多数聚居于桂西云贵高原山区,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与外界沟通不畅,土地贫瘠,经济相对落后。正因如此,该地区苗族聚居村落也保留了相对完整的原始习俗与人文特征。与其他少数民族比较可以发现,广西的苗族分支众多,服饰形态各异,文化习俗有别,都有各自独立的历史发展脉络。之所以选取偏苗作为研究对象原因有两点:其一是从客观接受方面来看,其社会认知度仍然较低,由于其封闭的社会环境及偏僻稀少的聚居地人口,数量不多的艺术作品也很难完整呈现出偏苗的艺术特色,难以被美术界所全面了解。而隆林县苗族是广西乃至全国为数不多在日常生活中仍然保留较为完整民族服饰的地区,因此有必要深入挖掘其原生民族文化审美的元素;其二是从美术创作方面来看,偏苗具有封闭完善的生活、文化、服饰制度,且保留程度相对完整,特别是服饰在长期发展进程中记录了厚重的历史。因此艺术原始素材较为丰富且有自身特点,外在呈现的服饰元素辨识度较高,非常适合进行艺术创作,要进一步梳理服饰艺术审美表现元素,结合偏苗文化发展脉络,可以更好地指导艺术创作。本文所涉及的偏苗主要分布在百色市隆林各族自治县与西林县境内,尤以隆林县为代表,此地苗族主要有偏苗、花苗、红头苗、清水苗、白苗、素苗六个支系,每个分支划分依据主要是通过语言与服饰,其中偏苗人口约7万人,占该地区苗族人口数的1/ 3,人口数量最多。偏苗人文风貌保存较为完整,具有鲜明的风格。关于偏苗其称谓由来是因该支系妇女梳头盘发后,挽簪偏右脑后侧时,斜插一枚月牙形木梳而得名,苗语称为“Hmoob sua”,但苗语本意并未带“偏”的含义。偏苗生活在隆林县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了一套独有的审美特征。
南方少数民族视觉审美呈现上与北方有不同的特征,对于艺术作品来说,广西本地众多艺术家都创作了不少经典的桂西地区偏苗题材作品,这些作品普遍给人一种朴素粗犷的美感,人们在欣赏偏苗题材作品时,已被其独特的服饰“样式”所吸引。偏苗传统的服饰与我们定向思维中的苗族服装有着很大的不同,它没有布满全身繁杂的银饰,也没有五彩缤纷的刺绣,特别是本地的已婚妇女,日常服饰色彩以冷灰色调为主,随着人年龄的增长,人对颜色的爱好有从暖色向冷色变化的倾向。所有的服饰元素皆体现出实用主义的思想,因此在服饰的颜色上也能大概反映出对象的年纪与地位。偏苗最具特色的饰品是已婚妇女使用的多叠盘状黑色头巾,中间横向系一条白色或浅冷色系带子,在许多偏苗美术作品中,此头饰可以区分妇女的身份与年纪,可以强化艺术创作的叙事性表达。上衣多为对襟系绳款式,两襟用绳带在右侧肋部进行固定。衣服剪裁简单直接,并无多余口袋及其他剪裁设计。衣服颜色以石青、石绿及黑灰等冷色为主,一般无花纹修饰,只是在领边及袖口边缀有彩线,下襟长度仅到腰间,袖长多为七分袖,也有短袖款式,有些女性内穿鲜艳的贴身衣物,在腰间及两袖隐约露出,在艺术形象表达上显得更加含蓄自然。下身身着极具辨识度的黑色蜡染百褶长裙,此百褶裙长度可及脚踝,质地较厚,前身与后身均为平面无褶,裙体褶皱均在身体两侧,裙子两侧近腰部位置规律的折叠在一起,褶裥的堆积是渐进式的,裙褶由上到下慢慢地放松逐渐将裙子撑开,所以呈现出来一种自然立体的A字形。这种设计是由于隆林县寒冷潮湿,厚实平整的裙摆席地而坐时能够防潮并增加舒适度,日常起居生活时亦可作为保暖衣被。裙体正面系一宽度15厘米左右的竖长条形围腰,裙身整体装饰有横向的直线蜡染花布及白彩线等纹样,不系腰带,体态呈现粗犷宽松的状态。
偏苗服饰呈现出鲜明审美特征,依旧保留粗犷简朴的实用性着衣风格。由于偏苗深处气候恶劣的云贵高原地区,因此日常便服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生活实用的属性,将图案装饰元素最小化,这样既更够方便在日常生活中穿着,又可以节省服装制作的时间与成本,在艺术取材过程中可以更加还原朴素细节,从而减少作者主观臆想的编造,使艺术作品具有浓厚的民族生活气息和鲜明的现实主义色彩;其次纵观偏苗服装整体形态来看,呈现出“两头扩张”的视觉艺术形态。夸张的横向矩形头巾与宽阔的裙摆造型,从视觉感受上有向外扩张的感觉。由于上衣为短襟半袖,内搭的贴身衣物能够展现出女性腰部及前臂的造型曲线,也是偏苗服饰中唯一可以裸露身体部位的地方,与头部、脚部的服饰造型形成了巧妙的视觉反差,构成了独一无二的服饰样式;再次从艺术创作审美来看,偏苗服装给人以“块面化”“工整性”造型的审美特征。不管是上衣简单的剪裁样式,搭配简洁的直线装饰纹样,还是裙子直上直下的线条感,及裙子上横向细密排列的蜡染图案,都传递出来一种强烈的块面化构成关系以及方直工整的装饰特点。服饰上的蜡染与刺绣装饰图案所占面积较小,以紧密排列的细线或简单造型纹样为主,非常规则地排列在一起,很少有即兴发挥的个体造型出现,这些特点在艺术创作中可以找到非常契合的形式感表现手段,强化形象表现的辨识度;最后从艺术形态表现看,偏苗形象与文化具有较高的辨识度与艺术创作价值。偏苗人身高普遍偏矮,上衣下摆自然张开,裙摆向外扩张的形态,加之偏苗在圩日时经常使用各种形态的箩筐,背负在后背使身体自然向前伸曲,整体造型呈现出很强的张力以及极具表现力的艺术效果。偏苗依托苗族文化发展脉络,有着完整的历史源流、语言文字、节日风俗。在20世纪30年代后,艺术家创作的目光逐渐拓展到了少数民族地区,逐渐寻找到了现实生活中的人,改革開放后的广西画坛,偏苗人物画美术作品题材形式越发丰富,其中有非常多代表作品出现。李伟光在1983年创作的《归》中很好地诠释了形象来自于现实生活这一主题,在横向构图中,马、妇女、小鸟、羊依次排列,通过对不同物象的聚散组合,用点线面的关系来制造具有形式感的画面形式。其中妇女及儿童的服饰为典型偏苗服饰,比如黑色的包头、裙摆、背带花纹、蜡染图案等元素,人物的侧面形象偏向于平面化处理,通过头颈肩的关系以及上衣裙摆的造型,表现出生动的动态关系。而包头、裙摆及背带提炼了偏苗服饰的特征,既表现出生活中物象原本的造型结构,又通过线条的合理组织关系强化服饰的形式美感。此外作者在画面中表现出了妇女的耳环、手镯、腰间飘动的布带,及儿童的头饰等生动的生活素材,使整幅画面看上去既有生动细节的丰富性,又有很高的审美观赏性。黎小强的创作多以隆林偏苗人物为表现题材,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在《德峨写生NO.2》中,表现的是一个正面行走的偏苗妇女形象,他将所有元素进行主观再造,脱离开具体的造型细节和繁杂的颜色系统,去探索单纯笔墨线条的造型构建。他脱离开现实的色彩,尽力在宣纸上去表达符合纸性特征的墨色,利用相似形态的线条排列形成有个性的块面构成,通过建立大块面的疏密关系,来表现笔墨节奏关系。在表现个性笔墨语言的基础上,他强化了偏苗服饰的基本特征和代表动态,使其具有很强的辨识性。
遵循一定的创作规律,构建合理的审美规则对于少数民族艺术创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而题材的唯一性,形象的独特性,场景的纪实性,都是广西偏苗美术题材创作必备的元素。偏苗依山而居,最大的节日是农历正月初二至十四的跳坡节,在坡场进行的爬杆与芦笙舞是其最具特色的项目之一,此外圩日场景中的偏苗形象也是具有浓厚的地域特色,是体现偏苗艺术创作题材唯一性的创作点之一,众多偏苗人物创作中,皆体现出了典型的人文特色。偏苗因长期生活在山地,外出劳作时间较长,皮肤多褶皱且肤色较深。形象的塑造不只局限于外貌形象,内在的气质性格表现以及创作中使用的艺术表达手法都可以更生动地创造出独特的艺术形象,因此在实地记录人物动态与形象的过程中,应尽可能与对象进行深入交流,更细致地了解个体人物的性格特征,更准确把握人物形象独特性。场景的纪实性要反映出特定活动的相应内容,具有具象记录的功能,要参与到具体活动中,才能进一步发掘场景叙事的典型素材。跳坡节是偏苗最隆重的节日,跳坡节所举行的地点是跳坡场,隆林德峨乡有面积最大的跳坡场,高耸的坡杆、芦笙、箩筐等都是表现其节日的代表性元素。当地演奏所使用的芦笙的形制,圩场箩筐的编织方式都有自己的特点,具有偏苗自身的生活特性,在创作过程中要实地收集丰富的素材,将这些生活元素的质感原本地表现出来,才能使作品具备场景纪实的属性。在把握具有代表性场景的同时,也需要提炼在特定场景中最具表现力的人物动态细节,将人物的肢体语言统一到大场景之中,创作出鲜明少数民族题材美术作品。
广西偏苗美术创作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需在作品形式感和人物形象上进一步探索研究,探索有地域特色的审美作品。一方面要准确定位少数民族美术创作的審美取向,明确少数民族美术创作的积极意义,深入发掘生动的创作素材,寻找其独有的特点,这样才能提炼出具有典型形象富有特色的素材,表现出具有时代精神的少数民族美术题材作品。另一方面要区分民族文化所传递出的能量价值,避免将落后的封建的猎奇的内容过多地引入美术作品中,画者不能始终以“他者”身份通过猎奇的眼光反映世界百态和生活情调,要着重表现对本地历史与现实所反映出的审美意象;其次要正确认识美术创作表现媒介的审美核心。当今少数民族美术创作的误区,就是将精力放在刻画精美的图案与颜色的具象表现,而忽视对美术审美特性的抽象表现研究。要提升作品的艺术格调,就需要在艺术构思阶段明确艺术表现的核心语言如何融入具象的形象之中,让具象元素合理转化为抽象绘画语言,而非机械的复制繁杂的装饰细节制作。从整体把握各部分细节处理,做到虚实有度,摒弃单纯的描图案及抄照片、画明暗等削弱作品表现力的方式;最后要打破固有的少数民族题材绘画套路表现模式,结合当代绘画表现语言,继续拓展少数民族美术创作的表现形式。不断深入民族地区,特别是原始风貌保留较完整的地区进行采风体验。对平常生活状态下的形象进行重点再造。着重加强绘画语言形式表现研究,使形式感表现为传统造型服务。
广西偏苗美术题材创作的视向转换与风格重构是与中国民族美术创作审美发展基本一致的。“西部少数民族题材大量进入美术创作领域,是20世纪以来,在特定历史文化境遇中形成的独特的艺术现象。这一现象的形成,不仅折射出中国现当代艺术家在艺术转型过程寻找新的文化艺术资源的强烈愿望,也塑造了中国现当代艺术史独特的品格”。广西少数民族地区独一无二的人文风貌为中国美术界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与养料,在逐渐建立起广西少数民族美术发展脉络和创作体系过程中,本地区与全国的画家学者不断思考与审视广西少数民族美术创作的审美发展,已经逐渐形成代表广西民族风貌的绘画品格。
注释:
*基金项目:2018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基础能力提升项目“广西隆林中国人物画创作表现研究”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8KY0379)。
参考文献
[1]隆林苗族编写组.隆林苗族[M].百色,2002.
[2]玉时阶.濒临消失的广西少数民族服饰文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
[3]黄宗贤.西部民族题材美术创作与中国现代艺术史的建构[J].民族艺术研究,201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