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尔
父子岭一场仗打下来,原本30多人的二排,还剩下11个人,其中还有好几个是缺胳膊断腿的伤残。除了三班班长叶大地还在,一班二班的班长都没了。
李扬帆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矮子里头挑将军当了排长。但有个叫石头的壮汉不服李扬帆,在他们心里有且只有一个排长——李勇排长。
李扬帆想着以前李勇排长训人的模样,想到当时他听报告打瞌睡,李勇排长戳着他的脑袋骂:“你懂得什么叫军容军纪么?!啊你懂得什么叫保家卫国么?!啊我看你只懂得睡觉!”
想着想着,李扬帆就伸手去摸腰上的马刀,摸着摸着一咧嘴:“排长说了,服从是第一要义,既然咱们还没死成,还得整了队再打!”
剩下的人都没说话。叶大地叶班长突然一声:“啊!”
吴建阿牛赶忙小跑着奔过去,立正,向右看齐,开始报数:一、二!
叶大地“啊”一声,吴建阿牛立马挺直了腰板。叶班长一转头,走到李扬帆跟前,敬礼:
“啊!二排三班原有3人,实到3人。报告完毕!”
李扬帆一抹眼睛,冲着三班3个人说:稍息!然后转头向那边招呼:“二排一班、二班,集合!”
一班还剩下两个兵。陈强给炮炸断了一条胳膊,李扬帆让卢文章做了班长。
二班还剩下5个。小青年叫沈家才。那个头上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壮汉叫石头,跟边上一个头发参着白的金老头儿是同乡。剩下两个,那个脸上给弹片儿刺了条疤的叫赵道德,另一个腿脚受伤的叫王土生。李扬帆没辙,先让石头做了代理班长喊喊口令什么的。
……
江副团长和张浪涛下来视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扬帆训人的场景。
江副团长对李扬帆说:“现在有一任务,你敢去做么?”
当李扬帆跟着江副团长上了石山的土匪窝,看见竟然有人在种田的时候,登时就惊了。这时候李扬帆才知道,原来这石山的土匪窝,和朱永祥那个不是一路货色。
上山前张浪涛连长跟他解释,说现在队里不是人少么,江副团长听说附近山头有个寨子,土匪头子魏一刀是个挺性情的人,准备去说服他们参加抗日呢!
这石山上那个土匪头子叫魏一刀的,和二当家许冬,都挺是个人物。靠着打架的功夫收了些喽啰,占了石山这块地儿过活,对山下的事情不闻不问,但只要是侵上石山这地头儿的,论谁都不给好果子吃。山边上一些农户难民过不下去了,也都来投奔这山头。
李扬帆听了直咂吧嘴:“这土匪倒还挺义气的。”
江副团长说:“是啊,要是不义气咱能来要求团结、共同抗日么?”
正说着,两个人就走到了石山的地头。上山的小路边上,一小年轻把两人拦住了,问你们干嘛的?江副团长说咱们是新四军部队的,有事找你们大当家商量。小年轻把两个人上下打量一下:“老大说了,当兵的不给进。”
江副团长说:“小兄弟你给转告一声,咱们就两个人,没恶意,只是想和你们当家的谈谈。”
小年轻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老大说了,你们这些当兵的没一个好东西,来了准没好事,肯定又是说什么团结合作,唠唠叨叨个没完像个长舌婆。”
说话间,下面山道上忽然传来“突突”的声音。不一会儿工夫,就见一辆军车在山地上颠簸颠簸地开了上来。
一看那旗子就知道是国军的车。李扬帆登时心里头不太舒坦,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腰上的马刀。
就算李扬帆这种对抗战完全没兴趣的理科学生,怎么也是知道国共战争的。虽然说眼下这时候两派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虽说排长他们做报告的时候也说了,国民党是正面战场,共产党是敌后战场,二者相辅相成也算同仇敌忾。可李扬帆心里头清楚,二者要打的,肯定是要打的。
在这里不到两个年头呆下来,李扬帆算是长了见识。以前的他哪里知道,就算是民族统一战线,这私底下小打小闹也没消停过。更别说就在这1940年年初,国民政府亲日派头子汪精卫公开向日本鬼子投降,蒋介石发动了第一波反共高潮,在山东那儿集了千把号人去打八路军的根据地。
李扬帆就看着那国民党的军车开到道口儿一个刹车,然后车里下来一个人。
那人笑笑,说就是来看看老朋友。说完冲守门的小年轻一点头,就朝山道上走了过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江副团长笑说:“江副团长,我先上去,就不招呼您了。”
江副团长笑着回:“好说,好说。”可李扬帆一斜眼,这江副团长把牙咬得痒痒的,哪里是好说的样子。李扬帆张口就问:“这人谁啊?他不也是当兵的么,怎么就能上山了?”
江副团长说:“这人叫于啸海,是国民党第三军第七师的师长,私下里跟这魏一刀有点交情,仗着这点交情来当了几次说客了。”
走在最前面的于啸海,刚踏进林子,那笛声就停了。一张冷脸转过来,脸色发青跟抽了大烟似的。扫了江副团长和李扬帆一眼,那魏一刀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皱了眉头就瞪于啸海,说:“你他妈的怎么又来了?!”
那边于啸海嘴角抽了一下,冲魏一刀笑笑说:“我这不是来看看老朋友么?”
魏一刀斜眼瞥他,冷哼一声说:“存着心把兄弟往火坑里送,那也算是老朋友?!”
于嘯海这时候倒不笑了,正色说:“魏一刀你该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难当前,凭你和许冬的本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江副团长一听于啸海直奔主题,也坐不住了,张口就说:“魏大当家,我是新四军一团副团长,也是请您下山参加抗日的。现在日本鬼子侵我国土,以你的能耐,该为保家卫国做一份贡献。”
魏一刀冷哼一声:“关我屁事?”
这下于师长和江副团长倒立马统一战线了,一个说“唇齿相依”,一个说“唇亡齿寒”,一个晓之以理说保家卫国人人有责,一个动之以情说中华儿女不容侵犯。
魏一刀显然是给他们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原本就青的脸色更青了。这时候就听一人淡淡说了句:“生死有命,保不住的强守着也没用。”
说着树后头走出一人来,是个挺清秀的年轻小伙子。于啸海立马就说:“许冬你这说的可太消极了。咱们都不打仗,就任着日本人侵我家园?”
李扬帆挠挠脑袋,走到魏一刀和许冬的面前,笑说一句:“当家的,说句实话,看那两位的架势,团结不成估计就该开打了。我看啊,您二位横竖都是得下这趟混水,伸直的比拽直的长。”
许冬看看李扬帆,半晌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得下水?”
李扬帆笑笑:“没法子,谁让咱们落在这时代了呢?不下水,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亲戚朋友被鬼子杀了不动手?我也不想上战场去拼命,可没辙,咱生在大中国,国难当头,咱又能逃到哪里去?我也明白这一打仗,谁死谁活料不定的事情。可鬼子要是赢了,咱们一个也没活路。”
许冬没吭声。魏一刀却给讲的上火,张口就是一句骂:“狗日的鬼子!他妈的老虎不发威,当咱们是病猫?!”
于啸海赶紧跟着念叨:“是!咱们怎么也不能让日本人给瞧扁了!”
魏一刀横了一眼过去:“屁的人?!那是日本狗!”
于啸海大笑:“兄弟你说的没错!”
那边许冬突然开了口:“你想去?”
给他这么一问,魏一刀忽然就成了哑巴。隔了半晌点了头:“想。”
许冬点点头,说:“好。”
于啸海立马伸手拉了魏一刀喊一声好兄弟,那边江副团长眼见情况不对奔上来跟许冬介绍新四军部队的情况。
李扬帆见状说到:“山上狼多,公狼遇上公狼经常互咬,有时候为母狼,有时候为地皮。不过咱们现在不管黑狼还是灰狼,能不能先把那没眼色的日本狗给赶出咱们地盘儿,再来互咬?”
于啸海笑笑,江副团长用肘子拐了李扬帆一下子,说:“你小子给我注意点言辞!”
石山上的小青年有约莫60个人,跟着魏一刀和许冬下了山。当江副团长和李扬帆带着一老波子人浩浩荡荡地走回营地的时候,那边张浪涛连长见了大笑一声:“哈,李扬帆你小子够可以的啊!”
李扬帆见过朱永祥和“大刀会”是怎么被灭的,他知道部队是怎么剿匪的,他更了解那些个团结分化打击统一战线的政策。他明知伸直的比拽直的长,明知其实那两个家伙根本没得选,可想到是自个儿硬拖着他们下了这趟子浑水,李扬帆心里就堵的荒。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更看明白了,知道上了战场谁死谁活就没个准。赵元也是他带进的队伍,而现在,赵元已经不在了。
那一边江副团长已经和张浪涛连长交代了半晌,将人丢给张浪涛,自个儿回了团部。张浪涛连长看着两个排的新生力军,咧了嘴角直乐。他本来想安排魏一刀和许冬当排长、各带一个排的战士。没想到听了这安排,魏一刀直接撂给他两字:“不干。”
张浪涛连长愣了愣说:“要不咱凑凑人,凑个连队给你们安排成连长?”魏一刀打鼻孔里哼哼一声:“哼!谁稀罕?!”
好半晌咱们的李扬帆李排长挤出一抹够难看的笑:“您二位究竟想怎么招啊?”
魏一刀冷冷哼哼:“我不管人。”李扬帆说:“耶?你好歹是个领头的,你的手下你不管谁管?”
先前一直不吭声的许冬,忽然张口就问:“为什么要管人?”
李扬帆张口就答:因为……
“为”了一半李扬帆挠挠后脑勺没话说了。对啊,为什么要管人?反正参加抗日保家卫国,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他李扬帆在老三班做战士就挺开心,要不是后来实在没人只得赶鸭子上架他才不做这个排长!
给许冬这一问就给问醒了,李扬帆咧咧嘴,笑说:“那我也不啰嗦了,咱排现在一共还剩下11个人,你们俩要不介意,再带20个人就来咱排吧。剩下的兄弟们,我给连长打个报告,安排在咱们四连其他两个排好了。”
许冬点点头,说“好”。魏一刀冷哼了一声,虽然还是一张好像人欠他钱不还的臭脸,不过倒也没啥反驳意见。
到这时候李扬帆就明白了,为啥魏一刀和许冬当时没跟于啸海走参加国民党,而是跟着他和江副团长来了新四军。话说国民党那儿当个“长”的都是从军校里毕业出来的,正经八百儿的。像魏一刀这种草根型号的去了,光那些个规矩就能把这帮子兄弟们给折腾死。新四军走群众路线,说穿了大多数都是农民草根,到了这里反而自在。
由于顺利说服石山土匪下山抗日,在江副团长的推荐下,李扬帆被提拔成了副连长,跟着张浪涛连长一起管四连的事儿。
虽说手底下有百来个人要管,可李副連长有事没事就往二排跑。小阿牛也正式脱离三班编制,成了李副连长的通信员。
小家伙缠着新发的绑腿,一边裹一边抬头望李扬帆笑,说:“李哥李哥,这下子我就是你通信员了,我来照顾你!”
李扬帆曲了手指就叩小家伙的脑门:“得了吧小鬼!你先把你自己给我照顾好,现在赶紧给我学写字去!”
张浪涛连长走过来,冲大伙儿说:“来,现在咱有了新任务。”(未完待续)
(本栏目责任编辑 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