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满堂 李洲
看到我们《老酒馆》剧组的主创人员,我很兴奋。刘江导演擅长现实主义创作,并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导演的《媳妇的美好时代》、《黎明之前》、《咱们结婚吧》、《归去来》等影视剧作品赢得了业内和观众的很高评价。我们的演员阵容非常强大,有陈宝国、秦海璐、冯雷、王晓晨、程昱、刘桦、冯恩鹤、巩汉林、方清平、袁姗姗、牛犇、石兆琪、白志迪等等,这是一些具备真正戏剧功力的演员,如同我当年看到我创作的《闯关东》所见的演员阵容那般欣喜。今年三家卫视黄金档播出了我十多年前创作的电视剧《闯关东》、《家有九凤》和《北风那个吹》,这三部剧能在十年间反复重播,一句话,就是它耐得住时间的检验。我希望《老酒馆》也能如此,不求一时火爆荧屏,但求时间磨砺,经得起长久。
我们现在的年代剧,总体情况是不错的,但是也有一些年代剧模糊了历史,模糊了英雄,进入了一个离奇与狗血的套路。我们荧屏上呈现的年代剧,充满了家族阴谋、宅院阴气、军阀混战、商战阴谋、姨太争宠等等,离奇不传奇,更有甚者,混淆历史的清晰度,把年轻的观众引入了一个无知无聊且错误的历史观。我们当代年轻观众获得历史知识,很少从史学书上,大多数从影视剧中所表现的历史中获得,应当说我们有一些历史剧年代剧,把年轻的观众引入了歧途,这无不让我们感到担忧。对历史无知且无畏,对我们民族的优秀传统和英雄人物进入了低幼化的理解,甚至片面歪曲扬弃了我们优秀的文化传统和英雄人物。
年代剧最难把握的就是离奇和传奇的关系,传奇可以增加审美的丰富性和愉悦性,而离奇就是混淆历史,歪曲历史。我们的《老酒馆》首先做到的一点就是传奇不离奇,让历史清晰起来,拒绝阴气、死气、腐朽之气。让历史亮起来,就是要准确的反映历史,大力弘扬我们5000年的优秀传统,讴歌那些真正的、真实的、充满正能量的英雄人物,让观众倾听到恢弘而响亮的历史回声。
大连是一座独特的历史城市,它是一个苦难的城市,又是一个英雄的城市。大连先被沙俄侵略统治,日俄战争后,又被日本帝国主义侵占长达40年之久。在近半个世纪漫长黑暗的殖民统治时期,大连人民不甘做亡国奴,一次次地奋起反抗,血洒滨城。在这一历史时期,大量的山东闯关东的移民来到大连,又深入东北腹地,构成了世界最大的一次2000万移民的悲壮画面,齐鲁文化和东北黑土地文化在这里交融贯通,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老酒馆》就是从日本帝国主义殖民统治时期大连最黑暗的时期开始,一直写到1945年大连解放,跨度20年。
我家从爷爷那辈开始闯关东来到大连,居住在大连的兴隆街。我父亲是开酒馆的,在这条街上,店铺林立,七行八作:烧饼铺,酱肉铺,扎纸铺,药铺,点心铺,酒馆,开脚行扛大个的……馆子也多:东北的“乱炖王”,河南的“豫菜张”,热河的“肉饼孙”,陕西的“鲜羊杨”……
我父亲的山东老酒馆充满了传奇故事,老酒馆的人有当年闯关东的,有闯崴子的,有去过俄罗斯的,有当过扒皮客的,有抬过参的,有山场子水场子滚过的。闯关东落脚的,闯崴子发财回来的,背负命案的,商人,军人,官员,江洋大盗,满清遗老,日本人,苏联士兵,共产党,国民党,还有打交道的汉奸,伪警察,流氓恶棍,都在老酒馆喝过酒。因为我父亲做人义气厚道,交结的朋友甚廣,四时八节,推开门,便有一堆东西堵在门口:兴安岭的猴头飞龙,热河迁安的板栗,白洋淀带着荷花的螃蟹,山东的大姜大葱大蒜,河南信阳的毛尖……不留一句话,心到了。
我父亲是一个仁义,仗义,幽默,智慧,隐忍,大气的人,是这条街的主心骨。我从小就听他讲这些故事,我崇拜父亲,也崇拜那些来老酒馆喝酒的平民百姓和英雄好汉。这些故事一直吸引着我,这些人物一直在我心里栩栩如生。兴隆街搬迁改造的那一天,我从北京赶到现场,当我看到兴隆街变成一片废墟的时候,我站在父亲的山东老酒馆的那片瓦砾前,心里空空荡荡,潸然泪下。我为什么一直不动笔写这部作品呢?正如我从小就听父母讲闯关东的故事,为什么到了50多岁才去写它呢?一句话,我敬畏历史,我知道一部好的作品,一部能留下来的作品,一定是真实的历史环境和真实的历史人物在心里孕育着,培养着,融汇到自己的血液里。我生怕一个灵感来了之后,就随意的去触碰历史的大门,我一直在徘徊,不想推门而入,直到父亲百年祭的那一天,我在父亲的坟前对父亲说:“爹,我要写您,我要写兴隆街的乡里乡亲,我要把你们优秀的民族传统传达给今天的观众,给年轻的观众一些真实的历史,真实的营养。”
《老酒馆》讲述了闯关东来东北的小人物陈怀海,历经磨难以后,来到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大连开老酒馆谋生计,并利用老酒馆结交抗日志士,传播抗日思想,与殖民者斗争的故事。它以一个小小的酒馆为舞台,以中国积贫积弱的时代为背景,上演了一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传奇大戏。酒馆虽小,却激荡历史风云。这里发生的一个个救国护民的传奇,歌颂了中国人民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英雄情怀,弘扬了中华民族“仁义礼智信”的传统美德,展现了中华儿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尚气节。尤其是在与日本殖民者的斗争中,中国人民不屈不挠,不怕牺牲,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
陳怀海:由麻子的人干的?
老猎人:你从我这刚走,就有人来寻你,问你走的哪条路,进山干啥,都带了啥家伙什儿。我不想说,他们也没逼我说,只是临走非要借我眼珠子玩几天不可,借就借呗,好借好还就行。可你都回来了,他们却连个动静都没有,说话不算数,你说操蛋不操蛋!
陈怀海泪水满眶。”
例如全剧结尾,陈怀海以酒敬老友的那段台词:
“陈怀海拿着酒盅和酒提子缓缓走到酒架前,他的头上衣服上都淋了雨。
陈怀海伸手轻轻拍着一个个酒坛,轻声地:老伙计们,你们都不会再来了,我一人讨你们一滴酒喝,行吗?一人一滴,给我个面子,让我做回主,行吗?
良久,外面传来雷声。
陈怀海笑了:这就是答应了,够意思,多谢了。
陈怀海打开一个个酒坛,盛酒。
闪回:老北风的脸,马旅长的脸,方先生的脸,小棉袄的脸,小哑巴的脸、老白头的脸……
陈怀海擎着酒盅对着那排酒坛:老伙计啊,兄弟啊,闺女啊,我想你们啊……讨你一杯老警察,日本人眼皮底下你敢五马换六羊,漂亮!讨你一杯贺义堂,舌头上能跑火车头,这辈子活得挺张扬,有脸儿!讨你一杯小晴天,你可不是件花衣裳,有样儿!讨你一杯,哑巴啊,一辈子没和我说句话,就能拿血肉身子替我挡刀枪!哑巴,你和我说句话!
陈怀海眯着眼,找酒坛上的名字:老那,那爷,那正红!你不声不响蹲在这干啥?你可是咱好汉街的好光景!一两酒就能把宫里的事给卖了,二两酒就一醉几十年!你就是在酒跟前把不住,可你把住了,你这个人就没意思了,是吧?
陈怀海走到马旅长酒坛前,那顶燃烧带着弹洞的军帽放在上面。陈怀海缓缓跪下:为我一句话,激得你重披铠甲上战场,只留下这顶帽子给我做个念想,我百年后戴着它找你,咱俩的话还没唠够!
陈怀海一显醉态,瞅着酒坛上的名字:方先生,你在这,单口相声说的漂亮,这坛酒选的也漂亮,讨你一口酒喝!还记得你那句话,我就靠这张嘴吃饭,这张嘴不吃甜的软的腻的,迎着西北风我吃雪花,冰碴拔舌头,可我这张嘴硬气!这世道没有你方先生这样的人了!
陈怀海慢慢走着,轻轻掸去酒坛上的灰尘:老北风哥哥,金小手,杜先生,高先生,老白头,老二两……
陈怀海突然站住了,那坛小棉袄的酒赫然在目。
陈怀海久久地看着,轻轻掸着,良久,轻声地:棉袄,几年了,爹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我上刑场那天,你别来,枪响的时候,你就当我过年放了个炮仗……棉袄啊,慢慢喝着啊,酒不够,爹给你添着……
外面传来敲门声,陈怀海:谁啊?
敲门声不停,陈怀海掌灯朝门口走去:谁啊?深更半夜的。
门外画外音:你啥眼神啊,天这不亮了吗?
陈怀海:也是。
陈怀海走到门口:哪位啊?
门外画外音:老朋友。
陈怀海:我听出来了,你这一嗓子,我耳边挂了多少年了,三爷,来客了!
陈怀海拉开门,风雨鼓荡起门帘……”
民族传统辉映时代精神,他是让我们中华民族繁衍生息、国富民强的根本,是中国文化传统弥久不散的魅力,是我们走向新时代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