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涛
黄昏,急迫的马蹄声,闪电嘶鸣
圣祖成吉思汗白色的神驹
此刻在向我慢慢靠近
午夜将临,我走出毡包
雪白的月光下,一匹白马
影子投射到纵深,草野空阔
自由散漫开去——
老父醉酒时候念唱的,诺特格杭盖
他一生未能触碰到的,梦想边上
马群混声着潮尔,皮弦颤抖
草笛黄沙的流水,洒下的悠长
让我的眼神,在每一个早晨
向远处的一片深蓝,轻轻探望
在故乡,蒙古马,马头雄阔
腰背如弓,长鬃与马尾起伏飘荡
零下40度,寒流围拢上来
积雪的冻土层被马蹄砸开
只要有草根,哪怕枯草,也能吞下
与主人命里相随,一把干肉奶酪,一碗奶酒
再大的风暴也敢穿过
天下山岳,一一排列在你的胸前
草原上的每一天都是你的那达慕
你的前额、耳朵和鬃鬣都涂上鲜乳
并蔓延至全身
人们蜂拥上前吮吸这乳香
呼喊与赞叹响起——乌赉!乌赉!乌赉
血与乳的高贵,来自腾格里苍天
我想靠上去,沾染一点点家族单一的纯粹
苍穹深处,白云的哈达,在我的双手间飘过
马群如繁星洒落草场
我的钢嘎哈拉,自己站在风中
牵马绳来回悠荡,偶爾几声嘶叫
它的眼睛,好像总有话要对我说
一匹马的眼睛对着我
一群马的眼睛对着我
鹰翅打开无穷,沉缓的长调由马鬃拖曳
去追赶一只海青
马背上的人,目光定格于辽远
马鞍跃起的波峰上,骑手的理想高过一朵流云
他身后,马臀上的烙印
火焰跳动的族徽
每一回,我都被蒸腾伸展的气质迷醉
——是阿巴嘎肃然的黑马令人生畏
是西乌旗白马,搏克手的神话
都荣扎那,彩虹般的江嘎
在锡林郭勒每一顶毡包上飘动
克什克腾,百岔河滩砾石的刀刃
铁蹄马血水飞溅的冰碴
在我的脸上慢慢融化
马尾弦上,母语的诺古拉,轻柔宛转
一只海青的后面,鸿雁一队队归来
它们的影子,被风吹拂着,洒在草原上
长调流水展开的绵延,起伏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