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的爱

◎文/韩勋

2019年7月，是胡哲良王廷芳夫妇结婚70年纪念日。70年里，老两口恩恩爱爱，感情深厚，让人羡慕。4月，我到他们家采访的时候，曾问胡哲良老人：如果给你们的婚姻打分，你能打多少分？答案脱口而出：100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一旁的保姆给这个分数开了个证明，她说她在好几个家庭当过保姆，老两口关系最好的，当属胡爷爷家。

一

胡哲良和王廷芳都是西安市未央区六村堡人，都是1934年出生。15岁那年，双方父亲做主，为他们订了婚，聘礼是300斤棉花，女方则回了四样礼：毛笔一支，手帕一块，袜子一双，帽子一顶。1949年，西安快要解放的时候，兵荒马乱，两家为安全起见，商议提前操办婚事，仪式从简，一辆马车迎来了新娘子，一顿面条款待了送亲的人。

刚一结婚，学校开学了，胡哲良到三桥一中学上课，一周回家一次，王廷芳在家干农活，操持家务。来年朝鲜战争爆发，正在上初中二年级的胡哲良应征入伍，成为解放军步兵学校的一名学员。两年后毕业，他被分配到连队当了排长。

丈夫上中学、上军校，王廷芳却还是文盲。那时农村女孩儿上学读书的极少，结婚后上学的更是罕见。王廷芳好强，觉得不识字就不可能与丈夫通信，不学习跟丈夫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她跟家人一商量，得到长辈的支持，于是已经18岁的她插班小学三年级开始上学，四年后毕业，学习成绩优异，算盘打得滴溜转。

书里乾坤大。四年的学习时间不长，但是通过学习眼界宽了，求知欲更强了，王廷芳想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里打拼一番，挣一份工资，自食其力，为家里减轻负担。1955年，部队实行薪金制，军官可以带家属，王廷芳来到丈夫所在部队驻地甘肃临洮。半年后，丈夫调到兰州军区当参谋，是最年轻的参谋，考虑到许多年龄大的参谋还没有结婚，怕带家属影响不好，所以丈夫劝她回到老家未央区务农，照顾奶奶。

几个月后奶奶去世，王廷芳便出门去找工作。丈夫在部队工作，很忙很累，她不愿意给丈夫添麻烦，不伸手向丈夫要钱，而是自力更生。她到农场锄地一个月，挣了30元，当作路费，独自一人坐火车到了青海西宁市。火车上，她见到军人就打听，看有没有跟她丈夫在一个单位的人。还真的打听到了，她托那人给丈夫带去一双长腰袜子。

直到今天，胡哲良还保存着这双袜子：紫灰色，底部是手工缝制的袜垫，针脚细密，饱含深情厚谊。胡哲良保存这袜子是为了铭记妻子的情谊，常怀感恩之心。他说，当年他经常下部队，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妻子有两个愧疚，一是妻子经西宁一个亲戚介绍参加了工作，半年后生孩子，一个人乘大卡车从西宁赶到兰州，而他却正好去西宁某部队下连队，没有接上。二是生孩子后妻子一人抱孩子回陕西，他没时间同行，也没有给她买一张卧铺票。

到了1961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王廷芳的工作从西宁调到了兰州，夫妇俩终于团聚，这时候他们已经结婚12年了。胡哲良感慨地说，这12年里，妻子一人挑着重担，独自照顾自己和孩子，经济独立，不让丈夫操心，就是希望他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把部队上的工作做好。胡哲良没有辜负妻子的心愿，在负责大军区作战训练岗位上兢兢业业，成绩突出，立三等功四次，从参谋提升到科长、处长、军分区副司令员，1989年被授予大校军衔。这时候，他已经调到陕西省军区工作，王廷芳也调往省军区招待所，全家从外地迁到西安。

二

采访那天，胡哲良拿出一页稿纸，上面详细记载了王廷芳犯病的日期、时间及相隔天数：

2004年9月22日下午6点，第一次；

2004年10月12日晚10时50分，第二次，相间10天；

2004年10月20日晚10时50分，第三次，相间8天：

……

总共记了19次，相隔时间最长的为两年，最短的为8天。后来本子记不下了，便挪到一个笔记本上，最新的一页是2019年4月，本月犯病3次。胡哲良说，记录犯病次数时间，是为妻子的病情留下第一手资料，便于提供给医生作参考。

2004年7月，王廷芳做了脑瘤手术，恢复尚好，但从10月起就开始癫痫大发作或小发作，断断续续，持续到今天。大发作，一般有休克状况，大小便失禁，持续10分钟左右。小发作一般为右手抽搐，拍床，短暂失去意识。胡哲良说，第一次犯病后妻子卧床三个月，从那时起，他开始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侍候妻子大小便。刚开始的几年，不犯病时妻子还能正常行走，但胡哲良要随时紧跟，以防摔倒，发生意外。

犯病次数最多的一天是2012年的一天晚上，犯了4次，最严重是第三次，牙关紧闭，呼吸困难，胡哲良应对不了，请来医生治疗后病情平缓下来。过了两个小时，又犯了第四次。胡哲良说，近五年来，王廷芳癫痫小发作频繁，一个月大都在五次左右，但是什么时候发作，却没有固定的时间周期。多次的发作经历，胡哲良从中总结出一个规律，即心情不顺、受到惊吓时容易发作，比如一次看电视，看到紧张恐怖情节，当晚便有一次发作。为此，侍奉者必须小心翼翼呵护患者的情绪，尽量顺着她的心思来，切勿让她生气、情绪激动。

“我现在的生活很单调，但不寂寞。”胡哲良说。单调，是指每天重复前一天的过程，一模一样。不寂寞，是说每天给老伴儿讲故事，每天的故事都是新的，每天跟老伴儿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充实。

从早上睁眼，到晚上睡觉闭眼，胡哲良一切围着老伴儿转：

——早上起床，协助老伴儿大小便，给她喝一杯水。

——协助老伴穿衣、洗脸、戴假牙，吃早饭。

——早饭后老伴儿在客厅休息，这是胡哲良每天可以独处的半个钟头。这时他一般下楼走走，散散步。

——用轮椅推老伴下楼，在院子里坐一个来钟头。胡哲良有意让她叫出遇见的每个人的名字，“保持脑子的活动能力”。

——上楼，吃水果，胡哲良给老伴讲故事，讲半个小时左右。

——午睡，胡哲良要陪在她身边，她一醒来就要找人，找不到就要大声呼喊……

为了每天半个小时的故事素材，胡哲良每个下午六点要准时收听广播电台的故事节目，用笔记下故事梗概。王廷芳意识不是很清楚，语言表达能力有一定障碍，因此动作很慢，磨磨蹭蹭的。胡哲良有时候也会心烦，但是一想到老伴儿是病人，动作慢是因病所致，一切也都释然了。

胡哲良说，雇请保姆一年多了，他省去了买菜、做饭的压力，可以全心全意照顾老伴儿了。他仍然每天观察、记录老伴儿的病情，希望能给医生提供更准确的资料。他期望老伴儿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身体慢慢地好起来。他说到了七月，就是结婚70周年纪念日，我已经开始琢磨该怎样庆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