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写生在传统绘画进程中呈现出的是一种研究性的创作状态。写生是求其理,尽精微,传其神,得气韵的完整创作过程。荆浩常携笔摹写山中古松,在《笔法记》中记录有“明日,携笔复就写之,凡数万本,方如其真”。黄子久亦皮袋置笔流连于富春江,在《写山水诀》记录有“或于好景处,见树有怪异,便当摹写记之,分外有发生之意”。恽南田更是以花传神,重视形象写生,他在《瓯香馆记》中记有“每画一花,必折是花插之瓶中,极力摹写,必得其生香活色而后已”。写生的过程是探寻、确立、完善和构建自身造型语言和笔墨语言本体的方法论,是能够将鲜活的感受不断注入和提升自身创作的最佳路径。关于“写生”这个概念,画论画评明确出现文字记载的是“赵昌写生”,并非西方专利,当然赵昌本人也是践行了写生这一创作方式,并由此完成了自身绘画语言构建的个案。然而,翻阅历代画论和画评,其中关于人物写生却没有过多的赘述,作品更是踪迹难寻,这也是古人留给今人的公案,值得我们深究。
解读“写生”二字,我有如下字解和体悟:
其一,对于“写”这个字,特别是在文人群体介入绘事以后,提升了绘画语言的技术难度,突破了造型语言的表现障碍,拓展了笔墨语言的审美范畴,使得绘画本体语言的评判标准有了新的坐标。由此,写生过程中技法语言落脚点必须进“写”的情境,入“写”的格局,“写”是一个“高大上”的气质,“主要看气质”取决于“写”的品质,笔法第一千古不易,无笔亦无写,“无形处以笔造型,有形处以型造笔”。写生是师法自然中参悟和寻得笔法的重要源泉,写生是破解书法入画的中转站。西画中亦有用笔可言,然此笔非彼笔,不可相提并论。于己不可自愧,与外亦不可自大,更不可盲从。
其二,“写”的过程中对于形的处理应该强化写的造型意识,造型得入写的骨髓。在“写”的过程中形的处理需要提炼,不可照搬照抄,需发挥自己的捕捉能力,取写所需之形,取写所需之物,取写所需之态,取写所需之韵,删繁就简,“写”实在能够让我们安静下来好好享受推敲造型的好方法。素描的养分有利于传统缺陷的补充,在摹写中于形的处理需远离“准确”“像”这类语境范畴,“中得心源”方为造型之本。
其三,“生”字却道出了“写”之后的美学精神所指,审美品质:鲜活、灵动、生力。荆浩的摹写更多的是倾向于研究一种研究客观物态的写生;黄公望的摹写则更多的是立足于摹写记录感受气韵的写生;恽寿平的摹写却是求得物体本身极尽生香活色的写生。写生的立足点可以丰富多彩,因人而异,但是对于造型、笔墨的语言研究则是写生的重心,二者之间相互传递出一种“外师造化”的美学追求。
“写生”是擺脱室内创作形成程式化惯性的良药,“写”的追求可以推进我们理解经典艺术语言本体的精度,“生”的感觉可以调节我们的创作惯性,提升笔墨语言的品质,探究造型语言的法理,滋养和完善我们的创作深度。写是一种造型,写是一种笔势,写是一种气韵,写是一种法度,写更是一种品质,无写不生。“写”是我在写生的路径中找寻自身语言的法度,由《双喜图》到《活泼泼地》再到《杂花图卷》,最后到《秋花危石图》的绘画本体语言跨度亦是我想要通过的轨迹。周京新先生说:“写生就是创作。”亦是我的追求。
梁雨
江苏铜山人。
艺术学博士(中国画艺术研究方向),师从周京新教授。
现为徐州书画院专职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