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的恩情

2019-10-14 03:16廖梦醒
领导文萃 2019年19期
关键词:母女大姐总理

阿哥的叮嘱

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后,日寇搜捕甚严,风声吃紧。少石(廖梦醒的丈夫李少石——编者注)和我不得不偷渡离港,于1942年春节前夕到了澳门。不久后,我婆婆和女儿李湄也到来了,我们一起住到5月。周总理从重庆拍来了电报,嘱我和女儿陪同叶挺夫人和她女儿到重庆去,少石留港澳工作。

叶挺夫人母女以及我们母女,于8月3日清晨抵达重庆。总理派车来接我们到了曾家岩50号。总理这时在歌乐山中央医院住院,做了一个小手术,很顺利就要出院了。又知总理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当天下午天快黑了,总理回来了。叶夫人叫了他一声“大哥”。我还是叫他“阿哥”,那是我1924年第一次见总理时,他要我这样叫,并经过我父亲廖仲恺同意的。总理看见了扬眉(叶挺之女叶扬眉)和李湄特别高兴,便这手挽着一个,另手挽着另一个。

坐定之后,我哀伤地对总理说,“听说老太爷不在了,我们向您致唁。”不料他一下子从座上站起来,非常悲痛。我心里更难过了,我们默默无言,眼睛也湿了。

当天到晚餐时,总理已恢复常态。他在二楼的室内告诉我,这次调我来是因为孙夫人要恢复保卫中国同盟的工作。当时我们称宋庆龄副委员长为孙夫人。保卫中国同盟是孙夫人主持的。原来在这组织中的外国友人那时还没有来重庆,连一个打字员也没有。我又恢复到我原来的工作岗位上,担任秘书兼办公厅主任。

我们初到时,住在曾家岩50号周公馆,即18集团军驻渝办事处。这座楼已受到特务监视。总理那时叮嘱我:“发现有人盯梢的话,不要紧张,不要看他。若无其事,可去商店买点东西。店里如果有另一个门,就由另一个门出去。不要仓皇失措,否则他更加注意你。反正你的户口是公开的,就是跟到你家门口也不要紧。”我亲聆教诲,对特务盯梢,总是处之泰然。

总理对我们的照顾

邓大姐到重庆后,有一天总理和大姐来我家,请我去吃一顿寿面,原来那天是总理生日。我们到了都邮街的冠生园。和总理一起去的一个朋友是和总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也是和大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们两对“老同庚”各据方桌一方,老虎同志和司机同志也各据方桌一方,那天吃得很简朴而又很合口味。这是我在重庆时最高兴的一天。

1945年10月8日,少石在曾家岩。那天龚澎同志、章文晋同志也在,我们一起在三楼走廊上吃午饭。饭后我和他说好,要他回家吃晚饭,因有客要来,他答应了。他和我走到门口,通过一个地道,他站在地道下面,挥手向我告别。我不知为什么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谁料想得到这天会出事呢?

后來我才知道,当时总理正在参加张治中宴请毛主席的酒会。酒会前,柳亚子先生到办事处找总理。总理没有空,让徐冰接见,徐冰让少石陪他。他们谈诗谈得高兴,分手时依依不舍。当用总理的车送柳亚子回沙坪坝时,柳要少石也上车。结果车回来时,遇到几个国民党伤兵,车闪过时,一个兵举枪射击,子弹从背后击中了少石。

总理赶到医院沉痛地说:“20年前,在同样的情况下,我看到你的岳父……如今我又看到你这样……”这时总理发现我不在身旁,立刻派车子去接我。少石没有等到我来,便溘然长逝了。

1924年,总理从巴黎回国,  是我父亲亲自接他到黄埔军校  担任政治部主任的。1925年,父亲被刺。总理参加了廖案检察委员会,做了大量的工作。我痛哭了一夜。总理来了,多方安慰我,并叫我考虑怎样装殓。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耐心地等着我,我只知道哭。总理问我用什么衣服装殓?我说:“少石同志20多岁就入党,一直忠心耿耿为党工作,他一定希望以一个八路军战士的身份入土。”总理同意了,亲自到场,让人用八路军灰布军装把少石同志装殓好,才叫我们母女进去做最后的告别。总理对我的爱护,我永世难忘。

珍贵的毛料

我在红岩山上住了十来天后,总理告诉我,孙夫人快要回上海去了。因为少石之死,我已有十多天没有到保卫中国同盟去工作。孙夫人希望我回去办公,并准备搬回上海。

临行之前,总理谆谆开导我,“这10年以来,孙夫人一直需要你在她身边帮忙。现在也找不到适当的人能代替你。我知道你不愿离开重庆,我是能理解你的心情的。但是为了党的需要,你还是要勉为其难了。”我说:“只是现在去上海,一个人也不认识,母女二人,孤苦伶仃呵!”总理说:“你不是没有熟人的,我已写信问过许广平大姐,你住她家方便不方便。许大姐已有回信来了。她说,衷心欢迎梦醒住在我家。你放心前去吧。”

一天我收到母亲寄来的一封信,信上问我,“脸上的皮肤病有没有恶化?”我不觉摸摸我的脸,很奇怪。我并没有皮肤病,怎么母亲这样问我?信上又说,“上海空气不好,是否早些让孙女儿来港?”

我专门去了马思南路把信给总理看。他一看就懂,说,“你妈妈怕特务认识了你。怕你被捕,孩子就会没有着落,要叫外孙女到她家住。”我说我是打算让女儿跟你们一起去延安的。

对这个想法,总理没有同意。他说,“延安可能要打仗,带着孩子不方便。你是迟早也要到香港去的,让孩子先去吧。”这话可给他说对了。一年多之后,我的名字也上了黑名单。我要地下电台请示他。他指示说:“上了黑名单就赶快走吧,还请示什么呢。”

总理从上海撤回延安时,我一点也不知道。一天,一个不相识的同志送来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用羊毛纺的一块延安制的衣料。我一看就想起有一次总理在他的办公室嘱咐我,“除了到孙夫人那里上班外,别的地方都不要去。”这时他旁边就放着这块羊毛料子。

我从上海去香港时,半夜上船,只提了一只小皮箱。不能带多少东西,但我还是带走了这块又厚又重的、我们母女现在时常还穿着它的、珍贵的毛料。

总理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

1949年3月,我们全家坐船先到了天津,然后乘火车进北京。

到了北京站,我望着火车窗外,一眼就看到总理和邓大姐在向我们招手。很多黄埔军校的,现在都成了著名将领,还有很多民主人士,几乎把车站都挤满了,前来迎接我母亲。这时的欢喜简直无法描写。出车站的时候,大姐拉着我的手说:“你当了18年的秘密党员,现在北京都解放了,你可以公开你的党籍了。”我想了一想回答,“公开党籍是我的光荣。但上海还未解放,孙夫人还在上海。还是等以后再说,好吗?”大姐同意了我的意见。

当晚,毛主席在怀仁堂请我母亲吃饭。我们也奉陪在末座。周总理、邓大姐和好些我还未见过的人都在席上。总理问我,“多少年未来北京了?”我说这还是第一次。总理笑我说起话来南腔北调,要我好好学习北京话。

对于我来说,1976年的新年是过得最黯淡的了。我因腿部骨折在北京医院住院。每有人来看我,我都问总理的病怎样了?但谁都不告诉我真情。1月9日早晨6点钟,听见一个病房里的一个病人号啕大哭,哭得我很奇怪。早晨周大夫又来看我,只告诉我总理情况不好。我们已经泪如雨下。

直到10日下午,我女儿向总理遗体告别归来,我的外科主治大夫刘大夫推了一辆轮椅来,我女儿、孙女儿推着我去向总理遗体告别。终于进入了灵堂,看见了无微不至地关怀了我家三代人的总理躺在灵床上。这时我忽然想起我母亲去世之前,总理曾几度同大姐一起去看她。

1972年9月1日凌晨3时,母亲去世了。那时总理已在病中,还亲自到车站送灵,并派邓大姐亲自护灵到南京安葬。在母亲的告别仪式上,总理在我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事后,我顿足捶胸,后悔没有戴助听器,总理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现在已经永远不能得知了。

(摘自《语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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