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抱紧，1000多个生命

宝蓉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大陆是由千万个岛屿相连而成。

她叫鲁鲁，12年往返于各地和北京之间，救治了1000多名孤儿的生命。然而她说：“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因为我从孩子们那里，得到了更多……”

千里迢迢不容半点马虎

2018年4月，鲁鲁和同事去江西一家福利院，接3个生病的孩子去北京救治。陌生的环境让1岁多的孩子们烦躁不安。特别是男孩辉辉，夜里哭个不停。为了不打扰邻座休息，鲁鲁抱着辉辉去车厢连接处，哄他睡觉。

刚把辉辉哄睡，一名乘客带着乘警过来了，指着她喊：“她还有一个同伙。孩子们一直在哭，一看就是人贩子！”

鲁鲁赶紧说明情况：“我们是北京‘小水滴新生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接孩子们去治病的。”

12年来，救治孩子们的路上，鲁鲁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当成人贩子了。但对她来说，在孩子的生命面前，这些委屈不值一提。

鲁鲁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毕业后应聘进入“中国关爱基金会”。这是一家为中国福利院孤残儿童筹集爱心捐赠和慈善资金、救治其生命的爱心机构。

2006年3月，基金会请来一位美国新生儿护士琼斯，给员工做培训。鲁鲁担任琼斯的翻译，两人结下深厚友谊。琼斯回国前对鲁鲁说：“你去幼儿护理医学专业深造吧，学费我来支付。我不能常来帮助这些孩子，希望你接力下去。”

两年后，鲁鲁完成了10门课程，取得美国医学助理学位。琼斯发來邮件：“得知你会继续做关爱孤儿的工作，我开心地流泪了。”鲁鲁很感概：一个外国人都可以为中国孤儿付出这么多，身为中国人，自己义不容辞。

那到底为何千里迢迢去接孩子？鲁鲁解释：患心脏病和病情危重的孩子，在路上需要专业护理、医学观察，容不得半点马虎。每次，她都会带着便携式医疗和救护设备，全副武装。

我的生命中也有奇迹男孩

2013年中秋节之夜，内蒙古一家儿童福利院打来咨询电话：刚出生两天的男婴程程，被父母遗弃。程程是一个畸形儿，肛门闭锁，有先天性心脏病、脊柱侧弯。福利院立刻把程程送到当地医院，但两次手术均未成功。程程不能正常排便，肚子涨得像皮球一般。医生说，程程没希望救活了。

院长问：“能不能把程程送到北京大医院治疗试试？”鲁鲁毫不犹豫：“等我，我这就去接他。”

鲁鲁赶到内蒙古，顾不得休息，就带着一息尚存的程程启程了。她背着输奶泵、特殊奶粉和辅助呼吸的药物，为程程打奶、吸氧。最特别的，是她用袋鼠式护理方法，抱着程程。

袋鼠式护理，是模拟子宫环境，把裸露全身的孩子贴抱在大人胸口。皮肤相贴，感受着大人的心跳、呼吸，孩子的心率、血氧就会被带动得稳定许多。

在火车上，鲁鲁凝视着孩子的睡脸，感受他微弱的呼吸，抚摸他软软的身体，暗暗祈祷：“坚持住。就算父母放弃你，鲁鲁妈妈不会放弃你。”等北京医院的护士接过程程时，鲁鲁已经连续抱了13个小时，胳膊都没知觉了。医生感叹：“若不是你这样护理，孩子可能早没命了。”

医生第一时间做了急诊造瘘手术。手术过程中，发现程程的肠道大多坏死发黑，只得切除。术后，程程的肠道只剩50厘米长，是正常人的十分之一，加上结肠末端先天畸形，医生直言：“即使给予长时间的静脉营养液，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命。不建议继续救治。”

带着满心遗憾，鲁鲁去看望程程。他很乖，不哭不闹，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朝鲁鲁微笑。鲁鲁泣不成声：这么小的孩子，接连做了三次开腹术，即使大人也会疼得直哼哼，他却一声不吭。他想努力活下来啊。这么顽强的小生命，不该这么快凋零……

鲁鲁立刻给朋友发去邮件咨询。得知国外有短肠人通过接肠手术，得以健康成活，她惊喜地拉着医生的手说：“不管有多少希望，都要试一试。从现在起，给孩子使用静脉营养液吧，我想办法筹集医疗费。等他长大一些，就做手术。”

朋友都说鲁鲁疯了。但她没有犹豫，四处寻找资金，幸运地得到一位企业家的资助。程程三个月大时，做了肠道加长术。手术非常成功。

之后一年半，程程又做了心脏手术、脊柱手术，终于成为健康的孩子。2015年春节，鲁鲁去福利院看望程程，抱着程程不可抑制地痛哭。程程趴在她肩膀上轻轻说：“鲁鲁妈妈，我爱你。”

程程是鲁鲁生命中的奇迹男孩。她庆幸自己做了一回“疯子”。为这些可怜又可爱的小宝贝，她愿意做一辈子“疯子”。

安顿孩子的身体和心灵

救治重病孤儿的过程中，鲁鲁陷入思索：弃婴在母亲子宫内温暖安全，被遗弃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饥饿和孤独。在福利院，一个阿姨要照顾七八个甚至更多孩子，无法给予足够的爱护。一系列因素，使他们身心更加脆弱。

如果给他们一个温暖怀抱，与他们亲密互动，不仅可以稳定生命状态，还能抚平心理创伤。为孤儿成立一个家庭式养育中心，进行术后身体护理，以及心灵修复——这个想法，在鲁鲁心里渐渐萌生。

经过半年多筹备，2016年6月，鲁鲁创建了“小水滴新生基金会”项目，在北京建了一个孤儿术后康复养育中心，与二三线城市的福利院深度合作，救治面临生命危险的0至3岁的孤儿。

很多志愿者也加入进来。至2018年4月，他们成功救助了200多个患病孤儿。这些孩子大多患有复杂性心脏病，会在中心生活一年，甚至更久。

康复后，孩子们终究要离开。常常，孩子们抱着鲁鲁的腿、胳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鲁鲁妈妈，我不走……”鲁鲁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很难过。说到底，她不是孩子们真正的妈妈，中心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家。孩子们被收养，得到一对父母永久安全的爱，才能重获新生啊。

自此，鲁鲁又奔波在联系收养人的路上。从2017年5月至今，被中心救助的孩子中，有26名被收养。鲁鲁一直跟收养家庭保持联系，经常与孩子视频聊天，还会去看望他们。看着他们的笑脸，鲁鲁就特别幸福。

然而，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如此幸运。鲁鲁和同事竭尽全力，还是不得不目送一些孩子离开人世。鲁鲁无法释怀，却知道必须接受。病孩临终时，鲁鲁会守在他身边，抱抱他，亲亲他，让他在最后时刻不孤单。孩子病逝后，鲁鲁会给他穿上漂亮的小衣服，盖上小被子，然后抱着他送到陵园。

一次，陵园的火化工对鲁鲁说：“很多人把孩子放进黑色塑料袋或小箱子，再往车上一放，就去办手续了。你们为什么一直抱着孩子，直到被送进火炉？”

鲁鲁叹气：“他们都是被遗弃的。我想让他温暖地离开，让他的心不要那么冷。”

鲁鲁说，未来的“小水滴”，还要帮助更多父母建立自信，鼓励他们接纳不完美的孩子。从源头上给父母更多精神支持、经济援助，减少孤儿的产生。

海明威说过：“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大陆是由千万个岛屿相连而成。”鲁鲁知道，12年来，支持她砥砺前行的，是家人、朋友、导师，还有她一路抱着走过来的1000多个小生命。他们让鲁鲁成长着、幸福着……

孙庆红摘自《莫愁·智慧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