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樵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失掉了色彩,我讲不出更好的不让她来看我的理由,只好应之以沉默。“那就这样啊。”随之而来的是“嘟嘟”的忙音——最令人绝望的声音,妈妈还从来没有在我之前挂过电话,她从来都是等着我说完最后一个“拜拜”挂掉电话,才挂断。
起因很简单,高三了我一个人离家她不放心,三天前刚离开周五又要来,我不愿意,彼此一直坚持不让步,最后就成了这样。
有些失望地收掉手机回到教室,说服自己不去想挂掉电话的她该有多失落,拿起笔翻开书开始自习。高三刚开始,作业还没有多到爆炸,只是自己心里想着要好好努力,我不是那种优秀到清北稳拿的学生,我只是想让这十几年的努力有个更好的结尾。可是心不曾定下,右手微微在颤抖,我吸了口气继续同历史选择大战三百回合。
其实我这个人有些奇怪,平日里一不高兴就赌着气似的看书做题,效率奇高。可那是平日里,今天的准确率创了新低。
我换了本练习册,是我最喜欢的历史《五三》。可今天就像着了魔一样,做了一会儿眼睛里的水又出来了,这次流到了嘴角,有些苦。
挨到课间,跟叶去水房打水,她念叨着中秋放假一定要回家,哪怕只有两天,“中秋一定要回家过,不然没意思。”我没有说话,想起高一中秋上晚自习,妈妈回家了,爸爸陪着奶奶在乡下,我在宿舍守着手机偷偷抹泪;想起高二中秋那天强忍着泪水给妈妈打电话时哭了一路最后瘫在宿舍门口走不动;想起今年中秋依旧不能团圆——从此以后恐怕我会走得更远,再也没有机会一家人过中秋了,我甚至刚刚还因为中秋放假惹妈妈生了气。
跟叶说了“再见”,我没上楼,跑到教学楼前槐树底下一个人哭,也没敢出声,只是喘气掉眼泪。我觉得我是该大哭一场了,不管是愧疚还是思乡还是这几天的压力。“哭出来就好了。”我想。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身边有一个可以随便倒苦水可以对着她肆无忌惮地哭还可以安慰我的人真好,可惜没有。
第二节自习终于下了,我掏出手机按下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拨过去。妈妈很快接了电话,“喂,乔乔。”語气没有以往那么欣喜。我有些失望。
“我有些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真正的原因。
“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今天听北大教授讲座,他说我们学长学姐去北大头两年不太好,到后面就没有差距了。可我连去北大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努力也没有用,去不了还是去不了,我还是赶不上那些学神。”我说的是实话。
“你能做多好就多好,爸爸妈妈也没有想着非要让你去当那个人尖尖,爸爸妈妈永远全力支持你。”妈妈有些急了。
我们又说了几句,无非是关于压力与高三,谁都没有提三个小时前的主题。
“爸爸妈妈永远全力支持你。”妈妈又说了一遍。
“嗯。”我再说不出别的。
“好。”妈妈没再多说,等了几秒,妈妈没有挂电话,她在等我挂。
按下红键挂掉电话,嘴里有咸咸的液体,味道很好,脸上早已涕泪横流。对面万家灯火,月亮挂在天上很美。
妈妈其实就是那个可以随便倒苦水肆无忌惮地哭还给我鼓励的人,电话断了,但唯有爱不曾挂断。而我想在这一周,像小时候一样,妈妈一来就挂在妈妈身上,谁也撵不走。
“妈妈,你看我像不像你的项链?”
“像!你是妈妈最贵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