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铁山
秋生当护秋员是经第七生产队全体社员举手表决一致通过的。秋生有一颗集体主义的红心,处理事情不呆板,人性化。秋生护秋有策略,别人看不见他,他能看见别人,别人以为他不在,其实他时时刻刻都在。秋生有人性,即使有偷秋的“贼”被他抓了现行,他也不会凶狗一样狂吠,他说“贼”也有尊严,撕破了贼的尊严,贼还怎么活?
秋生护秋的责任区是一片玉米地。玉米地的北面隔着一条河,河水一年三季哗哗流淌,好似给寂寞村庄弹奏的轻音乐。南面是本生产队的一片谷地,东面是通往村庄的土路,西边是通往别的生产队的蚰蜒小道。这样孤零零的一片玉米地四面受敌,是很难做到不被贼偷的。
秋生护秋有战术,他一个人护秋,让生产队给他搭了三个马架窝棚。东、南、西三个方向各搭一个,北面临河,是天然屏障。秋生有些文化,看过三国演义,学来了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兵家之法。他还说这叫“狡兔三窟”。
护秋,最关键时就是玉米吐了红缨、红缨又蔫了之后,玉米粒定了浆,能掰下来架到火上烧着吃,菜刀能把玉米粒切下来熬粥喝的时候。队长一再叮嘱秋生,这时候必须精细再精细,眼睛必须灯似的盯着,耳朵要竖起来听着,是老虎不能打盹的关键时刻。
秋生护秋带的“武器”是一把镰刀,一把镐头,一把手电筒,一个笔记本,一根铅笔头。秋生护秋谨遵队长面授的机宜,丝毫不敢马虎。队长也给了秋生“特权”,“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但过后必须汇报。
秋的月黑夜,护秋进入“非常”阶段,秋生就立在靠河边的玉米地里静候。看到“贼”进了玉米地,他不跟踪;听见了“咔嚓咔嚓”掰玉米清脆的声音,他也无动于衷。待“贼”挎着筐出了玉米地,秋生便出现在了“贼”面前,低著声音:停一下,你“偷”了几根?“贼”就报数:偷了5根。秋生再问:你家几口?“贼”再报数:5口。秋生就把手伸进筐里摸着过数。过的数与“贼”报的数一致后,就叮问一句,下次打算什么时候来“偷”?“贼”就低低着声音:万不得已时。秋生就放行,叮嘱:蹚河过去,莫让人看见。
又有贼人进了玉米地,秋生还是与前一个一样,最后放行,叮嘱:蹚河过去,莫让人看见。
“贼”走了之后,秋生就把“贼”偷走玉米的空秧子用镰刀割倒,然后用镰刀斩碎,扔到河水里让河水冲走。再然后,秋生还要把玉米的楂子用镐刨掉、抖净土,塞在窝棚床铺底下。再接下来,就是回到窝棚里拿出笔记本,用手电光照着,把“贼”来“偷”玉米的时间、数量、姓名一一记下。
秋生护秋的玉米地是他们生产队社员的“度命”地。生产队穷啊,社员粮食年年不够吃,最难熬的就是每年的青黄不接时,储备粮已见仓底,离公社允许的9月1日啃青时间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怎么办?队长就私下想了个法子,允许社员去“偷”。这块玉米地是春季里种地时队长就打下了埋伏,准备让社员们救急度命的。队长规定,每户最多只允许“偷”两次,每次每口人只能“偷”一根玉米。这样,护秋人选就选择了秋生。秋生嘴上有个铁将军,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每年生产队社员都能平安度过饥荒。
护秋结束时,队长就会到秋生护秋的玉米地来核实护秋情况。队长就用秋生手里的镰刀把窝棚临时床铺底下的楂子钩出来一一过数,再拿过秋生记的笔记本一一查对,如果楂子数和笔记本上的数字合牙,队长就会夸秋生一句:好,干得仔细,明年还是你护秋;如果不合牙,队长就会把眼睛一瞪:这是怎么回事?这时,秋生就会把笔记本翻到后页。队长再一一核对,合牙。队长会又夸一句,好,下年还是你护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