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紫波:我不是单田芳

2019-10-22 13:09刘海东
东西南北 2019年16期
关键词:评书满族师父

刘海东

初见安紫波,他的一脸祥和却掩饰不住隐隐散发的疲态,时年45岁的他,已是眉发花白,嗓子也因手术变得有些沙哑,但说起评书来,他顿时精神抖擞,谈吐间尽是铁马兵戈,古往今来,那一腔略带着山东口音的“单派腔调”让人至今难以忘怀。

人人皆知单田芳,而作为他的入室弟子,音似、形似、神似、韵似,安紫波身上一直都有师父的影子,如何突破师父的光环和庇佑,重新做回自己?这一度让安紫波感到困惑。而传统评书的境况也愈发让人沉思:一面是时代催生下的日渐衰落、前途未卜,一面则是沿承百年、底蕴丰厚,还有许多尚待开垦的北方民族文化历史“荒地”,如何抉择?当一种使命感袭来,安紫波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一部几十万字的评书手稿往往要写上数月甚至一年,民族、民俗、历史、人文、宗教……多学科的杂糅相济,让评书这种艺术形式的含金量登顶,如同一部立体感十足的百科全书,可观、可听、可感、可想。

评书界向来有着“一袁二芳二连”的名家矩阵,但随着艺术家们的逐渐老去,受众人群逐渐消散,评书的传承正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这就注定后生们既要保留评书艺术的火种,又要在此基础之上创新发展,如此,才能为评书艺术杀出一条生路。

安紫波的所思所想正在化作无穷的力量。在深得师父单田芳先生的真传和支持后,他于2015年拜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满族说部”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富育光先生的门下,开始深挖吉林文化。多年来,结合“单派评书”精髓,民间老艺人的口述以及相关史料记载,他创作完成了《话说龙潭山》《江城往事》等长篇评书作品,以及《赞江城》《赞雾凇》《舞谜》《门突呼》等多部满族评书小段。

“南北方历史文化源远流长,正史上有记载,评书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做一个具体的补充,有关朝代、人物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整理考证。”安紫波十分享受探究历史的过程,同时他更担忧,“这些散落在民间的口传民间文学,再不挖掘就没了。”

拜师单田芳

去年9月,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先生在北京辞世,悲痛之余,安紫波也顿感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我时常拷问自己,何德何能有幸做单先生的弟子。他在我心目中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伴着敬畏之心,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这让他在今后的艺术道路上克服重重阻力,砥砺前行。

2010年8月28日,在吉林市人民广播电台举办“田野芳华”第五届广播听众月活动上,安紫波与单田芳先生第一次邂逅。时隔两个月的10月28日,他又意外接到北京文艺频道《经典回眸》栏目邀请,以崇拜者兼模仿者的身份再次与先生同台。由于当时宣传部干部身份,安紫波被硬推为一号嘉宾出场,毫无准备的他急中生智,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间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世一次擦肩而过。要问我与单老的情愫?那也是有几世的因缘……”开场,他的诙谐风趣顿时收获台下阵阵掌声,节目录制尾声,单田芳先生现身“穿底”,整场活动瞬间达到高潮。

两次邂逅,奠定了师徒情缘。2010年12月28日上午9时,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安紫波正式拜师单田芳,成为其入室弟子。

“师父教我,学艺前要先学会做人,仅仅是规矩,就学了7天。”奔波于北京与吉林两地,并在宣传部的工作与学艺两者之间寻找平衡,虽然辛苦,但安紫波却是乐在其中,“拜师就得学艺,不能图一时的虚名。”他在随后的一篇《与师学艺七日有感》中将自己7天的收获写入其中,师父看后并未说任何话,便開始了技艺的口传心授。

如何用好定场诗开场?又如何稳稳当当的把书铺平垫稳?如何下扣子,在哪个地方下扣子最好?如何控制演出时间,尊重观众……从台前,到台中,再到台后,师父高标准、严要求的教诲时刻回响耳畔。在与师父外出见学的过程中,安紫波也时刻不忘“悟书”,仅仅“以气带声”这个技法,他就悟了三年之久。

做回安紫波

安紫波系军校出身,先后在部队中担任过排长、连长、参谋等职,对地形地貌、战略部署等作战技巧有着易于常人的敏感度,且方位感极强,凡是与之相关联者即可信手拈来。亦如评书中的某个章节,他可轻松做到“断章取义”,删减自如,而不失故事情节与全貌,用他的话说:这些古往今来的大事小情,很多都印在脑子里了,想抹都抹不掉。2000年,他更是率领全连官兵赴北京朱日河基地参加“砺剑2000——全军科技大练兵”活动,向江泽民总书记进行汇报表演。纵观其整个军旅生涯,可谓十分耀眼。

但就是这样一位成就卓越的武者,却希望沉淀下来,以“文”来装点自己的人生。

用文韬武略来形容安紫波应是实至名归的。2004年,军转后的他考入吉林市委宣传部做了一名普通科员,而后,他成了“单派”评书的传承人,收敛起的武者锋芒也在评书表演中得以施展,再然后,他在评书艺术的浸染下,从一位普通的评书爱好者成为了专业的演绎者。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这是安紫波拜师学艺时师父给予的一句忠告,他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定位,而不仅仅是作为师父的“影子”。

“一部优秀的评书作品,不光需要艺术时间上的打磨,还需要个人情感与文化灵魂的注入。先生教我:双脚要真正插入泥土中,才能让脚下的土地赋予你创作的灵魂。”在师父单田芳的指导下,安紫波一面深入民间搜集素材,向老艺人虚心求教;一面则利用自己在写作上的优势,着手创作,来丰富一个评书表演艺术家的视野与内涵。“前两部作品创作完成后,拿给师父看,经师父这么一捋,‘路数瞬间明快了许多。”

2012年,安紫波的第一步作品《话说龙潭山》问世,在观众间留下强烈反响。2015年底,他创编、主讲的《江城往事》(6集)在吉林卫视《天地长白》栏目中播出,随后,以北方民族为题材的《群芳谱》《谈古论古话江城》《遥看江东雨蒙蒙》,以明代吉林船厂为背影的《亦失哈秘传》等近二百万字的评书作品陆续创作完成,这些作品在今天的安紫波看来虽略显稚嫩,却足以让他摆脱掉一些师父单田芳的影子,做一个“不是单田芳”的安紫波。

满族说部话吉林

对于安紫波来说,上台是一个享受的过程:用眼神交流,配以动作手势,可以是气势恢宏,也可以是柔声细语,百转千回,一切尽在评书表演者的掌控之中。

安紫波说,评书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要求说书人是一个“杂家”,是一个“杂货铺”。观众要啥有啥,要火柴,有!要油盐米面,还有……既然进入曲艺门,就要勤学多练,要谦虚,要学会不耻下问,不要怕丢丑,要多到舞台上去摔打自己。

随着对评书艺术的深入探究,安紫波逐渐被外界所熟知。2015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非遗项目满族说部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富育光先生,在师父单田芳的支持下,他拜在富育光先生门下,开始了对满族说部的探索与学习。

“满族说部就是个大宝藏,既有正史又有民间口传史,可以看作是对东北史和中国史的一个很好的丰富与补充,值得挖掘的东西非常多。包括满语、满文、满族及女真族所独有的民俗文化等。”被钦点为满族正黄族富察氏乌勒本第十五代传承人,安紫波便开始着手根据二师父富育光先生的口述,结合史料记载及家族族谱,尽可能还原满族历史与文化的本来面貌。在他看来,满族说部涵盖人类学、民俗学、历史学、宗教学等,涉及的知识点非常广泛,而一部书要想鲜活起来,光有梁子不行,还要将时代特点、人物形象、历史事件等具象的东西展现出来,让整部书有血有肉有魂。“整部书的书胆要明确,情节要具体,包括满语与汉语之间的契合与转化,得让百姓能听得懂,看得明白,这样才能成为百姓喜闻乐见的一部好书。”

3年多的时间里,安紫波一头扎进满族说部的研究与创作中,先后整理完成了《群芳谱》和《亦失哈秘传》共计80万字的两部长篇作品,此外,还有3部作品目前已经采集完毕,将陆续整理出版。

安紫波说,当前,时间的紧迫性让他倍感压力,一方面师父富育光先生(87岁)的年纪较大,余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另一方面,自己工作之余的时间本已所剩无几。因此,他时刻都在与时间赛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保留住更多的满族民间口传文化遗产。

传统评书的明天

“(单田芳)师父说,做为一名评书演员你成不成名,不用问别人,问问自己就明白了:你为评书熬了多少夜?付出了多少心血?熬白了、熬掉了多少头发?多少日夜为它睡不着觉?甚至撒了多少泡黄尿?等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天道酬勤,功到自然成,就是这个道理。”白天工作,晚上创作,夜以继日的周而复始催白了安紫波的一头黑发,但他的眉宇间却多了一份成熟和淡定。“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只求能为评书的传承留下了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但事实上,安紫波的内心并非没有疑虑,他说,当前,评书正面临“学無所师、学无所用、学无所时”的尴尬处境,这是不争的事实。具体而言,名师越来越少,拜师难;其次即便学有所成的却又缺乏“用武之地”,所用之事也不一定能给自己带来一定的经济回报,十年磨一剑的功夫很可能付之一溃;此外,更多的人为了生存,只能选择业余时间学习,而工作之外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安紫波说,新网络时代同样给传统艺术的生存发展带来巨大冲击,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的解构转变,让大众艺术占据主导,从而更多的网络小说、网游、网剧等占领“圣坛”,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评书艺术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坚信,评书的圣火从未熄灭,而新时代中国传统评书的发展之路,关键在于真正的为民情怀。

“新时代的中国太需要评书人了,只是她赋予了每一位评书人一个更高的职业情操: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正如(单田芳)先生所说,只要中国人还能说话,评书这门艺术就不会消灭。”找到评书的终极目的,安紫波心中释然了,他说,现在评书人应当感谢当前新时代的中国。只有当国家强盛、人民富足时,才会追求更高的精神文化需求,而当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人们才会更加重视文化信仰。届时,也只有传统评书等精髓艺术和“纯文学”,才能真正净化人们神圣的灵魂空间。而他,正在为此不懈努力着。

安紫波

曾用名安子波,男,197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吉林市人,是中国著名评书大师单田芳先生入室弟子,满族正黄旗富察氏乌勒本第十五代传人,河北形意拳第六代传人,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满族说部学会副秘书长,吉林省孔子学会副秘书长,现就职于中共吉林市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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