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苏
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有一个武功和佛法极高的高僧,隐居于少林寺藏经阁内,以扫地为日常功课。高僧在少林寺待了近百年,却没人能叫出他的名字,只称其为“扫地僧”。后来,人们便把身怀绝学却甘于平淡的人称为“扫地僧”。在哈尔滨理工大学,便有这样一个“扫地僧”,他就是王晓琮。与“扫地僧”一样的是,王晓琮其貌不扬,夏天的标配是一双皮拖鞋,冬天则是一双黄胶鞋,加上朴素的衣着打扮,远看就像一位烧锅炉工人。所谓人不可貌相,有着“哈理工扫地僧”爱称的他,到底有怎样的开挂人生呢?
新学期伊始,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学生们陆续来到教室,找定自己的座位。相互之间并不熟识的同学们利用老师还没来的这几分钟空档相识、交谈。热闹声中,一个脚穿破旧塑料凉鞋,满脸胡茬、身形消瘦还微驼着背的中年大叔提着塑料袋走进教室,环视一圈教室里热闹的同学们后,径直往讲台上走去。
“是走错地方了吗?”“穿着打扮一点也不像老师啊。”“看着像烧锅炉的大爷呢。”……学生们在台下窃窃私语,“大叔”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憨实地笑着,也不说话。铃声响起,“大叔”终于开腔:“我叫王晓琮,以后的高等数学课,由我来上。”在稀稀落落的掌声和几十人疑惑的目光中,一个学期的高数课开始了。几乎每一个“过来人”都说,王晓琮的出场让人印象深刻。事实也是如此,就像是写好的剧本,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年开学季都要在哈尔滨理工大学上演。
14岁时,黑龙江双鸭山的少年王晓琮考上了北京大学少年班,4年后又考上了浙江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这个操着一口浓重东北口音的青年向外界精彩的世界挥一挥手,拒绝了诸多名校的邀请,回到了家乡进入哈尔滨理工大学任教。这是当时的王晓琮众多选择中极为“不明智”的一个,因为他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但王晓琮就是王晓琮,他认定了的事情,难以改变。在哈尔滨理工大学,他一待就是几十年。
王晓琮的“牛”体现在方方面面,他教过的学生最有发言权:他上课从不带教材,因为对教学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每一次的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概率论、微积分,无论多复杂他都能精准口算……这样深厚的“内功”,让学生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晓琮还是黑龙江省唯一一个全国数学建模竞赛的评委,多次带队参加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他指导的学生几乎每次都能拿到“国际一等奖”。不仅擅长数学,王晓琮还能流利地讲出英语和法语。代表中国到美国参加数学建模竞赛,他是唯一一个不用翻译的人,不仅能用英文讲定理证明,连数学公式的翻译也能信手拈来。
王晓琮的法语是这几年才学会的。有一年,王晓琮得到一个去法国交流学习的机会,但不懂法语成为这次学习的拦路虎。“不懂就去学。”王晓琮没有放弃,他花了6个月的时间,把法语词典背了下来,到出发去法国时,他已能够熟练运用了。“只要想学,就没有什么能难倒王晓琮。”同事们纷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觉得他是在可爱。
一次期末考试,一个学生线性代数考了59分。59分就意味着要重新学习、考试,许多老师在阅卷时往往会多给1分“通融分”让学生通过,王晓琮却不,原则不可改。心情郁闷的学生在学校贴吧里感慨:“线性代数考59分挂科,为什么老师不多给一分呢?”刚发出去不久,就有学生问:“难道你的老师是王晓琮?”发帖者称是,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王晓琮该多少分就是多少分,对学生严格到有些“狠”。
但“狠”之外,王晓琮的真性情却显露无遗。为学生辅导专业课程时,王晓琮从来没有架子,他坐在學生堆里,一讲就是半小时,过了饭点也不在意。有一次,几个学生写论文过程中遇到了难题,便去找王晓琮。当时已是夜里十点多,学生们到时他已准备休息了。看到学生们来,王晓琮立即说:“给我吧,你们先走,待会给你们。”只过了20分钟,王晓琮就把写论文的学生叫了回去,面对面提出修改意见,直到学生们弄懂为止。
在哈尔滨理工大学的食堂里,王晓琮是那个吃得比学生还简单的老师。每天早上,他只吃一碗黑米粥加两张五毛钱的鸡蛋饼,中午和晚上也极少点荤菜。一份饭、两个素菜,王晓琮总是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一点油汤,他还要接点热水晃一下,倒在米饭里一起吃干净。为了不浪费,王晓琮有时甚至会把盘子也舔干净。
有一次,王晓琮在食堂舔盘子的画面被一个学生拍了下来,照片很快在校园里传开了。“大学老师的工资这么低吗?为什么要这么节约啊?”后来大家才知道,王晓琮捐助了好几个贫困学生,他绝大部分的工资都用来助学了。
教书之余,王晓琮会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用脚步探寻内心的向往。他像外国的很多导师一样,每年都要旅行两次,只不过他坐的是最便宜的绿皮车,住最便宜的青年旅舍,吃最便宜的路边摊。
有一次,王晓琮在云南旅行时碰到了一个外国旅行团,他渊博的学识和流利的英文表达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最后一起结伴旅行了十几天。回到学校后,他兴奋地与学生们分享自己的见闻,还很自豪地说:“吃住加起来,一共只花了3000元。”真性情的王晓琮,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成为学生们口中那个亲切的“琮哥”。
一年又一年,王晓琮渐渐成了哈尔滨理工大学里的一个“传说”,蹭他课的人越来越多。在学校贴吧里,关于王晓琮的内容一个接一个:“请问谁有王晓琮老师的课表?”“我想去蹭王晓琮老师的课。”“晓琮老师的专业课怎么样?”听过课的学生自豪不已,向新生传递信息“超级厉害的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循环往复,王晓琮的课堂越来越热闹,新面孔越来越多,他的传说也越传越广。
教书几十年来,王晓琮教过的学生,有的走上了领导岗位,有的评上了教授或副教授,而他依然还是讲师,住在职工宿舍里。人们好奇:“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吗?”这个答案很快被人们否定了。面对浮躁的学术环境,王晓琮选择了专心做自己的事业。他说:“我从来没有多高的觉悟和志向。只求做自己喜欢的事,只求尽能力把事业做好,活得随性、简单、自在,保持本来的样子到老。”
尽管时隔多年,王晓琮的学生李林依然记得王晓琮辅导他参加建模比赛时的情形。当时,李林需要准备中英文两个演示稿件,英文稿正是王晓琮指导的。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无论交给王晓琮的稿件是长是短,他总能在半小时内看完并把指导意见返还给李林。最后,在王晓琮的指导下,李林在那次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但在指导老师一栏,王晓琮的名字却没有出现,他对李林说:“我只管辅导,其他的不重要。”对王晓琮来说,相比学术研究,荣誉和名号都是无所谓的。
在很多人看来,王晓琮“很傻”,但这才是他的“大智”之处。只有“大智”者,方能如此“大愚”。在这个时代,不仅需要那些星光闪耀的偶像,更需要这样朴实无华的“扫地僧”,这也是一个育人者的“风骨”。
2019年9月,如果你家有孩子考上了哈尔滨理工大学,那么他一定会在校园里见到这么一名低调踏实的人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