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四川郫县波罗村遗址发现的汉代农业水利设施

2019-10-20 14:21王蔚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19年16期
关键词:汉代农业

摘 要:郫县波罗村遗址所发现的汉代农业耕作相关遗迹,实际上是汉代农业水利设施——水渠,是战国秦汉时期都江堰水利系统的组成部分。这类农业水利设施与《史记·河渠书》所记载的“溉田畴之渠”相符。这是首次明确此类遗存的性质,对探讨成都平原汉代农业、水利等方面均具有较大意义。

關键词:波罗村遗址;汉代;农业;水利设施

成都平原水资源十分丰富。上古时期,已有西羌大禹在此治水的故事流传;战国时期,蜀郡郡守李冰治水的功绩更是流芳百世。从传说时代到历史时期,文献与考古出土物已基本勾勒出成都平原的水利史迹,其杰出代表为著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李冰开凿离堆治水的功绩,将成都平原许多已有的中小规模的水渠和陂塘连接起来,形成了遍及整个成都平原的灌溉网,成就了成都平原天府之国的美誉。

关于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文献记载和研究已十分丰富,考古调查的成果也基本佐证了文献的记载。都江堰水利系统的宏观框架已基本构建完成。但文献中关于都江堰水利系统的一些细节部分,一直无法找到考古证据,如《史记·河渠书》记载的“溉田畴之渠”具体是什么结构,仅靠文献是无法复原的。2013年在都江堰下游郫县波罗村遗址发现的汉代灌溉水渠正好可以弥补这一空白。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次考古发现的意义,先简要介绍一下战国秦汉时期都江堰水利系统的情况。

1 战国秦汉时期都江堰水利系统

公元前3世纪中期,蜀守李冰主持、设计、兴修了都江堰大型水利工程系统。都江堰分为渠首、航运、灌溉系统三大部分。渠首主要由鱼嘴分水堤、宝瓶口和飞沙堰组成;航运系统主要是利用下游的河流;灌溉系统则主要是沿河开凿各类水渠。关于都江堰水利工程的修建,司马迁在《史记·河渠书》曾记载:“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乡食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

关于渠首和航运系统组成部分的“离碓”、石像和石碑等的文献、考古研究众多,本文不予重复。但文献所载灌溉系统,因年代久远、破坏严重,已难寻踪迹,在以往考古发现中也不见报道。

2013年,四川大学考古学系2008级考古实习队与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成都市郫县波罗村遗址进行考古发掘。笔者在田野实习中参与了此类“溉田畴之渠”遗存的发掘。限于认识,发掘简报将这类遗存笼统称之为“沟群”,推测可能为“汉代农业耕作相关遗存”。经进一步研究,简报所指“沟群”当为文献所指“溉田畴之渠”。

2 波罗村遗址所见“溉田畴之渠”

为理清“溉田畴之渠”的具体情况,下文拟简要介绍郫县波罗村遗址的发现。

波罗村遗址位于四川省成都市郫县郫筒镇波罗村2组,地理坐标为北纬30°49′35″,东经102°52′30″。遗址总面积约30万平方米。都江堰下游的岷江支流沱江河在遗址西南部自西北向东南方向流过。波罗村遗址分Ⅰ、Ⅱ、Ⅲ、Ⅳ区。“溉田畴之渠”遗存集中发现于遗址Ⅱ区第4层。波罗村遗址Ⅱ区包括新石器、商周、汉、唐、明清时期的文化堆积,其中商周、汉唐时期遗迹、遗物最为丰富。根据发掘简报介绍,第1层为现代耕土层;第2层为明清文化层;第3层为唐宋文化层;第4层出土大量绳纹瓦片、汉砖,为汉代文化层;第5、6层为商周文化层。故大概可以判断“溉田畴之渠”遗存的年代在汉代。

本次集中发现的“溉田畴之渠”位于波罗村遗址Ⅱ区南部,简报称之为“沟群”,“沟群南北、东西向成组,分布于探方TS1W1、TS1W2、TS1W3。沟群开口于第4层下,打破5层。南北向沟群编号为G51,包括南北向沟23条,编号为G51-1至G51-23。东西向沟群编号为G50,共有东西向沟14条,编号为G50-1至G50-14。沟内填土呈灰褐色,土质疏松,夹有炭化植物根茎。”简报推测该沟群可能是“农业耕作相关遗迹”。

限于篇幅,简报关于这一灌溉水渠群的介绍较少,笔者作为当时的发掘者和资料整理者之一,再就这一遗存做一些补充。南北向水渠宽10~30厘米,多为20厘米左右,深约15厘米。一般3条水渠成组,共有10余组;东西向水渠宽10~60厘米,多为20厘米宽,深约20厘米。最宽的一条水渠较为特殊,其宽约60厘米,深约30厘米,位于水渠群的中部。该水渠群存在多次挖凿的痕迹。在水渠群的东部,南北向的水渠打破东西向的水渠,说明南北向的水渠早于东西向的水渠,存在至少两次修挖水渠的情况;在水渠群的西部,不存在上述叠压打破关系,难以辨明相互间的早晚关系。

波罗村遗址Ⅱ区第4层土质土色普遍为灰黄色粘土,较致密;但水渠群这一区域第4层的土质土色为灰褐色灰土,较疏松,说明水渠群的用途是比较特殊的。另,水渠内几无出土器物,与常见汉代地层差异极大。根据四川地区以往发现的汉代水田模型等农业遗存来看,这一沟群当是与农业相关的。简报关于沟群性质判断有一定合理成分,但这种判断过于笼统。

此外,在水渠群北部约10米处发现有古河道。从地层来看,开口于第4层即汉代层,这是发掘简报没有交代清楚之处。这处河道可能就是前文提及的沱江河古道,说明水渠离引水处十分近。古河道的发现,是说明“沟群”即文献所指“溉田畴之渠”的有利证据。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揭露的水渠群仅是一部分。水渠群的北面8个探方中也发现大量沟渠,限于最初的认识,并未系统进行发掘,造成了一些遗憾。水渠群的东、西、南部区域并没有发掘,从探方壁剖面来看,在东、西、南三面当还有大量水渠。

如此大规模的水渠群,表明该地曾有大量居民活动。波罗村遗址其他汉代考古遗存也能印证这一点。在波罗村遗址还发现汉代灰坑41座、沟14条,汉代地层和遗迹出土遗物达500余件,包括了陶器、铜器、石器、钱币等。陶器中,瓦当、砖、筒瓦较为精美,瓦当中心一般为模印“大富昌”三字;砖包括菱形纹、车轮纹、钱文、鱼纹等;碗底一般有款识。这种带款识的陶碗常见于汉代的各类考古遗存中。铜器主要为斤、钉、钱币等,钱币包括半两钱和五铢钱等。值得注意的是,在遗址的东北发现一条唐代道路。但唐代道路的地面全由数万件汉代砖瓦、陶器等铺成,进一步说明此地在汉代属较大规模聚集区。

3 战国秦汉时期四川地区的农业面貌

公元前315年,秦举巴蜀,巴蜀地区的农业得到了飞速发展。到汉代以来,巴蜀地区更是成为汉王朝的中心地区之一。巴蜀地区发现的农业遗存十分丰富,独具特色,是我国农业考古领域不得不提及的地区。下面,结合本次新认识,初步勾勒出四川地区农业遗存的面貌。

3.1 水利系統

前文已述,四川地区水利系统最为重要的就是都江堰水利工程,其分为渠首、航运、灌溉系统三大部分。文献与相关考古发现相互印证,说明这套系统确实存在,尤其是郫县波罗村新发现的灌溉系统,进一步丰富了都江堰水利系统的内容。需要提及的是,四川地区汉代的水利设施远不止都江堰,《史记》清楚记载,成都周边的乐山等地也曾大规模修建水利设施。

3.2 劳动人俑与农具

四川地区出土的劳动人俑非常多,主要集中在东汉时期。这些劳动人俑多持有某种农具,可分为持锸俑、持锄俑、持镰俑、持箕、持棒俑、持扇俑、提壶俑、击鼓俑、负笼俑。此外,还有一些陂塘水田模型上搭配的劳动监督者、田主。

先秦时期几无青铜农具的发现。但战国时期成都平原进行了大规模基础建设(城郭、都江堰水利等),若无金属工具,实在难以想象。战国末期,卓氏开始在成都邛崃开矿冶铁,金属工具开始增多。到秦汉时期,出土大量铁质农具,主要有大小、凹字形锸、镰,这是一套起土、耕种、收割用的农具,以及四川地区独特的犮镰。

3.3 画像砖与陂塘水田农业

四川地区发现了大量画像砖和陂塘水田模型,其中画像砖上生动描写播种、媷秧、收获等,捕鱼、采莲、弋射、狩猎等汉代四川人民的生产活动场景。陂塘水田模型更立体地展示了四川地区农业生产场景。佐佐木正治在其博士论文中将陂塘水田模型分为三个系统:A-1系统,一半是陂塘,另一半是田地,陂塘和田地之间有隔开,即陂塘的堤坝,堤坝中间有水闸(即排水口口),从水闸向田地设有一条渠道。渠道把水田分为两个部分,四川地区大部分都属于这一系统,是陂塘水田模型的基本布局;A-2系统,仍由陂塘和水田结合而成,着重表现出水田的模型;B系统,仍由陂塘和水田结合而成,但是表现出陂塘和水田间的高差。陂塘水田模型中还表现出劳动人俑、养鱼池、鳝鱼、乌龟、田螺、青蛙、莲花等内容。

3.4 其他农业考古发现

青川木牍,四川青川县战国墓葬第50号墓出土木牍1件,其中内容为:

二年十一月己酉朔朔日,王命丞相戊(茂)、内史堰,民臂(僻),更修《为田律》:田广一步,袤八,则为畛。亩二畛,一百(陌)道;百亩为顷,一千(阡)道,道广三步。封,高四尺,大称其高;孚(垺)高尺,下厚二尺。以秋八月,修封孚(垺),正强(疆)畔,及发千(阡)百(陌)之大草;九月,大除道及阪险;十月,为桥,修波(陂)堤,利津梁,鲜草离。非除道之时而有陷败致不可行,辄为之。

木牍背面的文字残蚀较甚,可识者如下:

四年十二月不除道者:□一日,□一日,辛一日,壬一日,亥一日,辰一日,戌一田,□一日。

木牍正面的文字内容大体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说明修改《为田律》的时间、人物和原因;第二部分是《为田律》中关于农田规划的具体内容;第三部分是《为田律》中与农田规划相关的月令农事的具体内容。

农耕牛俑,秦汉时期全国都在推行牛耕,但四川地区少见相关资料。成都凤凰山墓葬曾出土木质牛俑1件,可以推测四川地区已出现牛耕。

以上发现,基本构建起了战国秦汉时期四川地区的农业面貌。尤其是郫县波罗村遗址古河道、水渠群组成的灌溉系统,在成都平原尚属首次发现,有填补空白的重要意义。这一发现对于构建完整的都江堰水利系统,乃至四川战国秦汉时期的水利系统都具有较大的意义。

战国秦汉以来,国家大力兴建大型水利工程,考古发现屡见不鲜,但小型农业水利设施的考古发现十分罕见。成都郫县波罗村遗址汉代农业水利设施的发现,对探讨我国战国秦汉时期的农业、水利等方面均有较大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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