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人文”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中国空军总医院原副院长刘潮中专访

本刊记者/谢 姣

刘潮中，空军总医院放射介入诊疗中心主任，心内科主任医师，教授，空军级专家。第四军医大学，大连医科大学和中国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安徽医科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全军医学科学委员会理事，全军医学教育委员会常委，全军心血管内科委员会顾问，北京医学会心血管分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心血管内科医师分会委员，北京市医师协会心血管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医学健康促进会心血管分会委员。

“如果一个医生只会看病，那这个医生只能算是一个‘匠’，即便心灵手巧也称不上一个‘师’。只有将‘医学’与‘人文’结合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师’——医师，大师，否则永远都只是一个‘匠’，像木匠、铁匠一样。但木匠、铁匠处理的是没有生命的物体，而我们面对的是有生命、有思想的人。”著名心血管病专家刘潮中说。

学道须当猛烈 始终坚守初心

小时候，刘潮中的家中有一位中医出身的长辈。受其影响，刘潮中开始喜欢和关注医学，知道一些医学知识。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刘潮中在社会救济院跟一位老中医学习针灸、按摩，从此开始了与医学的不解之缘。虽然只学了皮毛，但陆续有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受益于他的“皮毛”之学。在这期间，刘潮中坚持为一位半身不遂的工人按摩，让他恢复了行走能力，为此工厂领导敲锣打鼓地到学校送锦旗，这让懵懂少年刘潮中更加坚定了从医之路。也正因为这段经历，高中毕业后刘潮中被公社分配到生产队当赤脚医生，一边务农，一边行医。在刘潮中的回忆中，三年的赤脚医经历为他医学生涯打下了宝贵的基础，吃住都在诊所，半夜随叫随到，见到了很多疑难杂症，期间还学习了西医。高考恢复后，抱着对医学的满腔热血，他三个高考志愿义无反顾地全选了医学专业。从第四军医大学研究生毕业以后他一直在临床，因为对心内科专业比较有兴趣，始终致力于心血管病研究，在国内较早地开展了冠心病介入治疗和糖尿病下肢血管介入治疗。自1975年从医至今已经四十余年，用刘潮中的话说，是对医学的初心，以及历史机遇和执着的努力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疾病与病人 医学与人文

“我们来医院是救死扶伤，是为病人服务，不是为疾病服务，你们一定要想清楚了什么是疾病，什么是病人。”这是刘潮中刚进医院工作，当时的副院长在入职培训上讲的一句话，一句让他四十年都铭记和思考的话。“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理解，觉得治好了一个病就是我的成绩，但随着经验的增加，我开始从病人的整体情况思考问题。”刘潮中说，“我开始思考，我们运用的很多新技术到底给病人带来多少好处？比如，最初只要冠脉狭窄75%，我就全部放支架，因为指南和共识上都是这样写的，大家也都是这样做的。但是很多年以后我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并不是所有的血管狭窄在放支架后都能获得最好的治疗效果。实际上只有冠脉要命的部位，只有病变不稳定的情况下，放支架病人才能获益最大，其他情况放或不放支架获益情况差不多，放支架反而给 病人带来一些负担和风险。再比如现在甲状腺肿物明显增加，有些外科大夫一看是瘤就切，切，切，而切完后甲状腺功能低下，病人需要长期服用甲状腺药物，导致生活质量下降。”在刘潮中看来，我们不应该仅仅从医学，从疾病的角度去考虑，还应该从病人，从人文的角度去思考，他说，“要考虑病人整体情况，这个病对病人造成多大损害，将来做完手术后会给他带来哪些问题，而不能单靠疾病指南和共识。”“人文关怀就是跟病人讲清楚，让病人放心，让病人知道为什么是安全的。作为一个医生，应该有较好的人文修养，有人文修养才能将疾病和病人结合起来考虑。”刘潮中说只要真心实意为患者着想，就会减少甚至避免医患纠纷，这也就是四十年来刘潮中几乎没遇到过医患纠纷的原因，他办公室里红艳夺目的锦旗，就是患者对他的信任和感谢。刘潮中说，“患者很容易被感动，哪怕多跟他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眼，他都会被感动，从而信任医生。”

医者 非仁爱之士不可达也

关于医生的标准古今中外有很多说法，杨泉说：“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纯良，不可信也。”伦·赖特说：“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应该有一双鹰的眼睛，一颗狮子的心和一双女人的手。”在刘潮中看来，好医生有三个标准：一是，有责任心。有责任心就会主动了解病人情况，为病人想办法、找方案。刘潮中说，“现在临床上很缺这种医生，有些年轻医生都局限于上级医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主动动脑子想办法。”二是，有悟性。“毕竟是给人做‘修理’，不是谁都能当医生。”刘潮中说，“同样一件事情，比如做导管，有的人做了几十台手术仍然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有的人几台手术后就明白了。”三是，要有事业心和牺 牲精神。而不只单纯为了奖金和工资。在刘潮中的回忆中，他当住院医的时候是六天工作制，周日还得查房半天，刘潮中说 ,“医学是实践科学，靠看文献和专业书籍是不能成为一名好医生的。需将行医当事业去做，唯有常年深入临床实践才可 。”

从自己看好病 到帮别人看好病

刘潮中从副院长职位上退休后，并没有闲下来，他除了医院的日常门诊和手术日之外，还加入了华医心诚医生集团，致力于帮扶县医院。“过去是一门心思看病，想着怎么把病人看好，现在是自己看好病的同时，想着怎样帮助别人把病看好，给别人提供更好的机会。”刘潮中说。

“近几年的县医院硬件水平有所改善，软件方面最缺的一是有经验、有水平的高级医生，二是一线医生。现在基层医院很大，病人很多，能服务这些病人的医生却很少，这造成医疗水平提高不上去。一个医生管10个病人和一个医生管20个病人，质量肯定是不一样的。”刘潮中说，“我们通过调研，了解基层医院的病症、问题，然后制定方案，为他们提供帮助。同时也把三甲医院医生的碎片时间利用起来，为基层医院水平的提高创造机会。”刘潮中说，他希望这种方式能确实帮助到基层医院，而不是昙花一现，仅仅是到某个边远医院拍拍照，写写新闻就完事儿了。“我们要做的是真正地提高医院、科室水平，开展一些新的技术。”刘潮中说。

理想的医疗：治未病 讲人文

刘潮中说，“理想的医疗应该是治未病、讲人文。目前我国在疾病的防治方面做得还不够，改革开放以后，疾病谱发生了变化，心脑血管疾病和肿瘤异军突起。预防应该早做，只有把预防做好了，才能减少疾病的发生，有效地提升健康水平。而这需要长时间的推进。另一方面要讲人文，要把医学与人文结合，使现有医疗资源发挥最大的能动性，加入人文关怀之后，才能把现有资源发挥到淋漓尽致。尤其在诊疗服务过程中，应该结合人文内容统一考虑：这个技术虽然好，但是是否适合病人，病人用了后是否获益是最多，是否还有其他的方法能让病人更受益，更省钱。这也是医学生应该要考虑的，不单单关注技术，还要从人文关怀这个角度，关心病人。一个病人代表一个家庭，一个家庭代表一个社会团体，只要把一个病人治好了，这个家好了，这个社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