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香
1几个月前,单位人力资源部发布了竞争上岗的消息,论资历、论能力,我都是很有希望的人选之一。没几天,下班前接到临时紧急任务,公司财务软件系统出了问题,要立刻处理。在这个关键时刻,我这个职场妈妈再也无法淡定地和上司说要按时下班回家了。我打电话吩咐老公:“你今天下班回家给乐乐做饭吧,然后陪他写作业,检查作业。”老公不假思索地问:“作业要怎么检查?”“还怎么检查,就像我平常那样检查就好了。”其实我心里有一点担忧,但同事喊我过去看看新的编程,我匆匆放下电话就忙去了。
等加完班,已经是晚上8点了。女同事约我去商场逛逛,我心里惦记着老公和儿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设想着回到家后会是这样的场景:两人晚饭早就吃过,碗筷也都洗好了,沙发上的脏衣服也都挂在了衣帽架上,家里一尘不染。儿子认真做作业,老公在一边细心指导。或者儿子在全神贯注地练琴,老公在一边观察儿子的指法……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刚出电梯我就听见儿子兴奋的声音:“爸爸我赢啦!”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父子俩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地毯上,一起在玩手机游戏。我当场就发飙了:“你俩干什么呢?乐乐,你作业写了吗?琴练了吗?”儿子还沉浸在游戏胜利的喜悦中,头也不抬,平静地回答道:“还没呢!爸爸说吃了饭玩会儿再写作业。”
我瞪了老公一眼:“作业都没写你就让他玩?都小学二年级了,过不了几年就该小升初了,考不上重点学校怎么办?考不上重点初中,就很难考上重点高中;考不上重点高中……”老公皱了皱眉头,说:“你又瞎操心了,大不了上家门口的菜场中学啊!我在大学之前哪读过什么重点。”“就是!”儿子也给他爸撑腰。
眼看又要绕回曾经讨论了一百遍的问题,时间宝贵,我赶紧打住,问道:“你们吃的什么饭?”儿子没理我,老公抬头示意我看一下餐桌。只见餐桌上是残留的肯德基全家桶,吐出的鸡骨头和湿纸巾还混在一起!“又点外卖!垃圾也要分类知不知道?鸡骨头是湿垃圾,湿纸巾是干垃圾!”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我开启了噼里啪啦的说教模式,骂儿子学习不自觉,责备老公纵容溺爱,嫌弃老公懒惰不做饭还点垃圾食品……父子俩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很有默契地拿着手机回了各自的房间。我对着儿子的背影吼了一句:“赶紧写作业去!”收拾着餐厅的残局,我心里满是怒气:真是“云配偶”,要你有何用!以后还是我亲自出马吧!
2周末要参加大学同学毕业15周年聚会。聚会难得,可是周末还有儿子的钢琴课,老公自告奋勇负责接送儿子,让我放心去参加聚会。
时光荏苒,眨眼间,同学们都已经变成了中年人,当了爸、当了妈。回忆起青春,谈起当下,我发现女同学不知不觉都成了“中年硬核老母”,男同学都成了“云配偶”。女同学们聊起了孩子的英语、奥数、钢琴、足球、学区、夏令营、营养搭配、手工作业等这些接地气儿的话题,男同学们谈论的都是国际局势、贸易战、中导条约、英国脱欧……我自嘲道:“自从有了孩子,我发现男人能干的事女人都能干,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男人就舒舒服服当个‘云配偶好了。”
“可不是嘛!当娃生病发烧时他不在,陪娃写作业时他不在,马桶坏了要修时他不在,做饭要人打下手时他不在。当饭菜做好摆上餐桌,他从天上落地,终于出现了!”一个女同学打趣道。
“唉,想他时他在天边,不想他时他在眼前!当年谁不是幻想着自己的意中人,驾着七彩祥云娶自己。结果呢,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他确实娶了自己,可是他自己留在七彩祥云上不下来,就躲在云端俯瞰众生,还时不时指点江山……”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有共鸣了,大家纷纷开启了对自家“云配偶”的吐槽模式,不时引发一阵哄笑。“同是天涯沦落人,中年老母心操碎!”突然,我意识到角落里的李珊一直笑而不语,我开起了玩笑:“咦,你怎么这么沉默呀?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嘿,看李珊这是云淡风轻啊!快说,你家老公是不是很另类,是‘别人家的老公吧?”果真,李珊的老公就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带得了娃、玩得转补习班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我想起上次加班让老公给孩子做饭、陪孩子写作业的伤心事,简直是太羡慕了,求李珊介绍“真经”。都说一个母亲优秀不优秀,不是只看你把孩子带得有多好,而是你连“云配偶”都带好了。看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李珊谦逊地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让‘云配偶落地就好了。”
3回家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着李珊的那句话,思前想后,我决定改变。儿子学琴也回来了,午饭吃的是比萨。我默默叹了口气,说:“又是西餐,有什么营养!”“妈妈,爸爸开车技术比你好呢!又快又稳!”“技术好又怎样?”我刚想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改变了:我在家里一向以老大自居,又喜欢严于待人,对老公和儿子总是高标准、严要求。只要他们没有达到我的心理预期,我就会说教、发脾气。久而久之,父子俩对我的唠叨就免疫了,我的一些正确指示也难以顺利推行。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是呢,你爸爸就是很厉害!”老公和儿子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老公的眼神里有惊讶,还有一丝得意。儿子的眼神里除了惊讶,好像还多了一丝不信任。我不禁觉得惭愧,我是多久没夸他们了,以至于一句话就能引起波澜!另外,既然儿子觉得爸爸厉害,为何不将陪读的任务交给他呢?
“乐乐,你爸爸还是学霸呢,以后让他辅导你写作业好不好?”我和儿子商量着。儿子乐得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道:“好啊!爸爸又不像你,那么唠叨,管我那么严。”说完,他调皮地吐了吐舌頭。
任务突然从天而降,老公刚反应过来正要反驳,儿子立刻表态:“爸爸,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是学霸儿子也不会成学渣,我保证不在妈妈面前给你丢脸!”“让我管孩子学习可以,那就得按我的方式来。”老公想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对我们母子俩说道。“没问题!”我和儿子异口同声回答道。我减少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儿子也换了一个不唠叨的陪读对象,大家是各取所需,我必须举双手赞成。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并不那么顺畅。儿子是个体育迷,每天都想看体育节目。“写完作业再说!”“看半小时体育节目我再写作业!”我们母子俩经常讨价还价。轮到老公管孩子了,老公直接下令按儿子的想法来。我气得直瞪眼,老公一句话将我噎得无话可说:“当初不是说好我说了算吗?”
可他陪儿子写作业真的让我看不下去了。从书房门缝里望进去,只见儿子皱着眉头托着腮帮子做思考状,老公瞟都不瞟儿子一眼,就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看杂志。
我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儿子明显是遇到难题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呢?怎么陪读的?”老公放下书,轻轻关上书房门,责备我:“不要打扰儿子思考!有难题我就帮他,考场上遇到难题我怎么帮他?”我哑口无言,老公又很委屈的样子说:“你放权要彻底,天天搞监管做什么?不然我就撂挑子了,还是你来好了。”一听老公要“罢工”,我赶紧撤离。至于老公的陪读效果,我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再说。
由于有老公陪读,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好多,在工作上也有了更多的热情和精力。3个月后,我成功竞争上岗,不仅薪资涨了20%,年终奖也有大幅提升。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他们的一半!我决定好好宴请老公和儿子。
席间,儿子还透露了个好消息,他这次考试进入了年级前10名!班主任也说儿子近来表现很好,学习习惯、生活自理能力都有了提高。“那你爸爸功劳很大啊!”懂事的儿子马上接过话茬:“那是!不过妈妈不要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哦!看到妈妈职场上不断进步,我在学习上也要不断进步呢!”
看到老公得意的眼神,我的心里也暖暖的:我家的“云配偶”终于优雅落地了,夫妻关系更亲密了,亲子关系也更融洽了……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